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出神,晋蘅却从愣神中回转过来,仍是抓着苏辛的手,对萧子雅笑道:“子雅觉得如何?”
“不如我漂亮。”
晋蘅点点头,笑答:“这世上若要想再找出比子雅更漂亮的姑娘,倒也难了。”
苏辛觉得很诧异,这里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封建社会,还是所有的封建社会都令人难以理解?是他们太超脱还是她太俗气?她的所有世界观价值观在一刹那风雨飘摇了一下。不过还好,很快又飘回来了。她抽出手,对萧子雅笑了笑,又觉得有些别扭,她都24了,怎么看萧子雅怎么是个孩子。
萧子雅也对她一笑,“随我去我屋聊聊?”
晋蘅一挡,“子雅,今日天晚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苏辛嘴角又想待抽,机会你个头,你当姑奶奶真会巴巴地给你留下当侍妾?!她想到了个切实的问题,如果真那样的话,她是叫眼前这个年轻的准王妃姐姐呢?还是叫妹妹?
晃了晃脑袋,甩掉那些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虽然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她决定趁离开之前问问他那四个正牌儿侍妾。
萧子雅又看了她一眼,对晋蘅嗔道:“不许你对她像对我那样好。”
苏辛心肝一颤,连手都有些抖,却蓦地又被晋蘅牵住。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什么,苏辛懒得去琢磨,她的心正被麻得颤抖抖,直呼“孩子啊,赶快回家吃饭吧……”
可巧,刚刚的绿衣姑娘又打帘子出来,对晋蘅福了福,又对萧子雅笑道:“老王妃请姑娘进去等着用晚膳呢。”
苏辛一个没忍住,呛笑了出来,惹得晋蘅直瞧她。
绿衣姑娘又对晋蘅道:“老王妃说王爷累了一天了,就不留您吃饭了,请您带苏姑娘回去好生歇息。”
晋蘅面上一红,知道是今日惹了萧氏生气,只得点了点头,又朝里屋一揖,朗声道:“儿子告退。”说罢便拉了苏辛朝外走去。
这边厢听了他那声“告退”,萧妃轻轻“哼”笑了声。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嬷嬷上前,悄声问道:“王妃觉得那女子如何?”
“古里古怪,谎话连篇,不知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说着起身走到佛堂边,捻起一枝香,就着旁边烛台上的烛火点燃了,诚心地拜了拜,“若不是她那双细腻白皙的手,倒差点被她那番说辞给糊弄过去。”
嬷嬷扶她起身,“她手怎的?”
萧妃边走边缓缓地道:“谁家山中所居的贫苦女儿会有那样一双细手?”顿了顿,又道:“不过瞧她离去之意倒是甚决,哼,倒要看看她能耍什么花招!”眼见着众人摆上晚膳诸多菜色,“若真如她所言离去便罢,也省了我们费心。若不是……我绝不能让子雅跟我受同样的委屈!”说着已坐在一个软软的绣墩上,眸光含戾。
那嬷嬷是在她身边几十年,自小便在一处的贴身丫鬟,因自幼卖给了萧家,也没了自个儿的姓儿,萧妃年轻时曾给她起名叫田田,大家便都称她为田嬷嬷。如今田嬷嬷见她如此,料是又想起了往事,眼见着吃饭时候,哪能装着那樁陈年的心事?便笑道:“王妃多虑了,我见她比子雅姑娘差得甚远。小王爷跟子雅姑娘又是从小的感情,哪能让她迷了去?我估摸着,也就是小王爷江湖上混得多了,非得讲些什么侠义担当,没什么可担心的。”
萧妃一“哼”,“就怕有其父必有其子。”田嬷嬷一个劲儿地叨咕:“不会不会……”萧妃又忽地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田嬷嬷。”田嬷嬷答:“是。”
萧妃看了她一眼,“今日是他们自姻缘洞里出来的第二日,怕是蘅儿今夜还要宿在她处,事后的避子汤可要准备好。”田嬷嬷点了点头,“是一次的,还是……”
萧妃细看了眼桌上的菜色,边看边道:“便如素萱她们四个就是。”
田嬷嬷一惊,“可是,那姑娘明明说要想办法离开的,这要是……岂不害了她?”
萧妃眼中漾上层怒气,瞧了田嬷嬷一眼,田嬷嬷赶忙低了头,“多事!”话音刚落,帘子响声一动,“姑姑!”萧子雅三两步进了来,“那个女子一点也不好看。”
田嬷嬷赶忙迎上,服侍她入了座,笑道:“那是子雅姑娘天天对着镜子瞧自己瞧惯了,世上哪还有美人儿可言了?”萧子雅得意一笑,田嬷嬷暗暗抹了把汗,深悔刚刚多言,可算借了这么一诨给掩了过去。
却说苏辛这边。墨莲径自回了晋蘅的主院,晋蘅则带着苏辛来到一处清幽院子,离萧氏处甚远,听说已荒弃许久,是今天下午赶着让人收拾出来的。许是怕她不喜欢,晚膳时晋蘅哄道:“王府里就这一处院子空着,让你跟人挤也不好,便着人收拾了此处。若有不如意,再叫人按你的意思翻新修整就是。”
苏辛一撇嘴,“跟谁挤不好?跟你?”
晋蘅看她一眼,眼中多了那么点儿,莫测?“我的主房须得是迎娶王妃时用。你应体谅些。”
苏辛一点头,扫了眼面前的美味佳肴,暗道了声“浪费”,转念一想,浪费也是浪费他家的,她只管吃就好。提了筷子风卷残云一番,吃得是眉开眼笑。她忽然暂时不想走了,先蹭几天饭再说。
晋蘅看得不禁轻笑,“慢些。”夹了些他面前的菜到她碗里,“怎的饿成这样?”……
晚膳已罢,苏辛看着众婢女将碗筷收走,心里顿时大乐,吃完饭不用刷碗的幸福时光,真是太美妙了……
她眯着眼往椅子上一靠,揉了揉鼓鼓的肚子,唇边含了丝笑,惬意地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晋蘅走上前皱了皱眉,“注意些体统,丫头们都看着呢,怎能做如此不雅之举?”
苏辛睁眼看看他,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还不走?”
晋蘅一愣,皱眉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今晚不走。”
苏辛一怔,猛地坐了起来,“凭什么?”
“你已是我的侧妃,怎能赶我走?”
“我什么时候成你侧妃了?我都说了不嫁你!”
“马上就是了。”晋蘅忽地上前抱起她。
这回苏辛倒是没去揽他脖颈,反倒手足齐齐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闭嘴!”晋蘅也有些急了,看了一眼好奇看过来又赶忙低头的众侍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脚下用功,不一时便来到卧房前。一脚踢开房门便将苏辛抱了进去。
苏辛大惊,口不择言:“你几辈子没见过女人?”
晋蘅脸一红,将她放了下来,转身关门,又回头道:“你小声些,难道想让我被下人耻笑了去?”
苏辛哭笑不得,“你既然不想被耻笑,干嘛还要强我所难?难道就不怕我耻笑?”
“你……不识好歹!”
“你还能再换句话吗?”
“你,我是怕你遭人嘲笑非议。凡入了姻缘洞中的夫妻,为答谢神明佑助,要连续亲近三日,以示对神明做媒的满意和感念,这之后才能再着手繁杂的婚庆事宜。洞内算第一日,接着还要两日,若我弃你不顾,你岂不成了下堂妇般落人口实?”
苏辛瞠目,“什么古怪规矩?”
晋蘅又上前两步,一下子将她拽入怀中,轻道:“更何况,你我身上尚有洞中余香,传说香气不散,思念不散,若是分离两处,待得夜半时分,岂不都为相思所苦?”
苏辛瞪大了眼睛,心里一震,浑身抖了一下,“这种肉麻的话都说的出来,你还要不要脸?”
晋蘅恼恨交加,气苦难言,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子这般嫌弃自己。却也生出些好胜之心,偏要哄她点头。
他忽地低低一笑,就笑在她耳畔,若有似无地轻轻舔了下她耳垂儿,极轻地道:“昨晚你怎么不说我不要脸?”
苏辛心内大震,脸儿红透,却听他继续无耻地低喃:“昨晚你可是很主动。我本以为你是个大胆的女子,怎的今日却这般害羞?”说着他略离了她耳畔,直直地看进她眼睛。四目相对,他带着淡淡的笑,目光深深的,让她的脸越发红得娇艳。
他渐渐靠近,嘴角依旧浅浅地弯着,眼睫不时略垂下瞧向她的唇,距离愈渐暧昧。
苏辛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动作,心里只嚷“祸害啊祸害……”
他终于靠得足够近,轻舔了一下她的唇瓣,“既然你不记得了,重温一下可好?”
苏辛浑身一抖,这回虽也是被麻的,可却不是肉麻。
晋蘅的手早已紧揽在她腰间,见她瞪大了双眼满脸通红的呆愣模样,不觉心中汗颜,什么时候他沦落到用“美人计”去勾引一个女子了!?果然,现在晋蘅的这副样子,实在离大家心中的“正经”差距太远……即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还好,他对她来说不是完全无魅力可言,至少她此刻的样子让他小有成就感。他将一只手缓缓移至她背上,另一只手将她的腰环得更紧,又欺近她的唇。这回他闭上了眼睛,想好好感受一下那片薄软。
刚微微触及,苏辛忽然颤声道:“那个……”他未停,轻轻一“嗯?”听得苏辛又抖了一下,他趁机加深了力道,又轻轻地撕咬,想撬开苏辛的牙关。
苏辛将牙咬出了声,忽地握拳一下子猛朝他腹部击去。晋蘅措手不及,闷“哼”一声,看向她。
苏辛长吁一口气,故作羞赧道:“门、门没插。”
晋蘅看了她半晌,回转身去。苏辛却抢上前,“我帮你拿闩。”说着已跑向了门边。
到得门边,苏辛抱着个门闩却不动。晋蘅瞪她一眼,“又怎么了?”
“你重新将门关一下,我才放心。”
晋蘅无奈走上前,刚打开门欲再重新关上,苏辛忽地惊呼一声:“有人!”
晋蘅朝她所瞧方向瞧去,又看了看她,“在哪儿?”
苏辛眼中闪着急光,“朝转弯跑过去了!刚刚一定有人在外面!你去看看!”见他不动,苏辛直跳脚,“你去看看啊!搞不好一会儿他又回来了!那我……我……”
晋蘅见她着急羞恼的样子,略皱了皱眉,又探身朝外头瞧去,却被她看准时机一把推了出去,“你快去瞧!”
晋蘅被门槛绊得踉跄一下,跨出一步才站稳,眉头一皱,但觉不妙,急急转身,果然苏辛手脚甚是麻利地在他面前关了门。他马上欲待上前推门,苏辛却已又抢先了一步,将门闩上好。只听她道:“现在是本姑娘推拒了你!你不用担心本姑娘的名声了,被下堂的是你,应该没人闲话了吧?”
晋蘅气急,“苏辛!你给我把门打开!”
苏辛怕他撞门,知他武林高手,若想进来肯定能进来。赶紧将屋里的椅子桌子尽皆搬了过来挡在门口,朝外喊道:“我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进来就是强占民女,猪狗不如!”
晋蘅大怒,浑身颤抖,一拂袖,同样大声道:“你便是求本王,本王也不再进你的门!”
☆、第七章 石楚
晋蘅满腹闷气回到主院,唤道:“墨莲!”
墨莲从里屋出来,有丝惊诧,“王爷怎的回来了?”
晋蘅将领口松了松,重重坐在椅子里,见手边有杯茶,是早上喝过的,也不去计较,直接端起来便灌了一大口,再重重往桌上一放,快见底的凉茶竟又生生溅出了些许。
墨莲上前用帕子拭了拭溅在桌上的茶水,“这是怎么了?”
晋蘅剑眉微皱,闭了闭眼,拳头握紧片刻,才缓缓调顺了气息,睁眼平静道:“无事。今晚你值夜。”
墨莲一愣,低头轻道:“是。”
苏辛这一夜睡得倒是甚好,她又见识到王府里的一项好处——雕琢精美的大床和床上柔滑丝软轻轻薄薄的锦被,令人甚感舒服。她懒懒地翻了个身,不愿意起身,她想就这么好吃好住地腐败下去,哪怕几天也好……她又想到了晋蘅,那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啊,就是麻烦了点儿……他若是贤良淑德一点多好,那她不介意也把他当作美梦的一部分,等回去了闲来美美地回忆一番。
她坐了起来,回去,的确,当务之急是找到回去的办法。她已彻底清醒了,望望窗外隐隐约约洒进来的阳光,似乎天气不错,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扭脖子,又望着纱帐愣了会儿神,看来晋蘅那家伙果然是骗她的,她昨夜一夜好眠,相思他个大头鬼?
这边厢,晋蘅正在主院后头的青竹园练剑,剑锋“唰唰唰”扫过,竹叶似霰飘散,竟也是一样的心思——原来那传说,是骗人的,他一点也没觉得难熬。
既是如此,他不禁琢磨,那不知所起的眷恋之念或许也会一点点散去吧,那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遣出去,如她所愿……
不过此时想到此节,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也不知道这不甘心是起自那莫名其妙的眷恋,还是起自心中那股难平的怨愤之气。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令人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