大,知道这个月你砸了多少两银子吗?”
“你……”
卫风脸色微红,重重的喘着粗气,一脸讶异和窘迫已是不及掩饰。
“我替你管着这个家,就得锱铢必较。”我用脚拨了拨地上的碎片,一本正经的说:“我估摸着换成铜器应该好得多,又能练手劲又能重复利用。”说罢抬头问他:“你说呢?”
“你……”
他被我一句话咽得说不出话来,见我来者不善,干脆直接躺下,翻个身又去面壁了。
他没有看见,在他转身的刹那,我的眼泪已经垂直滑落。
如此刻薄,非我本意。玛剌姬斯的率真能给他带来欢乐,而我的柔情只会让他感到耻辱。即使心中疼得要死,我也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因为只有在公事公办的时候,他才肯跟我说上几句话。
而此时,隔在我们中间的却是无边的沉默。
他始终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蹲下身收拾满地的瓷器残骸。锋利的碎片割伤了我手指,皮开肉绽,殷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坠落,绽成一朵朵鲜艳的小花。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夜幕降临,我悄悄点燃红烛,同它一起无声垂泪。他为我流血,我却只能为他流泪。如果泪水可以换回一切,我宁肯哭瞎双眼。
夜更深了,秋风飒飒。初秋的夜里已经有了些许寒意。我悄悄起身,为他披上凉被。
“手怎么了?”我的手突然被他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原来他一直没睡。
“为什么不上药?”
我转过脸不去看他,语气依然强硬,声音却已哽咽:“死不了。”
“那就好。”他骤然松手,我趔趄两步,险些跌倒。
我的心也被狠狠的绊了一下,绝望的凄凉漫过心头。
经历过如此种种,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我还是不能容忍深爱的丈夫如此冷漠的对待我!即便他有千万条理由,即便是以爱的名义!
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我不愿再压抑积郁的委屈和痛苦,我不要继续沉默下去,我要纵声哭泣释放压力。即便他看不到,我也要让他听到,我要让他知道他伤害我有多深。我恨透了这样的生活!明明相爱为什么一定要互相伤害?难道非要到千疮百孔遍体鳞伤才肯罢休吗?
满腹的辛酸一齐堵在喉头,只化作声声呜咽,到头来,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委屈什么?我给你的还不够么?”他的声音竟是如此冷酷。
“啪”的一声,一个鼓鼓的包裹落在我脚下。
“这里面是我的令牌印信,还有山寨的账本地契,银库的钥匙。从现在起,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愣愣的看着这个包裹,即将爆发的情绪被生生卡住。
“离婚,家产全部是你的。”
他居然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玩笑话!他竟然能用这样认真平静的口气将它重新演绎!
“从今往后,你是降龙山寨的主人,不再是我的妻子。”
他用低沉的声音宣判了我们短暂婚姻的最终命运。
“卫风你混蛋!你以为我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我告诉你,不是为了歉疚,不是为了赎罪,更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山寨!因为我爱你!我每天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你,而你,每天费尽心思只为伤害我!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赶我走是吗?我偏不走!姑奶奶跟你杠上了!”压抑的怨气如火山爆发一样冲出喉咙,我终于口不择言破口大骂,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了。
面对我歇斯底里的发飙,他自始至终只肯给我一个后背。我知道他在掩饰什么,因为我看到他的身体明显的颤抖。
他累了,我也累了。
我嘶哑着声音对他说:“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一番宣泄之后,我两腿发软,几乎虚脱,唯有心情无比畅快。因为明天一觉醒来,我还是原来那个敢爱敢恨的陶灼灼。
吹熄了蜡烛,月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我侧躺在小床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黑漆漆的背影,梦呓般低声问道:“卫风,如果那夜在长生殿前,我肯对着月亮许下那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誓言,你会不会收回刚才的话……”
——————————————————————
某青同学正霸占着老娘的大床四仰八叉的睡觉,大家表听她的~我吃饱了撑得睡不着,终于坚持写完了这章大家鼓掌……
峥嵘岁月 郎心似铁(上)
一沾枕头,困意重重袭来,眼皮越来越沉,我不甘心的睡去。
梦里氤氲着一股淡雅的芳草香气,我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却能感觉到他就在身边。
“灼灼,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妻子。”
终于在梦中等来了他的回答。我欣慰的笑了。我就知道,他是爱我的。
他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他的唇,温润柔软,渐渐平抚了我心中不安的悸动。
“对不起,对不起……”
耳畔热气喷薄,依稀是他喃喃的忏悔,头皮一阵酥痒,隐约是他的手指在我发间缓缓穿梭。
久违的温情,我的卫风又回来了。
好想紧紧抱着他,好想在他怀里肆意的撒娇,好想告诉他不要说抱歉。只要他的心还为我跳动,别的都不重要。
我贪婪的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不敢挣扎,因为我不愿醒来。
然而美好的梦境总是如此短暂,我终究还是抓不住那一瞬间的幸福。
猛然睁开眼睛,已是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透过床帐暖暖的洒在身上。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手上一阵生疼,只见昨晚被碎瓷片割伤的手指已被缠上厚厚的纱布。这个造型有点夸张,像极了一支袖珍奶油雪糕,一定是非专业人士所为。除了他,还能有谁?反复打量着这只奇形怪状的手指,我开心的笑了。
正欲起身,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中衣躺在卫风的床上,身边却空无一人,神经骤然绷紧,心中一阵空落落的。
这个冤家,病病歪歪的能到哪里去?
我急忙翻身下床,一封信从衣服里滑落出来,信封上赫然是他的笔迹。迫不及待的打开,因为未知,情绪莫名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知他又要怎样折腾我。
徐徐铺开粉色淡香的薛涛笺,只见墨迹斑斑,龙飞凤舞:“灼卿慧鉴:子曰惹不起躲得起。昨夜听君一席箴言,深恐河东狮吼。如今病体支离,不堪一击,为社稷天下计,遂定暂避三舍之外,静养山林之中。另,秋收时节,农务繁忙;赈灾粮款,不可松懈;懿纯皇陵,兹事体大。万望尽心竭力,压寨山中。如有损失,唯尔是问。保重玉体,勿念为要!卫风手书”
我抻着信纸,瞪得眼珠险些抽筋,刚刚还面带笑容的脸渐渐僵住,火苗开始一拱一拱的往上窜。
这算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协议离婚不成离家出走?既然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的写封信来羞辱我?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被他如此弃如敝履?既然入不得他的法眼当初为什么还要甜言蜜语的哄骗我?我又凭什么非得替他管这杂七杂八的烂摊子?我到底是喝了什么迷魂汤,究竟是犯哪门子贱,昨天夜里居然还巴巴的求他跟我涛声依旧!我陶灼灼活了一生两世就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每一笔每一划都在指着我的鼻子张牙舞爪的笑我破鞋,破鞋……
胸中烟熏火燎一般灼痛,五脏六腑好像纠结在一起,喉咙骤然一热,竟喷出一口血来。黑红浓稠的血浆滴在信纸的结尾处:“保重玉体,勿念为要”,真是讽刺!我都快死了,还去挂念他?他可曾在乎我的死活?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救我?被大石头砸死也算干净利索,免得平白忍受钝刀子割肉的凌迟之苦。
身心的折磨一起袭来,我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两手撑着桌子,几乎背过气去。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兰叶推门进来,见我摇摇欲坠的样子,差点丢了手里的盘子。她疾步上前,将托盘丢在桌上,一把扶住了我。
慌乱之中,我死死抓住兰叶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扶我坐下,我依旧不肯放手,变本加厉的倚在她身上。
“姑娘这是跟谁发起床气呢?”兰叶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问道。
安心的依靠在她身上,我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身体瞬间的不适竟也慢慢消失,刚刚被怒火烘干的眼泪却倾泻而下。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我扯着兰叶的衣襟放声大哭,一副如假包换的下堂妇模样。我恨极了自己没出息的样子,却无力掩饰。
“走了?难道我看到的真的是大当家?”兰叶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言语间似乎有些疑惑。
我猛然抬起头,目光炯炯的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兰叶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说!”我疾言厉色的命令她。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从山里练功回来,看见山寨后门停了几辆马车,还看见……”兰叶吞了口唾沫,蚊子哼哼似的说:“还看见玛剌郡主扶着大当家坐上了其中一辆……当时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大当家的伤还没好怎么可能下床……”
见我脸色铁青,她急忙改口安慰我说:“大当家一定是有急事没来得及告诉姑娘……”说完拿起托盘中的瓷碗送到我跟前,讨好的笑道:“这是昨天大当家特意嘱咐我熬的绿豆粥,他说要熬得烂烂的,只要豆沙不要豆衣,还要多加糖……”
我面无表情的说:“拿去喂狗。”
“狗……狗不吃这个……”兰叶捧着碗为难的说。
“狗都不吃的东西拿来喂我?”我突然爆发,夺过那个艺术品般精致的碗,狠狠的砸在地上,粘稠的豆沙溅得满屋都是。
兰叶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立在一旁不敢作声。
我却轻轻拨开额前的碎发,若无其事的挽起兰叶的胳膊,笑眯眯的对她说:“走,姐们请你吃烤全羊去!那玩意儿大补!”
坐在小膳房的餐桌前,我狠狠的撕咬着外焦里嫩的羔羊腿,味同嚼蜡。
周围的人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姑娘,难受就哭出来,求你别吃了……”看着堆积如山的骨头,兰叶倒是快哭出来了。
我冲她咧嘴一笑:“我就是想知道羔羊腿到底有多诱人……”
“哇……”
兰花怀里的小不点突然大哭起来。她哄了又哄无济于事,先是求助的看了一眼云姨,又把目光转向我,哀求道:“姑娘,这羊肉味太重了,小孩子受不了……”
我瞪了她一眼,冷冷的说:“受不了就出去啊!”又朝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媚笑道:“小色鬼,你舍得出去吗,将来有一天你也会迷上这股子骚味的……”
“够了!”云姨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把我从魔怔中惊醒。
兰花兰叶都知趣的退了出去,只剩我和老太太大眼瞪小眼,她目光如炬,炙得我不敢抬头。
“你是一家之主,怎可当着下人的面如此自失身份胡言乱语?”
“一家之主?”我拿袖子狠狠蹭掉嘴上的油水:“这是他强加给我的耻辱,谁愿意当谁当,我不稀罕!”
他一厢情愿的用一座山庄来换我全心全意的付出,这样的亵渎比杀了我还难受。胸口憋闷难当,我别过脸去,眼泪簌簌的滚落下来。
沉默良久,云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不喜欢便可以撂担子不干,可他不能。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与生俱来的责任,这是无法选择也无法逃避的。你懂吗?”
他的身份,他的责任,这就是他不辞而别弃我而去的全部理由吗?
那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我的男人,那个肯以命相搏为我换取解药的男人,那个以血肉之躯为我抵挡巨石的男人,在所谓的身份与责任面前竟然怯懦的逃避,甚至没有勇气当面告诉我一切。朝夕之间,云泥之别。我怎样接受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
我揉着发涨的脑袋,拼命的摇头。
我只是个自私的小女人,自认无法高尚到亲手将自己的丈夫送到前线去做友邦联姻的炮灰。但我也绝非不明事理的泼妇,如果他坚持为国献身,我一定成全他做民族英雄的理想。只是从此,那个承诺过只做我夫君的男人,再也不属于我。
“云姨,我懂了。您放心,我绝不会耽误他的前程。”
我不再抓狂,不再自怨自艾,不再口不择言,而是平静的擦干泪水,坚决的转身。
人生就是这样,拿得起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