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女子的美果需男子来点化,萧子雅造化中注定的那个人,便是晋莩。她如今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许是会吸引任何一个她看到的人,看到她的人。只是正如这种气质是他点化的,她的美便也带上了他所独具的色彩,是他的,只是他的,任何别的人都融不进去、触不到的美。世间造化如此,令人望叹。
晋蘅显也感受到了萧子雅这番无以言说的变化,眼中惊赏之意一瞬而过,只是对她笑笑,心中泛起些许酸意——心酸,只为自小宝爱的如妹妹般的姑娘,天真烂漫、爱动爱笑的姑娘,几天之内长大了,却向命运或是造化交纳了一切她曾之所以为她的甜美爽朗和无忧无虑。
他想到了萧氏的嘱托,或许毕竟多活了几十年的人终是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要有智慧些、看得透些,一辈子跟随晋莩那样权术智谋心机城府的帝王,当真苦了她。只是他能如何?将子雅留在身边或许只会连累了她,他自身便已岌岌可危,怎能护得了她?与其若是日后出事累她受苦,还不如便趁晋莩仍就痴心一片之时让她随了他,反倒有可能保她一世平安。毕竟,他也算欠她的,能救一个人为何不救呢?他已有了生死与共之人,上天待他已很是仁厚,想到此,不禁握紧了苏辛的手。
萧子雅并不怨恨苏辛,她毕竟是聪明灵秀的,事情的道理在她心中都是通透的,她只是对晋蘅有些不可避免的失望,然后,只好向那玄而又玄的天意妥协。她实在想不出,除了安心顺命,她还能做些什么?
萧子雅在恒王府本只定待三日,不想第一日上便出了事。那是晚膳时分,晋蘅寻不见苏辛,吩咐了人遍府内外地搜寻,直到月亮都已落下去了,仍是没找见人。晋蘅不知为何红了眼睛,一点也无往时处变不惊的气度,发疯似地冲了出去,只隐隐听到街上传来的他几声声嘶力竭的唤——“苏辛——苏辛——”
理所当然,萧子雅这一夜并未睡好。
第二日,府里来了许多人,分了几拨。先是一群江湖打扮的男男女女。萧子雅虽没见过江湖人士,也远远地一眼,便觉得这些不是正派之士。再然后,从前常来府中给姑母讲茶的石公子也来了,带了一些员外模样的人,中间也掺杂几名武林人士,看起来很威严,比先一批正经得多。
她在这群人中看到了一个小孩子,长长的小黑头发,大大的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儿,一身小小的白衣,软软糯糯,可爱极了。那小娃一见晋蘅便扑了过去,将自己揉在晋蘅怀里,哽哽咽咽地问道:“爹爹,我娘亲呢?他们说娘亲找不到了?”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上了满满一层的泪花,闪闪的,真漂亮。她这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原来生下来了。她安心地笑笑。
再来便是朝廷官员,晋莩听说苏辛出事,派了人来问候,命京畿府等协助搜寻。
但是苏辛仍未找到。就连她是如何失踪的,也还没人能说个清楚。这种情况,持续到萧子雅出嫁入宫那一日的清晨。期间有一回,她见到那小孩子一个人肿着眼睛坐在台阶上,可怜巴巴的,哭得一抽一抽,她走上前陪了他一会儿。那果然是个招人疼的乖孩子,渐渐地在她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划过她的手背,微痒,小脸儿白净水嫩,让她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一把。不料晋蘅突然出现,几乎是一把抢过团团,然后尴尬地无力笑笑,“贵妃明日还要起早,宜早做休息。犬子年幼,打搅了贵妃,实在对不住。”她抬头看他,慢慢红了眼圈儿,唤道:“蘅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苏辛怎么了?苏辛哪去了?苏辛出事了?苏辛出什么事了?能猜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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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血光
萧子雅入宫的那日清晨,朝阳吐艳;红云流馨;晋莩特命人高筑了凌云的阙台,有乐工在其上演奏;令人如闻仙乐;隐约而玄远,当真仿佛是九天神女下嫁凡尘。
那乐声飘了好久;飘到最后,那渺远幽淡的味道仿佛都有了些凄凉的意味。新娘仍是没有从那紧闭的府门中出来;两扇格外华奢靓饰的朱漆大门诡异地闭着;紧紧的闭着;像是绷紧了的弦;要掩藏哪道喷薄欲出的变徴之音,却铮铮然,绷至极致般欲裂帛而出。
山雨欲来风满楼。
晋蘅皱眉看那站在堂前的妇人;她气色虽有些狼狈,倒也健康红润一如从前。萧子雅一把掀开血红的盖头,望着那妇人叫道:“姑母!”
来人正是萧氏。她得知了萧子雅的消息片刻工夫都不曾耽搁,直直地赶回了恒王府。她不愿用自己唯一挂牵的侄女的一生的幸福换自己一命。她朝晋蘅怨怒道:“你答应过的,不让皇上动子雅的心思!”此时侍者在侧,宫中喜娘宫女满屋子,闻此言俱吓得皱了眉头。晋蘅并未吃惊于她还活着,只是道:“陛下已下了圣旨,子雅若是不从便是欺君罔上。更何况,陛下真心待子雅,我为何不放心将子雅交给陛下?”
萧子雅退却了初时见到姑母的惊喜,此刻惴惴地看着晋蘅,生怕他再将姑母抓起来,忙欲上前护住姑母,却被宫中来的嬷嬷拦住了去路。挣脱不得,她只得道:“姑母,事情说来话长,此时不是叙情的时节,您随着田嬷嬷,先随我入宫再说。”田嬷嬷此时方从怔愣中缓过来,赶忙上前拽住萧妃,激动道:“王、王妃娘娘,快、快随我来。老奴要随贵妃娘娘到宫中伺候呢,您先跟我一起,离了此处再说。”
萧氏一把挣开田嬷嬷,“用子雅的终身换我一条老命,我死也不允!”
萧子雅大急,使劲欲冲出阻拦的几个嬷嬷,“您就不为了我吗?除了您,我现在还有谁在身边?您若也弃我去了,我一个人可还如何活着?孤零零地受尽欺负……没人再关心雅儿了……”她失去控制地哀哀地哭了起来,却始终不得接近萧氏。
萧氏也涌出泪来,朦朦胧胧地看向萧子雅,“好孩子,是姑母害了你,累你如此不得自由。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萧子雅道:“不是的,不是的,姑母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您怎么会害我呢?皇上对我很好,您不用担心,只要您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就好了……”
萧氏惨然一笑,“我这一生罪孽深重,只是我也不后悔。唯独不放心你,你的性子在宫中是不会好过的,如今却要为了我跳到那泥潭中……将来便是不被人害了去,你也不再是从前那个简单欢快的子雅……我今日敢回到这里,便没有打算活着出去。既然皇上向来仁孝宽厚,料来不会在你服丧中强你出嫁。没了我做约束,你便也自在些。姑母绝不能成为你被人牵制的负担!今日是皇帝陛下,谁知明日还有谁?我本就是已死之人,根本就不应该继续留在这世上,拖累他人……”
萧子雅惊惧莫名,哭道:“姑母……姑母……你们放开我!”
萧氏摇头凄凄一笑,“便是这些宫人都能束了你的自由,你还说那皇上待你好?自古凉薄是皇家,你,切记今日!”说罢蓦地掏出一把锄药用的小镰刀,狠狠往自己心口戳去……
田嬷嬷赶上前去之时,那刀身上已汩汩地冒出血来,吓得她直直流下泪来,只唤着“王妃……王妃……”这个她顶了大半辈子的代称,其实是她喜欢的……
“子、子雅……”她伸手向萧子雅够去,却也明知是够不到的,眼中的几滴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和着血,茵了满地。便是子雅终不能逃过皇帝的强娶,至少她不再是她的包袱,不再是别人轻易便牵制了子雅的由头,这样,便好……那可怜的姑娘啊,是她害她孤苦无依了,只是,这一世,也再不能弥补她了……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她希望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民妇,相夫教子,夫妻和美……
萧氏要萧子雅记住今日,记住她是多么不愿让她跌入那泥潭般的境地,记住她是多么地身不由己,只被几个宫人便轻易阻住了去路。既然她已只剩孤身一人,既然她极有可能最终还是要落入那不见天日的金玉修罗场,那她就得狠心,就得记住她周遭的人,都负了她!或许唯有如此,才能让一个善良的姑娘,真正有可能在那修罗丛中活下来……
萧子雅叫着,哭着,狠命地欲挣了开去,去握住她姑母那举起的手。只是她的力气太弱了,便是使出了全部的气力,便是因此昏厥,也到不得她姑母身边……“放开我……”
她的呼声在那红艳艳的王府前堂盘旋,盘旋,盘旋到了外面,一圈一圈,旋上了天空,旋上了云霄……
宫人仍是拉着她,今日大吉,焉能沾染晦气?
萧子雅最终倒了下去,像是那一刻,她头顶的整片天空……
皇帝陛下还在等着他的新娘,这回是站在皇城根儿上。皇帝的脾气宫中这些人最清楚,可不是大晋百姓所认为的温柔谦和。没人敢将这里的事快马驰报,大喜的日子,晦气……萧家已被灭门,陛下痴恋萧子雅美貌,能顺利地娶过去便是,岂能再等这美人枯槁个几年?迎亲的人皆是这样想法。晦气的事定不顺大晋皇帝陛下的心,不顺心的事大晋皇帝陛下向来不会留。只让他快些尽意抱得美人归便是,他岂会在乎这美人此时是悲是喜、是笑是啼?
萧子雅就这样被抬了出去,恒王府的里门、中门一道道依次而开,直到那朱红如血的大门也轰然洞开……众人久候的新娘终于出来了,只是,是躺着的……她被塞进大红轿辇里,鼓乐声起,响遏流云……
亲随的嬷嬷想法设法将子雅摇醒,好言轻声劝道:“好姑娘,咱们陛下九五之尊,定了今日大喜,告示都贴满了全国,可不能更改啊!陛下的性子其实急躁着呢,姑娘为了前程着想,也万不能将刚刚之事说出去啊,等成了礼,您怎么跟陛下撒娇都成,老王妃必得个堪匹配身份的风光大葬。只是暂且先得忍着全了陛下颜面!”
萧子雅一直痴痴呆呆的,那嬷嬷几乎以为她给吓傻了,直到她忽地侧眸直直盯着她,那眼中满是恨怒不甘,“为何要拦我?为何最后都不让我跟姑母说句话?!”那声音好像是哪只鬼附了上来,合着那眼神,使得那嬷嬷心里一突。
萧子雅乖乖成了礼,在鸾和宫富丽堂皇的洞房中将一枚金簪刺入了胸口……
晋莩赤着眼在举国皆知的大喜之日下令杀了整个迎娶的队伍,一个不留。宫女、太监、嬷嬷、侍卫、知道的、不知道的、进了恒王府的、候在外头的、甚至那些侍卫骑的雄赳赳的良驹骏马……骏马何辜?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俊朗侍卫何辜?那些洒道净尘的宫女何辜?无端端,便成了那起又老又蠢的礼仪嬷嬷们的陪葬……自然,对于那些不顾萧子雅情绪,擅自决定不理会萧妃,使萧子雅将晋莩都连带着恨上了的体面嬷嬷们,被赐了一一凌迟……
这怎能怪得她们?平时只知巴结主子的一介无知蠢妇,又怎猜度得来晋莩的心思?在她们的想法里,皇后就是皇后,镇国将军的女儿是不会废的,宫中任何一个宫妃皆会比萧子雅长久,因为人家最起码都还有个显赫的娘家……她们从未想过此事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此事也确不该有此严重的后果。
饶是如此,晋莩仍就不解气。负责筹备婚礼的礼部全员罚俸三年,礼部尚书远谪岭南瘴地。指派迎亲嬷嬷的内务总管杖毙。与迎亲嬷嬷交好的宫人一律永贬掖庭。当年负责指教这几个嬷嬷的教引嬷嬷掘墓鞭骨,不得收殓……
死于此难者千百余人,迎娶当日而死者八百一十七口。
晋莩索性不再扮温贤之主,晓令天下,“当今之天下,乃朕之天下,亦天下人之天下。顺朕者朕与之共天下,不顺者天下共诛之!”十日之内,朝廷官员撤换大半,人心惶惶,京城戒严。众官员如在梦里,人人自危,辨不明皇帝陛下是从何处调来这些文武能士,一下子便把持了整个朝廷。
雷霆之势洗劫了朝廷后,晋莩为防人心不稳,严加控制、重军守备之外,对留下的朝臣大加安抚,凡平日勤勉有功的特加爵三级,有进谏纳言的增月俸百石。
且说金素太子临时所居驿馆内。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么多兵士守卫?你被圈禁了?!”
那金袍太子白了一眼,“本太子前来是修和的,大晋岂敢妄加责难?”
“那你出去走一圈儿试试。”
金素太子嘴角抽搐,半日,笑了起来,“你怕了?”
“怕什么?”
“怕白面小皇帝定你个通敌叛国!”
眨眨眼,“白面、白面,你是黑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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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廿章 遭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