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不!”杨浩双目赤红,状如疯虎道:“便是拼着大隋这万里江山不要了,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
“你……这是何地方……”我想着他在雪地上已经跪了许久,再跪下去只怕要双腿残疾,本已焦急万分,又听他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只觉得一阵急痛攻心,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就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1节、千回百转
第161节、千回百转
等我醒来时,室内微暗,我停了片刻才看出来,仍是回来了我的紫泉宫。我才迷迷糊糊叫了一声云儿,忽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正远远的立在窗前。四下无人,无风,无声,甚至连一丝烟火气也没有,我并不感到害怕,只觉那人有着不可言的寂寞。
那背影听到声音转回身来,却是杨广。我刚想行礼,杨广已经摆手道:“不必了,免吧。”
云儿闻声进来扶起我,刚叫了一声“公主”,声音就哽住了,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杨广走过来,对云儿道:“你下去吧,把秦王叫进来。”
看着云儿出去,杨广才审视的看着我道:“曦儿,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杨广略倾了倾身子,问道:“那你可愿意?”
我想了想说:“儿臣一切皆听父皇做主。”
杨广顿了一下,道:“曦儿所言,可是真心?”
我笑道:“若我说不愿意时,父皇可能收回成命?”
杨广微叹了一口气:“其实也能,只是,你们不知道,纵使父皇为天子,也有许多不得已,现今国家多事,你们去那边,总归有人照应些……父皇也希望,你能体谅些父皇的为难处。”
我轻笑道:“主辱臣死,即是如此,父皇放心,儿臣心甘情愿,并无怨言。儿臣若有何不满时,只能怪自己出身帝王家,须怪不得父皇。”
杨广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对被云儿搀进来的杨浩道:“你可都听到了?”
杨浩与我对视一眼,面如死灰,摇摇晃晃的说:“儿臣听到了。”
杨广点点头,刚要开口,杨浩忽然挣脱开云儿,扑倒在杨广身前,放声大哭道:“父皇,为何一定要如此啊……”
杨广面上浮现说不出的温柔慈爱,看着杨浩许久,又转头看着我,终于像下了决心似地道:“秦王,西城公主,你们接旨吧。”
我一怔,西城公主是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我。原来竟然,连封号都拟好了。眼睛不由得发潮,无论如何迟,公主出嫁时,总要有个封号的,这两个字,已经预示着,某些事情不可逆转的发生。怪不得杨浩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反抗,只怕连行期都近了,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挣扎着爬下床来,跟杨浩并排跪在杨广身前,深深的磕下头去,一字一顿的说:“儿臣,领旨谢恩。”
/////////////////许久不见的分隔线
禁军演武堂外的靶场。李元吉斜靠在一个高凳上,左腿踩着凳角,手搭在膝盖上,懒洋洋的看着场内正在练习的李世民,眼见得他又射偏了一箭,忍不住戏谑的吆喝道:“二哥,我看你是不成了!以前一百五十步开外,你都是百发百中,二百步也是十有□□的准头。你看看,今儿个才不过五十步,可有一支中的吗?!”
连着射偏了五六支箭的李世民,却仍是笑微微的摸样,毫不介意。天曦答应了他回晋阳,元吉也好好的回来了,家中筹备之事亦颇顺利,上天已经待他甚厚,若总要有些代价时,他这身练了十几年的功夫,也不过是件小事了。
李世民身边一个叫李旭的亲随忽然过来,说有要事回禀,李世民点点头,这随从附耳过去,将近日宫中之事细细说与他。他先还淡淡听着,忽然一怔,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半晌不动。
李旭看他发愣,忙拱手道:“二公子……”李世民一挥手:“你下去吧。”
自从受伤以来,他的胳臂一直使不上劲,臂力大减,所以今天他用的不是自己惯常的那把硬弓,更别提那什么巨阙天弓了,只是跟相熟的禁军随便借了一把。倒不是说这弓差,禁宫中哪有不堪之物,只是究竟是凡品,比不得他那良弓硬弩。他重新抽了一支箭,慢悠悠的搭弓,校正,这一瞬间,心里却已转过无数念头。
天曦为何突然主动提出跟他走,还坚不言悔?元吉为何莫名其妙的失踪,又毫发无损的返回?皇上的意思,为何与父亲所说大相径庭?父亲是被蒙蔽,还是……
似乎这每一个答案的转折延伸,都让他无法面对,他简单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烦意乱,头疼欲裂。李世民,你也有今日吗?他禁不住自嘲的笑。
他屏一口气,重新校正,瞄准,拉弓,箭去似流星,直中红心。他扫了眼手背上的疤痕,将弓一抛,不理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李元吉,转身昂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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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天,杨广已经正式颁旨,封我为西城公主,赐婚与突厥咄苾叶护,二月二黄道吉日赴灵感寺进香祈福,再择良辰吉时行及笄之礼,克日起行,杨浩为亲王送亲使,护送我入突厥完婚。后日即上元佳节,普天同庆,他国嘉宾劳顿多日不胜感佩,赏灯后可即时返回云云。
自那日我回宫来,紫泉就一片愁云惨雾,除了云儿、琪秋,不愿我难过,强自镇定以外,和宫的宫娥太监一个个都哭丧张脸,唉声叹气。远离父母兄弟,孤身一人入宫服侍,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就够惨了,谁愿意再离乡背井去那个鬼地方?但我自保尚且无力,何暇论人,也只得冷眼旁观。
其实不用杨广下旨,那些来求婚的,要么在国内身居要职,要么身份尊贵,见这事闹了个虎头蛇尾,哪里耐烦等,更何况之后伤的伤、死的死,何其诡异,除了咄苾,早就纷纷告罪返乡了。只剩了那个莫名其妙的。
这旨意一下,张良就急吼吼的跑来见我,却被我宫里新换的禁军毫不客气的挡了回去。我心里明白,这时辰,能进来见我的人,当真是不多了。虽不甘心坐以待毙,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设法。不由暗道我这个父皇好生心急,不过半月就要行及笄礼,这是成心让我连半点筹谋的时间也没有了!
今天便是元宵,我哪里还有心过节,正在这里困坐深宫,苦无对策,云儿却进来回禀说袁美人跟几位夫人来访我,一是贺我大喜,二则邀我赏灯。我登时眼前一亮,着啊,此时此刻,还能出入我这紫泉宫的人,除了杨广夫妇,想来便只有这一个袁宝儿了,为今之计,只怕便要在她身上设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2节、可怜父母心
第162节、可怜父母心
不一时,袁宝儿挽着李夫人,与朱贵儿、公孙嫣儿、韩美人、吴美人等七八位夫人美人一起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跟我一一见礼,序过寒温,诉过别情,才落了座。我叫云儿送了新巧汤圆上来,众人边吃边聊,讲论些最近宫中的年节趣事,又纷纷给我贺喜。
说了好大一会子话,忽见袁宝儿递了个眼色给朱贵儿,又冲我摇摇头。我正在这里不明所以,朱贵儿便提议去赏灯,我登时会意,托说身上还未大好,朱贵儿便与公孙嫣儿将几位美人一窝蜂的撮哄去了,只留下袁宝儿与李夫人陪我。
看她们去的声影皆无,我引李夫人与袁宝儿去我的卧房说话,见室中只留我们三人与云儿,李夫人突然跪在我身前道:“请公主看在大隋历代祖先份上,相救赵王。”
我猛吃了一惊,连忙去搀李夫人道:“夫人这是何意?赵王出了何事?”
李夫人垂泪道:“公主不肯答应,贱妾便不起来。”
我这会子也顾不上这戏码偏老,见袁宝儿也一起跪了下来,赶忙起身跪在她们面前道:“赵王是我亲弟,我岂会不救?夫人有何差遣,但说无妨!”
李夫人道:“有些话虽是大逆不道,也只得说了。公主可知现下外面情形如何?”我点点头,却不言语,李夫人抽泣道:“我们这些女子,困守深宫,不见天日,哪里想到外面的情形已至此种地步,竟是朝不保夕!贱妾出身微寒,能得当今垂怜,已是侥天之幸,此生无憾了!放心不下的唯有赵王,请公主设法保全,贱妾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我还想着让她们来救我,没想到她却先要我救赵王了。想起我此时的状况,我只有苦笑道:“夫人,现在天曦想求困守深宫,亦不可得。眼见得是飘零塞外,自身命运,尚且无力把握,又如何能救赵王呢?”
袁宝儿道:“公主,我知你对圣上有怨,但是你可知道,这是圣上对你的一片心意啊!相救赵王,便要从此处设法……”
我一怔,什么?刚才宝儿的意思是……我心如擂鼓,急急得打断道:“宝儿你是说,我去和亲,秦王送亲,是父皇刻意安排的,就是为了保住我们?”
袁宝儿犹豫了片刻道:“圣上没有说,这是奴婢私心里猜度,义成公主在那边颇有势力,行废立之事,公主此去,便是与驸马不甚相和,也有依靠。皇上要秦王先行安排,国中一旦有事,亦是处安身之所。”
霎时,我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原来,我竟是误会了!原来,我的那个父皇,竟不是为得强援,而牺牲我?竟是为了保住我跟秦王,以图东山再起?那我去还是不去呢?看来“我”跟秦王都是他最心爱的子女,可怜赵王却不在此列。
想到这里,我心念一动道:“夫人,宝儿,你们说的保全赵王,可是让我去求父皇,带赵王一起去突厥?”
李夫人已是哭得泣不成声,袁宝儿点头又摇头道:“我等确是想让公主带赵王同行,却不是求圣上,而是求您。”
我愣了楞道:“潜行而出,你们也知我现时情形,风险不小,这是为何?”
袁宝儿道:“送亲何须两位亲王,兼且赵王年幼,如此岂非启人疑窦?”她一顿道:“何况,圣上已经为赵王留了密旨,一旦朝中有变,赵王可便宜行事……”
我登时明白,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杨广此举,极是高明,尽可能多的保留革命火种。他若有不测,杨浩,杨杲,甚至秦王杨暕,杨侗,杨侑等,皆可混淆一方,以图复兴。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我疑惑道:“父皇既有此心,你们又何须如此?”
李夫人哽咽道:“我早视杲儿如亲子,他今年不过十岁,皇上虽有此意,我却舍不得他过那般刀头舔血、虎口夺食的日子,只求能保全他性命,安安乐乐的活下去,便是无上之福!求公主您体谅一个为娘的心!”
袁宝儿亦道:“请公主成全!”
我一拜到地:“天曦替父皇、替杲儿谢过李夫人、袁美人!我杨家这一点骨血,全赖二位保存!二位夫人如有差遣,天曦万死莫辞!”
慌得两人急忙还礼,我趁机拉起她二人道:“既到了我宫中,二位想来已策划周全,不知计将安出?”
袁宝儿道:“今日来得几位姐妹,都是生死相托、不恋富贵的。我与贵儿姐姐之前便多使钱财,结好了守门宫监及各宫禁卫。前几日有道差人出宫采买新巧花木,以备公主大婚使用的旨意,写成了因连日多事,皇上未来得及发,这样的旨意最近原多,贵儿姐姐就悄悄窃了来,以备我等行事。我与李夫人商量,等公主您大队出发前后,夫人便带着赵王潜出宫去,悄悄跟随。”
她们的计划倒是不错,却与我不合。我想将实情和盘托出,又有几分犹豫,只得先答应下来,心道大不了我也依样画葫芦便了。
我刚要送李夫人与袁宝儿出去,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差点忘了大事,朱美人此计虽善,夫人究是纤纤女子,还需一二好手相随保护才是!”
袁宝儿掩口而笑道:“公主这却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嫣儿姐姐便是会武功的,她一个侍儿功夫也不错,自然是她们随行了!”
我冲宝儿一竖大拇指,又握了李夫人的手道:“夫人,此事参与之人不可多,多了便易走漏消息!可一出了宫,便比不得这里,万事凶险,虽是跟着禁军,总不好追得太近,夫人若得闲时,不妨多去公孙美人处,学几式防身之术,哪怕强身健体也好,总能少受些苦楚。”
李夫人眼睛又潮起来,含泪道:“还是公主想得周到。”
袁宝儿近前两步,一手拿了帕子为李夫人拭泪,一手却将个小物件悄无声息的塞入我手中。
我一愣,急急收了,等送罢她们,回到内室,拿出来细瞧,还是个蜡丸。我只觉得双手微微发抖,赶忙至灯下,取出那张纸条,还不及看,便已觉得一缕飘飘渺渺、幽暗腥甜的香气馥郁出来。我心里一动,小心的打开,一行圆劲遒丽的小字跃然纸上:思不能寐,恨不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