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了半晌,方一步迈入,眼望着那古玩架子,径直走到唯一空着的格子处,轻轻一拂侧壁,整个架子似是微微晃了一下,却是对面空壁上轰然一声钝响,露出一间暗室。
晋蘅微微苦笑了一下,旋即转身,任那暗室洞开,大步踏出房外,疾若流星。
苏辛这边依旧沉沉,只是浓浓的睡意驱不开身上的怪异,似是有什么东西爬在她身上东游西走,还在扯她的衣裳。
苏辛皱紧了眉,双手紧攥着自己衣襟,连连摇头,却是再睁不开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网住了一般,兜头兜脸的迷暗,就是钻不出去。她半醒着半混沌,心里只觉自己着了道,却又辨不分明,到底是哪里不对。或许,只是一场恶梦。
晋蘅已重又回到了自己院中,院门寂寂,神伤物冷。他悠悠地走到墨莲房中,看着那分外熟悉的一切,有丝人生如梦的感伤。那跟了他八年的女子,竟是一个他不曾真正认识的女子……
他依那与墨莲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所言来到墨莲素来不许人轻易踏入的针黹房,随手抚了抚依旧展在绣架上的绣品,触手华润,那一针针一线线,灵动温婉,一如她往昔模样。他来到屋子中间,状似随意地用脚在地上点了几点,倏地一大块地砖似是得了召唤忽地活过来一般,摇摇摆摆地向下沉去……
苏辛紧咬着下唇,双手已松了衣襟,胡乱地抵挡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纠缠。那纠缠让她想到了满身是脚的蜈蚣,只觉挡得了这只,挡不得那只。偏她越急,眼睛越沉,越是睁不得。她急得就要哭出来。
晋蘅望着那沉下去的地砖发怔,半晌方似醒过神般一叹,原来当年父亲是何等多虑,这看似柔弱得禁不住一阵风的小丫鬟,又怎会当真需要什么护持一生的誓言。
“奶奶的,还真是个不省事儿的主儿。”那人忙了一阵,却仍不得门道,“都被迷晕了还有这等力气!”说罢一咬牙,狠狠一巴掌打在苏辛脸上。苏辛大痛之下,缓了力气,被那人逼近身来,正朝着她樱口迫来。
晋蘅信步走到院外,天上新月如钩似镰,却割不断人世间百般无奈怅然。
苏辛大惊之下狠狠侧过头,那人扑了个空再抬起头时,正见苏辛眯着双眼瞧他。原来那一痛之力,竟也是助了苏辛,使她终于醒转来。
那人见苏辛死盯着他,虽是屋内昏暗,但毕竟还是能看出些许的,急躁之下又骂了句娘,“卖迷药的那小子竟敢骗老子,给老子这等劣质假药!”
苏辛皱紧了眉,使出全身力气欲将他推下去,却偏偏力不从心,似是有千万分力气,就是使不出来。
那人见她醒了,索性一笑,“醒着也好,倒更助了爷的兴!”
“你是谁?”苏辛说出话来方觉得自己声音嘶哑,直似是从地狱中发出来一般。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了?”那人无赖似的道。“爷今儿倒要尝尝,王爷曾经玩儿过的女人有何稀奇!”说罢又狠一发力,终是制住了苏辛的双臂,硬是压在两侧,俯身便凑上去。
苏辛已想了起来,惊道:“你,你是那同秦儿……”
那人闻言笑出声,“小美人儿终于想起来了?”他倒不急着施为,正对着苏辛的眼睛,道:“自打瞧见你这副模样儿我便念在心里,今儿瞧了你这身皮肉,更是让我……”苏辛心中怒极,疯了似的只想杀人,“呸”地一口啐在他脸上,“你若敢碰我一下,我立时便咬舌自尽。”
“哟?”那人似是不信,轻蔑地看她,“这才从王爷的床上下来几日?就勾搭上了厨房的傻小子,还装什么贞洁烈女?乖乖地让爷高兴,否则别怪爷给你苦头吃!”说着一手捏上苏辛两颊,迫得她闭不上口。
苏辛滚了两滴清泪,闭上眼睛。
“可还寻死觅活了?”那人恶狠狠问道。
苏辛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这模样狠狠记住,碾碎捣烂般。那人一惊,随即手上更加用力。苏辛忽地含泪点了点头,那人一愣,大乐,“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哈哈哈。”笑罢低头便朝苏辛颈上吻去。
苏辛却趁他将手移开之际,奋起全力朝他迎去,一下子咬在那人的颈上。不想那人一亲香泽的企望还未达成,便被苏辛赤红了眼咬得鲜血直冒,登时心下大急大怒,一拳往苏辛胸腹上砸去,待苏辛松了口瘫倒在那儿,方抹了把脖子上的血,一巴掌又打在苏辛脸上。
“娘的!看老子不好好办了你!”一个大力撕扯,苏辛本已褪至肩头的衣衫被硬拽了下来。
晋蘅缓缓踱到门外时正听到了这声低喊,心下大惊,一掌将那门震碎,顿时红了眼。
那人见此,吓怔在当处,手上还攥着那撕下来的苏辛的半幅衣衫。而当他从惊怔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却已是双手尽废,双目冒血。
晋蘅只见苏辛瑟抖在那里,衣不蔽体,脸上肿起,心里登时大恸,如死过一回似的,当回复些神智,方扯下自己身上衣物蔽在她身上。
苏辛浑身筛糠似的抖了好一会儿,渐渐恢复些力气,眼望着地上抽搐般蠕动的那人,缓缓抽出枕下的匕首,抖着手推开晋蘅,一下子跌在那人身旁,狠狠地刺了上去。一刀又一刀,胳膊上,腿上,肩上……
晋蘅一下子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箍着她,“过去了,过去了,不怕,不怕……”
苏辛只是盯着他,盯着盯着,忽地抬手将那带血的匕首重重地朝他落下,一下又一下……
晋蘅只觉臂上倏痛,却闭上眼睛,将她拥得更紧。
☆、第五十二章 亲近
当苏辛恢复神智,那匕首已不知在晋蘅上臂戳了多少下。苏辛看着那浓浓的血色沾满了晋蘅一整个侧肩;好似一块红盖头自肩上披泻而下;斜斜地搭着,明明看着像是要滑落下来;却偏偏紧粘着不动。
苏辛将眼眸瞠大;以一种平生从所未有的惊诧瞧着眼前之景。对面的房门只残小半扇门页,窗外月华如水;打在晋蘅眼中,柔光流转。白的衣;黑的发;红的血;他说:“对不起。”
晋蘅轻轻抚着苏辛面上指印;心内如绞;抚着抚着忽地倾身将她抱起。
苏辛下意识紧紧抱住匕首,身上一僵。
晋蘅一顿,心里似被刺了一下,一阵锐痛。他望进苏辛的眼睛,分明见她在狼狈地躲闪,不禁收紧了手臂,抱她朝门外走去。肩臂上的血汩汩冒个不住,手中的重量却让他分外安心。只是此时怀中之人明显的疏离让他一步步,好似行在漫天落下的细细花刺上,针扎似的疼从脚底直传入心间。
他扫了一眼苏辛,忽地顿下脚步,叹了一声,回转身自脚下踢起一个物事接在手中,正是石楚那匕首鞘。“将匕首放在鞘里,别割伤了自己。”他笑得极温柔,晃了苏辛的眼。她愣愣地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红着眼问道:“你的手臂可疼?”
晋蘅心下放软,笑道:“不疼。”顿了一下,又道:“也是我应得的。”
苏辛的眼睛大了大,半晌道:“我没事了,自己能走。”
“别动,让我抱着就好,”晋蘅被苏辛一动扯得伤口有些疼,微皱了皱眉,“方能安心。”
苏辛一怔,却是没再动,只怯怯地道:“我,我不想回一念斋。”
晋蘅一顿,旋即明了,道:“好。”
晋蘅径自将苏辛带至了自己房中,安置好后转身出门,还未待苏辛开口唤他,已是不见了踪影。
苏辛以为自己一个人被撇在这儿了,心里升起一丝委屈,抬眼正看见一幅绣品悬在东侧帘后。她记得好像听人说过,墨莲擅綉,晋蘅屋中一切所用,无不亲力亲为。她低头不禁笑了笑,他赶去相救已是万幸,又再奢求些什么呢?毕竟在他心中,墨莲刚刚亡故,悲痛尚不及,岂能事事周全?
苏辛轻轻褪了衣衫检视自己伤处,除了那一道鞭痕外,刚刚奋力挣扎中,又多了几处青紫伤痕,尤其是在左腹处,那混蛋一拳砸得着实非轻。
正在此时,忽地传来门响。苏辛一惊忙扯上衣衫将自己包紧,却见是晋蘅进了来。
晋蘅先是愣在当地,随即转身阖门,走到床前,脸色微红,手中拿着一瓶药膏,坐了下来,轻轻将苏辛揽过,手上挑些药膏轻抹在她脸上。
苏辛本是诧异他竟这么快回来,又见他竟难得地如此温柔,一时竟是晃了神。待看见他肩上的伤还未曾处理时一把打掉他流连在她脸上的手,急道:“你怎么不去包起来?”
晋蘅一愣,心里一暖,望着她笑道:“不急。”
苏辛怒道:“那要怎样才算急?非得废了你才去管吗?”
晋蘅伸手将她拥过来,笑言:“便是废了一只手臂,我也能护你周全。”
苏辛心中一酸,带着哭腔道:“你若废了,我便……”
“怎样?”
“便……便……赔你一条手臂好了!”
晋蘅闭了闭眼,“我先去包扎伤口,着几个丫鬟来服侍你检视一下看看还有哪里伤了,好好上药。”说着起身。
苏辛一把拽回他,“不要!”晋蘅瞧她,只见她低下头支吾扭捏道:“你这府里都是等着看我笑话的,我不要被耻笑了去。”
晋蘅皱眉,“那你先自己检查一下,等我回来。”
苏辛点头,“那你回来先敲门。”
晋蘅未答,走至门口,才转身道:“此乃我的卧房。”说罢也未待苏辛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苏辛显然没有理解晋蘅是什么意思,人家说“等我回来”,人家说“此乃我的卧房”……她只记着自己说“回来先敲门”……
于是,当晋蘅推门而入时,正是她往自己身上这儿抹一下那儿摸一把的时候儿……
晋蘅只消一眼,便种在了当地般,甚是根基深稳。他满脑子的华丽曲线皆是由苏辛那自胸前划过的手臂挥就,他蓦地想到了那传说中九天上的瑶池锦鲤,估计跃水而出时的体态便也是这般灵动摄人,撩心夺魄。
苏辛同样怔住,忘了落下手臂,半天,“啊”的一声长叫,惊来两三丫鬟,被晋蘅一下关在门外。
“叫什么?你哪里我没看过?”晋蘅说得颇为无奈。
但在苏辛听来,这无奈分明满满的便是无赖。
苏辛已将衣物挡住自己,晋蘅一挥手,罗帐全落。苏辛只听他吩咐外面侍女准备沐浴,便再无声息,愣了愣,方想起将身上的衣服穿好。
待得一时,听得外头脚步凌乱,尚不知如何,便已人去音消,忽地帐帘一开,晋蘅探身便抱,“让你检视而已,等我回来,怎的便就急着往身上涂了?”
苏辛想说什么,却已被他抱至浴桶前,不由分说竟伸手上来解她衣服。
“我、我自己会洗。”
“别乱动!”晋蘅斥道,“让我看看还哪里伤到了?定千百倍地讨回来。”
“不用。我自己来,你出去。”
“你这是在矫情?”
苏辛恼羞成怒,“你是谁?我又是谁?凭什么你要对我怎样就怎样?如此你与那恶棍又有什么区别?”
晋蘅不想她竟将他与恶棍相提并论,一时神伤,又思及她初时的疏离情绪,忽地凑近她极认真地望着,轻道:“区别在于我不必对你用强。”话未完手上一动,便将苏辛身上长衫剥落,触目间,忽地冷了脸,紧盯着她左腹上的瘀伤,轻轻碰了碰,“疼?”苏辛皱眉,“废话。”
晋蘅不与她多说,便欲伸手向她腰间。苏辛都快哭了,“你饶了我吧,让我自己洗。”她觉得人生最惨烈的刑罚不过于此。
晋蘅眼光黯了黯,“不行。”他极想让她知道,他是这世上最亲近她的人,既然告诉她她不听,便做给她看。“若哪日我受了委屈,你也这般对我便是。”话音随苏辛摔在水里渐起的水花而落,苏辛腰间的系带到底是没保住,她感觉自己如一个婴儿般被抛在一片温暖的水世界里,竟有一丝安全感。
晋蘅脸上满是疼惜,眼中无一丝旖色,认真在苏辛身上擦拭,却在触到她胸前的鞭痕时倏地无名火起,看着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辛被他吓了一跳,别过脸去。
“你没用我给你的药?”
苏辛不答。
晋蘅按着她下颔将她转过来,“没用?”
苏辛见躲不过,气道:“没用!”
出乎意料的是,晋蘅竟再未置一词,继续将水撩在她身上。
好容易将此次两人都着实煎熬的沐浴熬过,苏辛被裹在件晋蘅平日所用浴衫中抱回帐里。晋蘅已宽了外衣,仅着亵衣坐在苏辛身侧,“给你上药。”
“我刚刚明明上过了,你非得给洗下去,再来一遍,你不嫌麻烦吗?”
晋蘅不理她,一伸手便制住她穴道,“我知你怨我,打骂皆随你,只是你身上的鞭伤再拖便会落了痕迹。身体是你自己的,怎的这般和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