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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京兆尹做出了让尹家半月之内归还孔琉玥二十万两银子的判决后,尹家人先是厚着脸皮几次三番的上傅家来,妄图求得孔琉玥同开一面,及至到孔琉玥执意不见她们,后又被庆王府的人当街数落了一通后,情知这条路已然是走不通了,只能回家去凑银子。
偏生屋漏偏逢连夜雨,尹二老爷尹二太太又在此时提出要分家,还说若是不答应,就去衙门状告尹老太太为母不慈,状告尹大老爷侵吞幼弟应得的家产。直把尹大太太气了个半死也累了个半死,端的是疲于应对,分身乏术。
其时尹大老爷正因被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尹淮安又素来是个不理庶务的,霍氏则要照顾儿子,尹大太太竟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得求到了尹老太太跟前儿,一求后者万万拘住尹二老爷夫妇,不让他们在此时分家,二求尹老太太能拿出体己银子来,保住尹大老爷,让其不被流放。
自己的亲生儿子,尊崇了一辈子,谁曾想这么大年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却反被打了板子,还要被流放到几千里开外的苦寒之地去受苦,尹老太太又岂能有不心疼的?但要让尹老太太一下子拿出十几万的体己银子,她也是不愿意且的确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的。
——按说她嫁进尹家几十年,老封君都当了十几年,手上是很该有些体己也有不少好东西的,只可惜柱国公府早几年前就已是入不敷出,寅吃卯粮了,当初若非有孔家那二十万两的财物,只怕越要呈出颓像,饶是如此,她的好东西依然被尹大太太悄悄当出了好些去以补贴家用,她明明知道,却亦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好好歹歹,撑到她闭眼那一日,余下的事,她就再管不着了。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也再达不成了!
尹老太太既舍不得也的确拿不出十几万银子来保住大儿子,那么惟一的路,便是逼尹大太太先拿出自己的体己和嫁妆了,因此她只答应了尹大太太第一个请求,说会尽全力拘住二房不分家,一家人共渡难关,却没有明确答应第二个要求,只说让尹大太太先设法凑,等实在凑不齐了,她在帮忙想办法。
尹大太太万万没想到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尹老太太也能这么绝情,当即气得半死也恨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的下去设法凑银子,你当娘的都舍不得出银子,只一昧想着我贴嫁妆体己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
卖庄子、卖铺子、卖下人……尹大太太当天就将尹家名下的产业卖了大半,便是因卖得急,没能卖出好价栈,也半点不心疼,横竖留着也是要给狼心狗肺的二房分走的,趁早卖了,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的好!
但即便如此,也差二十万两差得远,且还因此而换来了二房的好一场大闹,直把尹老太太气得吐了血,当即晕了过去。
眼见老母吐血晕倒,尹二老爷因觉其偏心,竟是直接不理会,反倒招呼二房的下人将尹老太太屋里的财物说是搬,实则等同于抢去了大半,然后举家搬到了尹二太太的陪嫁宅子里去。
余下尹大太太见了二房这一番动作,也不客气了,径自将尹老太太剩下的小半财物也使人报了去。好在她还比尹二老爷两口子稍微有人性些,好歹还记得让人将尹老太太抬到床上去,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忘记了给其请大夫。
有了尹老太太那小半财物,距离二十万两竟还差八万两,而距离京兆尹给的半月之期已是所剩无几,尹大太太无法,只得咬牙将自己的嫁妆体己都拿出来,又逼着霍氏出了一小部分,好歹将二十万两银子凑齐,送到了京兆府,再经京兆尹之手,送到了孔琉玥手上,方让尹大老爷免于了被流放。
经此一役,尹家元气大伤,尹大太太遂直接做了决定,举家搬到了自己名下一栋三进的宅子里,将之前的五进院子卖了,又发卖了大半的下人,一家人艰难度日。
说是艰难,其实比起一般的富户,尹家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只可惜尹大太太因贴补了自己近乎全部的嫁妆,又担心以后的日子,竟一夜间变得悭吝异常起来,不但将一家上下的吃穿用度减了大半,勒今剩余的婆子丫头一有空便做针线活儿,还仗着嫡母的身份,隔三差五到尹慎言家哭穷去,每次总要拿到几十两银子方肯走人,直闹得尹慎言苦不堪言。
故孔琉玥才会有此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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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可是尹大太太又仗着嫡母的身份,去你家里指手画脚了?”
孔琉玥话音才刚落下,尹慎言的脸色已变得难看起来,但转瞬即逝,随即已笑道:“不碍事,她不就是想要银子吗?只要我给了她,她要不了一会儿就会离开,倒也碍不着我多少事,姐姐不必挂心,我应付得来的!”
“什么叫‘她不就是想要银子’?”孔琉玥闻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她这一行径,根本就与无赖无异了,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况你又非她亲生,孝顺她是情分,只顾着面子情也是应当,她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要银子去?你就该直接不给,甚至连她的面都不见的!”
据她所知,连尹谨言如今都鲜少回娘家,尹大太太更是从不去闹她,说穿了还不是因尹谨言是她亲生的,她一心愿她好,所以宁可委屈自己,尹慎言刚非她所生,自然可劲儿的去邵家闹腾添堵!
“我怎么可能连她的面都不见?”尹慎言就苦笑起来,“她好歹占着我嫡母的名分,我若真让人将她拦在门外,她如今早不要脸面了,到头来丢的还不是相公和我的脸?相公将来可是要出仕的,如今距秋闱又只得三个多不到四个月了,正是该相公苦读的时候,我实在不想成日里闹得鸡声鹅斗的,影响了相公苦读,所以只能给她银子,权当是破财消灾罢!”
孔琉玥还待再说:“可是欲壑难填,你才多少点嫁妆?邵公子又只领着举人那点微薄的米粮,你庄号上则要等到秋天才有出息,你家里算来根本没有什么进项,岂非很快就要被她榨干了?到时候可怎么样?总得想个周全的法子,一次性断了她的念想才好……”
尹慎言已无奈的摇头道:“姐姐难道忘记我姨娘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孔琉玥无言以对了。是啊,周姨娘还要在尹大太太手底下讨生活呢,正室要折磨妾室,尤其是早已失宠多年的妾室,随随便便就有一万种法子,除非尹慎言只目自己受用,根本不理会生母的死活好歹了,否则,就只能任尹大太太拿捏!
她不由有些消极的叹了一口气,不无沮丧的问尹慎言道:“那你怎么办?总不能真任她拿捏一辈子罢?还有邵公子那里怎么说,有没有因此而给你脸色瞧?”
说得邵昀,尹慎言的情绪明显好了不少,“相公待我很好,从不给我脸色瞧不说,还说他日等他高中了外放做官时,一定去求了父亲,让父亲允许我们带了姨娘一块儿去上任。而且,”脸上的笑不知不觉更大了,“之前我因身怀有孕,不能……侍奉了,要给亦柳开脸时,相公也拒绝了,说一来他要读书,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二来我正辛苦为他诞育孩子,他不能为我减轻辛苦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只顾自己受用,那他成什么人了?”
尹慎言说着,忽然一把抓住了孔琉玥的手,言辞恳切的道:“姐姐,我能得嫁相公这般好的夫婿,都是姐姐的功劳,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聊表我的感激之情了!”
一语未了,孔琉玥已唤道:“你这话我都听了百八十遍,耳朵都起茧子了,以后可不想再听到了!你只须记得,只要你过得好,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尹慎言是她当初在跟韩青瑶重逢之前,尹家里极少数真心给过她温暖的人,她满心都希望她能过得好,如今既听她跟邵昀琴瑟合奏,邵昀又体贴上进,那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不过,“你也不是那等愚钝之人,就算面上须敬着尹大太太,难道就不能想想旁的法子,私下里磨搓磨搓她?即便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能出一出气也是好的啊,须知邵公子这次真能高中外放,至少也得过了年才能去任上,其间还有半年多,难道就真任那只蝗虫一次次的过境祸害你不成……”
话没说完,尹慎言已“扑哧”笑了起来,“蝗虫?姐姐的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不过,姐姐也不必为我担心,”说着神色一正,“我已有法子了,管保叫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姐姐只管等着瞧好戏罢!”
孔琉玥知道她心里其实极有成算,真要比心眼儿,尹大太太未必是她的对手,听她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笑道:“既然你已有法子了,那我就放心了。”
当下姐妹二人又说了一回闲话,其间在小书房的傅城恒至少五次打发了人来瞧,尹慎言冰雪聪明,知道傅城恒这是在催她离开了,心下好笑之余,倒是很快便起身提出告辞,任孔琉玥一再的留她吃饭也留不住,只得将她送出了垂花门外。
目送尹慎言的马车离开后,孔琉玥加快脚步回到芜香院,就见傅城恒已满脸希翼的等在屋里了,一瞧得她进来,立刻便撑着站了起来,面露委屈的遮 “玥儿,你总算回来了,你都快一个时辰没陪我了,你跟你那表妹就有那么多话要说?”一边说,一边已脚步有些不稳的走到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我一个人待在小书房里,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好可怜的……”
孔琉玥瀑布汗,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对着她一个小女子撇娇卖萌?最要命的是,这种原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行为,如今出现在他身上竟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反而给人以一种和谐得不得了的感觉,且竟真一下子让她心软了,方才在路上还暗想着回来就找他算害她被尹慎言拿暖昧促狭目光看的账的冲动,也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她不由自主的反握了傅城恒的手,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嗔道:“都怪你,害我方才被三妹妹笑,明儿我都不知道以何面目见她了!”
不想傅城恒却一脸欢喜的拊掌道:“不见正好,那你就可以有更多时间陪我了!”
孔琉玥就无语了,深深觉得某人这次受伤的不是胸和腿,而是脑子,不然怎会忽然间就由一个成熟男人,退化成了一个弱智儿童?好在自他回来以后,她便给芜香院的所有下人都下了令,但凡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时,屋里都不得留人伺候,不然明儿他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接下来几天里,只要旁边没人,傅城恒便会对着孔琉玥不停的撒娇卖萌顺带揩油,弄得孔琉玥是啼笑皆非,却又抗拒不了,半推半就的与之签订了不少“不平等条约”,只等他伤好了以后,便要如约雇行自己的承诺。
傅城恒则是得意洋洋兼心痒难耐,得意的是他的撒娇策略完全起到了预期的功效,一想到只等身上的伤一好,他便可以来一场“饕餮盛宴”,他就深觉他得将撒娇无限期的进行下去;心痒难耐的也正是因为此,每日里都只看得见却吃不着,他觉得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某火焚身而身亡了!
在此期间,傅城恒写了请辞的奏折,托晋王呈交拾皇上,说自己一来腿疾严重,以后都再骑不得马拉不得弓,不能再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二来此番虽侥幸灭了西番,却并非是他的功劳,乃是三十万征西大军乃至全大秦所有人的功劳,反倒是他身为大军主帅,却没有大局意识,遇事不知深思熟虑,竟一味冲动的与败军之将单打独斗,以致大军为他延误行程,还劳命伤财的搜救他,实在不敢领也不配领忠靖王之超品爵位,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奏折递上去后,不出所料被皇上朱批驳了回来,称傅城恒‘功在社稷’,为万民所景仰,又岂能这般妄自菲薄?不但没有收回爵位,反而又送了不少赏赐来。
这样的结果原在傅城恒的预料之中,因此也不觉得欢喜皇上没答应自己,正是仍器重自己的表现,也不失望皇上没有答应自己,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了,而是紧接着又上了第二封奏折,却较之第一封,花了更多的篇幅来写自己失职之事,说自己无颜接受皇上的厚赏,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第二封奏折没有像第一封那样,被皇上朱批驳回,乃是被其留中不发了,说是要择日征询文武百官的意见。
傅城恒便知道皇上其实是很乐于见到他请辞的了,只不过他又的的确确立了功,就算之后坠下了悬崖,毕竟瑕不掩瑜,他若真一请辞皇上便准了,难保不会招人口舌,就跟皇上明明很不想晋王再同掌户部和内务府,却在晋王提出请辞时不同意的情形是一样的。
遂很快又上了第三封奏折,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