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登时大怒。但一行人已跑远了,只留下半扇伶仃破损的大门,令长老大人狠狠一顿足。
苏辛心中惊惶莫名,边跑边心凉,险些哭出来。他那般绝情,她只道从此陌路,竟未想到这一节。他可以不要她,怎会不要自己的儿子?貌似古人都很重视血脉的!她怎就未想过此节呢?
苏辛越想越恨,一瞬间只觉杞人之忧,其忧摧肝。除了团团,她在这个世界还剩下什么?他凭什么敢如此伤害她?抛弃她还不够,还要奚落嘲讽她,奚落嘲讽她还不够,还要抢走她唯一的儿子!他是想让她一无所有。
如果此时晋蘅站在她面前,苏辛绝对想像头母狮一样扑上去咬死他。
到得湖边,果不其然,苏辛看到自己乖乖小儿子身陷魔爪,被晋蘅捏来捏去……她自然而然地把这看作0爱怜的举动,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晋蘅心里对小团子的矛盾。他捏他,只因小孩子皮肤滑嫩,水水润润,而且每捏一回就能见他撅撅嘴,有时还挤出几点泪……晋蘅颇有些报复的快意,浑然不觉自己卑鄙无耻。
“晋蘅!”
他听到有人大叫,手上一顿,身形僵滞,仿似过了许久才缓缓转头,果见苏辛疯了似的站在那里,一双眼里红红的满是怒火。那怒火仿若一团赤焰,直直地要将他烧毁。他盯回去,心中忽地无限委屈,她为何那样看着他?连亲近她的儿子都十恶不赦了吗?
苏辛要冲过去,蓦地被人从后面拉住,转身间见到的是石楚那张脸。“你拦我作什么?他要把团团抢走!”
石楚自然知道晋蘅不会有此心思,但他又不能明言,更不能让苏辛傻呵呵地冲上去让一切真相大白。他皱眉道:“冲动不是解决之道。”
晋蘅见此情景,一阵酸痛袭上心间,大概与团团相对久了,心中也染上丝童真,只觉那委屈不平若不回敬给她,忒也窝火,待自己不起。
晋蘅起身潇洒而立,斜眸笑向苏辛与石楚,道:“当日便看出你二人情意缠绵,今日果然得遂心愿,当真可喜可贺。只是用那样不磊落的手段私奔到一起,岂不有失风范?”说着特特瞧向石楚,“石兄有此心思说与我知便是,一介庸钗俗粉,偏还这般水性杨花,本王还不至于舍不得。”
苏辛紧咬下唇,唇色苍白。晋蘅瞥见如此,心里一刺,别开眼去。
“把我儿子还给我。”苏辛话说得低沉冷静又干脆。
晋蘅恨她的若无其事,恶意地道:“苏姑娘真是好将养,三年前服药后那般虚弱竟还能转瞬生个如此活泼的儿子,果然福气。”
苏辛脸色也白起来了,他竟都知道?还这样冷嘲热讽……但有些不对,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觉心里急乱。
团团被吵醒,坐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扯晋蘅裤脚,“舅舅,抱。”
苏辛真为他脸红,晋蘅那意思明明没将他当回事,抱他个头啊抱!果然,晋蘅状似厌恶地踢开团团的手。团团一霎时愣了一下,眼里蓄了一汪泪,小嘴儿不由自主地往下撇,心里极不好受,又被嫌弃了,又被这个看起来很好看闻起来很好闻的舅舅嫌弃了……
苏辛眼见如此,心疼如绞,到底跑过去一把将儿子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恨声对晋蘅道:“你和你全府上下对我母子所为,我苏辛必当全数讨还!”
晋蘅也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但仍冷笑道:“此话怎的出自姑娘之口?我尚未说什么,你有何委屈要讨!”
苏辛不再答言,抱紧她的团团转身便走。
晋蘅气不过,“你站住!”伸手便要拉她,却被石楚喝住,但听他道:“恒王爷莫要仗势欺人。”
晋蘅气得连声呵笑,看着这一群人,倒成了他仗势欺人了?他明明才是被夺妻夺子贻笑天下的苦主,不是麽?
望着众人就要去远的背影,晋蘅朗声道:“东飞伯劳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第九十章 陌路
苏辛恍恍惚惚抱着团团一路回到明光宫。团团也像备受打击,一颗小小的心满是伤痕;小脑袋耷拉在苏辛肩上;浑身无力似的靠在苏辛身上,小嘴儿撅得可以挂个油壶。
石楚是在去明光宫的半路上撞见一行人的;今日生意谈得颇为顺利;他挂记着团团,怕红素带不好;紧赶着回来。此时,见母子俩两两恹恹;心中极不是滋味;低落、心疼、懊悔、恼恨;一时五味杂陈。
红素自知脱不得干系;更恨那敢做不敢当的紫曲;甚至觉得八成紫曲便是和那晋蘅一伙儿的,他们不是都同玲珑刀羽漠笙交好吗?肯定有猫腻儿!
荆艳生性冲动,以前做死士时还能勉强克制,这几年自由惯了,本性渐渐显露,虽是跟着众人走在路上,心里却已奔到了晋蘅面前,百八十刀都剁下去了……
洛姚与明真尚未回来,不知为何迟了。等在外堂上的戒堂长老面色如铁,见众人进了大门,命人将之请了进来。红素素知这戒堂长老资历老,人老,性情老,连洛姚都敬重礼让三分,此时定是欲铁面无情,重责一干人等,又见苏辛仿似神游太虚,哪有半分平日的伶俐?暗叹一声,谁让祸是自己惹的?只好认命地往前顶呗。
她进去就摆出一副气怒冷厉之色,粗喘着气,偏偏还压制着不欲人听出来一般,重重坐在椅子里,望着对面立着的侍女便喝道:“茶!”那侍女一愕,慌忙端上热茶。红素急急喝了一口,“噗”一声全数喷出,对那侍女斥道:“你拿这么热的茶来是想烫死本姑娘吗!重去端来!”侍女结巴了两声“是、是”,迅速转身下去。
洪长老斜眼望红素,心中掂量,问道:“红丫头怎么了?好大气性。”
红素重重“哼”了一声,猛“呸”了一声。洪长老眼睛瞬时瞪大,面色泛红。
红素瞧向他,急忙上前捋他胡子,被他一把推开,只好赔笑道:“洪伯伯,素素不是呸您哪,您莫往心里去哈。”洪城皱眉。
红素继续道:“您是不知道,如今有人欺负到咱明光宫头上来了。”见洪城瞧向她,红素愤愤道:“就是那个把咱苏左使撇出来的晋蘅,您知道吗?他竟来了湖州。您道他是干什么来的?错了错了,不是认错来的……”
洪城嘴角动动,谁问你来……
“他是来抢团团的!他与那紫曲狼狈为奸,让紫曲引开我,他便向团团下手。刚刚我们就是去救团团的!若不是正好赶上,只怕好好养了三年的大胖小子就让他那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薄情短命的给白白劫了去!您平日里是最疼团团和圆圆的了,若是自此让您见不着团团,您作何感想?更何况苏左使了?而且!您可知,当年那剂堕胎之药,竟是他知晓的!哼,现在见生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好儿子便生心抢夺,也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哪日里轰下个雷来劈死他!”
苏辛想起来了,想当年,她就觉得红素像个说书的,只是近些年未曾领略,竟有些忘了,如今倒是可见当日所想非虚。
洪城皱着眉,看看有些恍神的苏辛,也觉得世上怎能有晋蘅那样的混蛋?江湖上的传闻果然是听不得的,什么桃花公子和风化雨,品高艺胜,还不是皇家无情,刻毒狠忍。想到此,他微摇头叹了叹,对苏辛道:“虽是事出有因,但这宫中戒律不能废!顾念你救子心切,便不再重罚,且继续去戒堂再面壁三个时辰罢了。”
红素“嗯?”了声,“不是‘不再重罚’?怎的又加了三个时辰?”说罢见洪城厉目看她,慌忙闭嘴。这在洪城,已算是法外开恩了,她祝洪老爷子他日西归,能得个判官阎王当当……
苏辛不肯将团团给任何人,尤其是红素。红素讪讪。石楚宽慰红素道:“莫往心里去,她只是刚刚受惊,并无嫌你之意。”红素叹了一声,点点头。
石楚跟在苏辛身后,道:“你这一进去,怕是晚膳用不得了,团团怎么办?难道随你挨饿不成?还是交于我照顾吧。”
苏辛也知他说得对极,但就是不乐意将孩子交出去,死死地抱着。团团此时也不愿离开娘亲,他觉得只有娘亲不嫌弃他,不会不要他,嚷嚷道:“不要不要,我要跟娘亲在一起。”苏辛闻言忽地哭出来,点头道:“嗯嗯,团团乖。”
石楚一叹,“算了,我便在门外,团团若是饿了,你便将他送出来,用过饭后我再把他还给你,可好?”
苏辛满面泪痕地转头,深深地望着他,然后低头道:“谢谢你。”她知道这回的任性来得毫无道理,她也不是没有理智不懂是非,只是,她就是不愿松开团团,至少,此时。
面对着戒堂正壁那大大的“戒”字,苏辛也不知自己又坐了几时,从怔愣中瞥瞥窗外,日影已西,她低头看正坐在她膝上玩她头发的团团,温柔一笑,道:“饿不饿?”
团团眨着大眼睛笑,“娘亲饿了,刚刚肚肚叫了。”苏辛笑着搂他,“被你听到了!”虽然她压根儿不知自己肚子真的叫了,虽是一日未进食,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般。
“娘亲好了,不需要团团安慰了,送团团出去跟楚舅舅吃东西去好不好?”
团团自一下生便只知“舅舅”,以为所有的年纪和娘亲差不多的都是舅舅,所以他一见晋蘅便叫“舅舅”,可惜,不被待见。此时又听到这两个字,小团子不乐意了,撅着嘴摇头晃脑,“为啥同样是‘舅舅’,那个舅舅就不疼团团呢?”
苏辛一顿,喉中似被堵住了,调整了一晌,强笑道:“因为那个不是‘舅舅’,只是个陌生人。陌生人不是从小看着团团的,自然不会像这里的舅舅和爷爷们一样疼爱团团了。”
团团“哦”了一声,抬头问她:“那不是团团不好对不对?”
苏辛看着他笑,大大地亲了他一下,“当然,团团是最可爱的孩子。”团团到底还小,小小的心灵又复满是活力,欢悦地搂着苏辛,“那团团想让那个舅舅疼团团,娘你去把他抓来,让他看着团团。”
苏辛黑线,“你……”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白眼儿狼……咳了一声,道:“怎能随便抓人?团团不能跟圆圆学,那么霸道无礼,可就不是可爱的娃娃了。”
团团小嘴儿又撅得老高,自己闷头想了半天,方学着大人样儿长叹了一声,摇头道:“那就没办法了……那……”苏辛瞧他,他“那”了半天,道:“那团团再也不要见到他了!”苏辛心中一震。
团团真是个聪明娃,既然不能让那个舅舅疼自己,但自己又非常喜欢他,如果再见到,他再嫌弃自己,会像这回一样不好受,那,就不见嘛……
苏辛愣了一时,笑道:“去吃东西吧?”
团团摇头,“我要娘亲抱着。娘亲不吃,团团也不吃。”那模样甚乖巧,估计要搁红素,能直接一口把他给吞了。苏辛笑了,笑得很开心,捏他小脸蛋儿,“中午吃了什么?现在还不饿?”
团团分明想炫耀,大眼睛亮晶晶对上苏辛,咧嘴笑得高兴无比,大声道:“烤天鹅!”说着还抬起小屁股墩了一下,带得苏辛都一颤。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吃的烤天鹅……
苏辛还是将团团送了出去,开门见石楚直直地立在门外,垂着头,若有所思,眉间微蹙,见她出来一怔。苏辛顿时觉得过意不去,心中又极为触动,“你怎么就这么站着?”有多长时间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谁知道。
石楚接过团团,浅笑,“我愿意的。”苏辛脸上不觉一红,垂头闭了门。
外间洛姚等人已然回来,得知团团之事,皆唏嘘一阵,但洛姚并未着人将苏辛放出来,洪城的老脸还是要顾着的,且戒律严明,方为治下之道。
明真大不解,抱着乐滋滋的圆圆,道:“怎么会?叶莱……”洛姚冷眼看了她一眼,“这么轻易便饶了那混蛋,你忒也不争气。”明真脸红,便未再说下去。
圆圆很乐,因为今日她多了个“爹爹”,团团没有……
叶莱探明了明真今日要随洛姚出去,在半路上杀出去,被洛姚打了个半死……但最后的最后,他笑了,因为圆圆搂着他亲了亲,他就知道他和明真的娃一定漂亮!洛姚不让明真管他,说是“这么点”伤便受不住,不配做他的女婿。他便躺在半路,见他们车辚马萧地呼啸而过,又见他们车辚马萧地上坟回来。明真颇为不忍地回头看他,他拼力喊道:“明日我便去接你!”喊罢大笑。
叶莱虽是一身伤,但毕竟心情是朗朗乾坤的,连滚带爬回了城中客栈,见晋蘅正在房中独酌,脸红红的,眼红红的,头发有些散乱,分外落魄不堪。
他觉得自己带来的消息定能让晋蘅雀跃回生,他迫不及待撑着剑走上前道:“王爷,苏姑娘给你生了个儿子!当年她是被明真和红素救到此处的!”
晋蘅手中酒杯应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