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悄悄从小屋侧身转过,扒在墙边露个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晋蘅横抱着墨莲远去的背影,心里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怔将一时,终是回过神来,向左右张了几眼,见仍是无人,苏辛才又悄悄地蹭到了窗边,又张了一回,“啪”地推开窗子,两手在窗格上一撑,蹦了进去。
甫一落地,便听有人语响起,似是几个丫头往这边过来。苏辛一惊,慌忙间不暇细择,直直便躲入了窗边的一个雕花漆柜里。刚急急将柜门阖上,三五个丫头便推门而入,其中一个边走边道:“墨莲姐姐好福气,若我能让王爷那般抱上一抱,死了也值。”另一丫头脆声一笑,“少做这些没边儿的白日梦了,莫说咱家王爷素来不是个多情的,即便真是像羽公子那样的多情主儿,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平头平脸的。”
“谁说咱王爷不多情?这话我原来信,现在可不信了。你瞧,屋里头一个墨莲姐姐,老王妃指定一个子雅小姐,现今又带回个什么苏姑娘,谁知道以后谁还会有这福气?”又一女声言道,直讲得苏辛心里钝钝的,随手抓起件衣服便死死攥来攥去——幸好她不留指甲,要不非攥出几个洞来不可。
“咦?怎么这柜子……”
苏辛一惊,心道:“不会吧,天要亡我啊!莫非狗血地将衣角夹在外头了?”蓦地低头一瞧,嘴角禁不住一抽,柜子里头黑漆漆的,哪看得清分毫?心中打鼓,耳听得外头丫头们的脚步渐近,一时当真不知该如何,脑子里只想到了一件事——一旦她们几个将柜门一开,好家伙,苏辛私闯墨莲卧房,意图不轨……她算是彻底出名了……
耳听得那丫头已到了柜门边,苏辛眼睛一闭,紧抿着唇,只待一会儿门一开,听那几个聒噪烦人的讨厌精一声惊叫……她打定主意不睁眼睛,打死不睁眼睛,让她们见不到她,嗯,苏辛聪明极了……
一声“吱嘎”声响,苏辛紧皱起眉,心里发誓这辈子都没这般尴尬过……
“你们在这里做啥子?”
苏辛眼睛瞬时大睁,那声音,分明是那圆圆滚滚、秃头长须的杜皮球!
苏辛这也才发现原来即使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刚刚的“吱嘎”声响竟是房门的声动。
“杜先生。”丫头们恭敬地称了声,苏辛猜她们也必定屈膝福了福。
“俺刚重又在方子里加了一味药,安神的,你们去重新煎来。”
“是。”一个丫头应声而去。
杜皮球却似更加不满,怒道:“她去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做啥!?这屋子有嘛好收拾的?将我安置的静神香都给冲散了!你们这群蠢妮子!!!”
剩下的几个丫头一叠声儿地答应,不一时,便被那皮球给撵了出去。
苏辛长出了一口气,不禁向后退了退身子,刚抹了一把汗,蓦地发现不对,她行动自如,哪里有半分衣服被夹住的感觉?
正在此时,那皮球杜“哼”了一声,“出来吧。”
这声音倒不似一直的滑稽,竟透出了些微的冷傲和威严。
苏辛一怔,他怎会知晓?这柜子到底有何古怪?她明明没什么破绽啊。
不过事已至此,许是他刚刚在自己跳进来的时候便瞄见了呢?多想无益。更何况,这柜子里黑漆漆的,又闭塞得很,再经刚刚一吓,此时还真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让她呆她还不想呆呢。
刚伸手推向那柜门,却听到外头有衣衫窸窣之声,苏辛不觉惊怔。此时柜门已开了一条细缝,苏辛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赫然立在当地。
苏辛差点呼出声来,赶忙用手捂住嘴。那身白衣她认识,不正是刚刚被晋蘅抱出去的墨莲身上所着么?再细瞧那女子身段,虽只看到背影,却与墨莲有九成的相似。
那女子似是要说什么,被杜皮球止住,但听他道:“先快出去,晋蘅不会让墨莲在外头呆那么久的。”那女子应了一声,朝外走去,却不是朝正门走,而是斜向朝套间小针黹房而去,要走进去时,终是回头朝苏辛处望了一眼,只那一眼,让苏辛满身冷汗。
那女子,竟是墨莲!?
“还看什么?快回去!”杜皮球以为那女子是在回头瞅自己,急急摆手道。
原来这柜子是上下二层,只是下层极矮,是以苏辛首选上层,拉开门便躲了进去,谁想下层中早就另藏乾坤……
那杜皮球眼见着女子去了,才也出了房门。苏辛又待得一时,方有些手脚发颤地从柜子里爬出来,只感觉事情诡异得很——刺激啊。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大抽,躬逢其盛,一切异常罕见,均属正常……
☆、第三十五章 墨莲
有句话说得好:“此地不宜久留。”
苏辛发现古人真是太有智慧了,随便一总结,真理就闪亮亮“粗线”了!
那现在怎么办?屋子里静得很,香得很,美得很。苏辛冷得很。许是她又病起来了。
那女子分明知晓她躲在这里,只怕一会儿就会与那杜皮球说。而且,关键的问题是,那女子是谁?又不是取经的西天路,怎会往外蹦这种妖孽?六耳猕猴?
定了定神,苏辛觉得既然这屋里诸多蹊跷,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线索留下,要不那一下子出人意表到吓死人不偿命的杜皮球和那两个真假美猴王不就都成了废物了?
此地有妖孽,果然危险得很。但苏辛颇觉得若就这么打道回府,坐以待毙,实在是有损英名。关键是被动得很,不妙得很。
她蓦地就想起了她昨晚问晋蘅可会像袒护墨莲那样袒护自己,他分明答的是“不会”,不假思索的“不会”。他还说过墨莲错了便是错了,大有无所谓之意。
她就是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可不,他才认识她几年?墨莲可是自小便跟在他身边的这世上最了解他的几个人之一。想到此,苏辛不禁黯然,说真的,她连晋蘅最喜欢吃什么、最讨厌哪种颜色这种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你说他要她干什么?不过是因缘巧合的一次相聚,如此短的时日,在任何人的一生中,都算不得浓墨重彩……
苏辛撇撇嘴,心里自嘲了一番,亏得刚刚竟差点就信了他,什么妻子,什么夫婿,还不是转眼便将别人拥在怀里?夕阳?“夕阳欲落未落处,静是人间万古愁”……
苏辛知道不能多待,感伤一回便起身又从后窗爬了出去,见得无人时左拐右拐出了晋蘅院子,却是又向西池塘而去。
不要问她为何又非要去一趟那园子。有时事情就是这样,说是玄妙也好,说是神秘也罢,人就是隐隐会直觉意识到该做些什么。
苏辛边走边想,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若她是墨莲与杜皮球一党,而那皮影又是被杜皮球或他派的人所取走,那她一定会再将皮影藏回那屋子里。因为若是每年都要携着这两个不大不小的家伙来来去去,被人发现的几率也便大幅增加,毕竟不会每年都像昨晚般阴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
思忖未毕,已是来到了那门前。
苏辛一伸手,猛地推开那门。两扇门开开阖阖了两次,终是朝她半打开。苏辛一步踏入,吸了一口气,转身将门阖上。再转向屋里,四下扫视了一番,仍是和中午来时无异。苏辛终是将眼光定定地落在了那唯一能藏东西的柜子上。她皱眉想,莫非这柜子里有何机关?
缓缓地走向那柜子,好像那里正有个惊天的秘密在等候,等候她的开启。
手刚触到那柜门上的金漆把手,忽地一阵风从后面吹来,裙裾微飏。苏辛一惊,心里“突”地一下,迟疑着慢慢转回身,不禁一吓。
“你在找东西?”
苏辛觉得不对,很不对。
“你觉得在柜子里?”
苏辛未言,直觉告诉她来人蹊跷得很。
那人一笑,却是进来反将门阖上,一步步朝苏辛行来,在离苏辛五步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苏辛皱眉,“你是谁?”
那人笑得更欢畅,直笑了好半晌,笑得苏辛动也动不得,眉毛越皱越紧。
那人忽然用右脚在地上点了三下,又两下,再三下。
苏辛若有所悟,突然脚下的地砖微微一陷,又缓缓欲裂为两半朝两边分开,直震得苏辛双脚微微发麻,慌忙跳开。
待得那块地砖退至两侧,暗格里头放着的是个大盒子,雕琢精美,式样古雅,苏辛马上蹲下将盒盖掀开,不禁眼睛睁大,果不其然,那盒子里装的,赫然便是一双皮影。
苏辛没有迟疑,立刻拨开那男子的皮影,瞧向另一副的庐山真面目,只见那精致的女子面容,可不就是失落在晋蘅处的画中所画的“念儿”?可惜她知道她是不得将这些交予晋蘅了,红口白牙,那晋蘅也未必信她,不,是一定不信她!因为这件事分明和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有关,也便是和墨莲有关……
苏辛起身,定定地看着那女子,“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分明穿着刚刚真假墨莲都着着的柔丝白衣,身段玲珑婀娜,翩翩若拂风之柳,便是连头发也一般的散垂着,不胜病姿,却又偏偏中气很足,容光焕发……
“容光焕发”?焕发的是何人的容光呢?
“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依旧巧笑倩兮,“你不认识我?”
那声音和脸,明明是萧妃!
“我是萧氏啊……”
“信你才有鬼!你以为只要脸长得像,声音学得像就行了?拜托你换身衣服,换个头型行不行!”
“呵”,那女子清短一笑,“是吗?”却是另换了一番声调,清脆如黄莺出谷,娇滴滴婉转风流。
苏辛一怔,听出竟是萧子雅的声音,“你还会学谁?”
“但凡我听过的,无不毕肖。”竟忽又变成了苏辛的声音。
苏辛不禁握紧了拳,心里暗诧:“没想到在如此遥远的古代,竟碰上了如此有技术含量的难题,真是幸甚至哉啊幸甚至哉!”可她没心情歌以咏志啊坆淡!
“你是刚刚那个女子?你与墨莲什么关系?”苏辛觉得自己颇聪明,她都知道刚刚房间柜子里躲着的那个很有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墨莲!……
当然,人家真正的墨莲不是被晋蘅抱出去看夕阳了吗……
那女子轻轻将脸上面具撕下,果然是墨莲的那张脸。
“哪个刚刚的女子?苏姑娘在说什么?”声音又变成了墨莲的。
“你究竟想怎样?灭口?”苏辛觉得跟她一直绕下去只是在做无用功,更何况,如今的情形,即使她回答了,她也不敢信。假作真时真亦假,这般高的伪装本事,实在危险得令人发指。
那女子学墨莲垂眸一笑,煞是温婉和润,“苏姑娘说哪里话?”
苏辛压根儿就没分析明白眼前的人到底是真墨莲还是假墨莲,她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莫非刚刚躲着的那个确是墨莲,只是不知何时,竟被眼前这个女魔头偷梁换柱,威逼着“让了贤”?那她有何图谋?莫非要对晋蘅不利?
思及此,苏辛一阵气怒,“你劫持了墨莲,然后假扮她,伙同那杜皮球,想对晋蘅做什么?”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苏辛傻呵呵地没碰上过江湖险恶,虽嘴上说着“杀人灭口”,竟未真正怕过。
那女子不禁皱眉忖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后微撇了撇嘴角,“苏姑娘难道以为刚在房里那个才是真正的我?”
一语天然万古新啊……
感情这才是真正的墨莲?房里受制听话那个倒是假的?
苏辛刹时觉得世界之大,江湖之远……
“你,是墨莲?”
“怎么,苏姑娘不认得我了?”
“你不是病着吗?”
墨莲又复垂眸低笑了一回,苏辛直想打自己的嘴,竟问出了这么没脑子的话。病?她自己才有病!
那墨莲不知又触动了什么机关,那暗格倏然合拢,地砖则仿似一切未曾发生般严丝合缝。
苏辛怎么也想不通,一个自小便跟在晋蘅身边的人,怎可能竟这般深藏莫测,难道晋蘅早就知道这一切?
“晋蘅知道你……”话未说完,先自否定了,若然如此,墨莲也不必费事寻个与自己体态相似之人装扮成自己,更何况,刚刚杜皮球分明说什么怕墨莲拖不住晋蘅,一时便要回转,迫不及待地让那替身遁去,可见,晋蘅是不知道的。不知为何,苏辛竟心里略微欢喜了些。
“他素来最是了解我,我又岂会让人在他面前扮假?只要他将我抱上一抱,便会立时知道真假。毕竟那替身与我身形再相似,也总还是有别的。”
墨莲仍是温婉柔和,尽管说出的话让苏辛怎么听都不是滋味。
“那如今我知道了,你不怕我去告诉晋蘅?”
墨莲抬眸定定地看了看苏辛,微微一笑,柔道:“苏姑娘觉得他可会信你?或说,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苏辛觉得忽然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