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寒笑骂两句,让他好好休息几天。而后,吩咐人传唤沈亦非。
沈亦非自然知道卫岚进宫了,也知道这段时间他干了什么。因此,进入乾极殿,看到桌子上以及地面的奇珍异宝珠翠玉器并未觉得奇怪。
“可有看上眼的,自个挑。”高胜寒对枕边人很大方,而且,沈亦非帮了自己不少忙,值得更好的。
沈亦非视线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他自己的私房就有不少珍品,却也不愿拂了君上好意,省得让对方误会自己清高不近俗物,就欢喜地挑了最大最珍贵的一样——高五尺展幅六七尺的一株红色珊瑚树。
“这个摆在内室里看着就舒服。”他如此解释。
高胜寒失笑。
“也不怕半夜起夜的时候撞着摔着。”
沈亦非心眼儿一转,“那就摆在堂屋里,好叫人晓得,这是皇上赏的。”他不介意摆摆谱,让人眼红。皇上越看重他,那些人就应该越是紧张。
☆、第七十八章 忧郁
“还不够招人嫉恨的。”高胜寒笑,不在意他的小心眼,又拣了几样玩物给他,问了几句,挥手让他去了。这些天沈亦非忙着研究水车,她也不忍占用他的宝贵时间。眼看春耕在即,春天雨水均匀还好,若是进入四五月内陆地区干旱少雨,少不得水车得提前装备起来了。早一步解决问题,她这心也早一日落回肚子里。
待人离开,看着一屋子宝贝,高胜寒想了想,这东西不摆出来搁库里也是浪费,便没有藏私,唤了陈子秀慕容真林艾可几位平日里跟自己还算亲近的男侍过来,让他们挑礼物。
几人得到传召,心里惴惴不安,不知皇上又在打什么主意,传话的小宦官却是在殿外行走的,不知内里究竟,只管将话带到,拿了封赏就走。
陈子秀与慕容真低声商量一番,无果,硬着头皮去了。
这段时间皇上一直很安静,除了招沈大美人侍寝倒没折腾别人,该不是心血来潮又想起什么新花样了。
想想那些不堪忍受的破事,两人就蛋痛菊紧。
到了半途,看到神采奕奕活蹦乱跳的林艾可,以及一脸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冒雪前行的楚云昇,陈子秀心里不知该是什么滋味。
皇上有一阵子天天督促表弟读书上进,害陈子秀日日提心吊胆。他有心提醒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真是无知者无畏。
陈子秀伸手摸了摸林艾可的脑袋,替他紧了紧身上的狐皮搭肩,拉着小手一块走。
林艾可凑近他小小声说:“沈大哥带回来好几样宝物,有一株跟我一样高的红珊瑚树,可好看了!”
陈子秀翻个白眼。那是用身体换来的。他房间里也有不少玉器珠子,都是那昏君兴趣来了随手可以拿个东西折腾自己才大方送的,天知道他有多想将那些器具砸了扔了!
到了乾极殿,看到一屋子宝物,除了林艾可两眼发光,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高胜寒笑眯眯的,指着那一堆东西,说:“喜欢什么,挑几样带回去。算是朕赏你们的新年红封。”因着年三十晚那一场混乱,大年初一就没有派发红封利是,连朝拜都没有举行,就是拜祭皇祖皇祠,也是到了年初三大家伙心情平定些许皇宫各处扫洒三两遍整理干净了才开的祠堂,简单拜祭上了香火供奉了事。
之后没人提醒,高胜寒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因为年前就已经将给各家的封赏都派发下去了。直到这一堆东西进门,邓公公委婉的给了一点建议,她这才想起,在那个世界,过年的时候自己也是给员工派发利是的。现在她家后花园还住着几十号人呢!什么都不给,会不会说自己小气?
看到皇上如此和颜悦色,几人受宠若惊,用眼神相互交流一番,各自上前拿了一两样珍宝,都挑小件能随身佩戴却又没有棱角的。其用意……不可言说。
只林艾可,看中一对古董花瓶,乃前朝旧物,还有一对紫金铜鼎,纹饰繁复古朴大气,看着很有些年头了。
高胜寒就问,为何选这两样。
林艾可眼圈微红,吸吸鼻子,小小声解释:“这原本是我家的东西……我在爹爹书房里看到过。”
高胜寒愣了。
陈子秀腿脚发软,真想堵了他的嘴给这小祖宗磕头求他不要再傻再天真了!
慕容真跟楚云昇眼观鼻鼻观心,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心里却狂奔过一万匹草泥马,恨不得仰天长啸!
特么的这小混蛋是来找事的吧?那也不要拖他们下水啊!
邓公公微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林艾可。
原来,这才是心机深沉的……
高胜寒突然笑了。
“看来,朕倒没冤枉他们,抄家抄对了。”
众人头皮发麻,赶紧跪下磕头,高呼“皇上圣明”!
又赏赐了其他未到场的宠侍,吩咐小宦官们捧着东西随几位小主回去,高胜寒这才转过脸,斜了邓公公一眼。
“替朕记着,农事忙过之后,将林家的卷宗再提出来!”
之后,也没了心情再去库房看那些东西,转身又捧起书本。
农书她看了不少,可恨繁体字还有书写格式她还是不太习惯,连蒙带猜的也不过是弄了个大概印象,再说,原本她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模糊记得那一世电视新闻里都说了些什么,网站上又曾看到过什么信息,也在情势好的时候买了几支农业股,至于如何提高粮食产量,她是真心不知。对比一下袁隆平的科研团队弄的最高亩产,再看看自己国土上最好的田地也不过出了三分之一的量,剩下的,地质差一点的粮食亩产就连五分之一的量都不到,她有种想一头撞死的感觉。
不说粮食,再看水果蔬菜鱼禽蛋畜奶,书本上除了记载什么地方有什么特产,去哪里可以吃到新鲜的物什,什么季节去最好(这是某位贤士的游记上看来的),至于产量什么的,可是一点也没有提到。也就是说,这里完全木有副食品的开发运用。皇宫里能吃到的,都是附近农庄上送来的鲜物活物,或是各地进贡的能长期储存不怕霉烂变质的东西,比如腌制过的海产品,酱菜泡菜,果脯,肉干,坚果,进补的药材,茶叶。至于能不能让皇上满意,就要看御厨的手艺了。
连皇宫都这样,可想而知,民间的物质该是多么匮乏,交通运输又如何落后。
高胜寒曾问邓公公,五月的时候可有新鲜荔枝吃。邓公公琢磨了好一会,却反问:“何为荔枝?只要皇上说出来,老奴必定替皇上找到!”
高胜寒哑言,再也不提不现实的事情。免得下边人揣摩为讨自己喜欢劳民伤财。
正月在一片肃穆中磕磕绊绊的溜走,迎来了二月。
皇上更忧郁了。
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事实。
虽说国库充盈些许,私库也丰厚不少,可是,跟全国不太明朗的前景比起来,那些财物简直都不够塞牙缝。
二月二龙抬头,天子侍农。
皇帝出京到了田庄上。
☆、第七十九章 农事
一路洒水铺撒黄土,兵将开路,仪仗随行,闲杂人等廻避。有着千顷沃土的皇庄更是被数以万计的西山大营军士们团团围了起来,远远看去,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断有三五列队的兵勇扛着兵器巡查,个个神情肃穆表情严峻,皇庄上的佃农们更是被赶到一块儿看管起来,列队欢迎天子降临,田野间竟是看不到一个忙活的农人。
高胜寒幽幽叹一口气。
瞎折腾。日后还是减少这种公然露面的次数,真真是劳民伤财。
“这倒是助农啊还是误农?白白浪费一天都不能干活了。”沈亦非趴在窗子边,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看。
虽说于礼不符,可是皇上都没吱声,随侍的邓公公自然不敢说什么。没看到沈大美人正受宠么,敢拿皇上的大腿当枕头的,全天下也就他第一人。他默默地斟了一杯热茶递给皇上,顺便也给沈美人留了一杯。
伴驾随行的还有后苑所有男侍,以及部分京官。往年并不会带男宠侍们出来,因为影响不好,会助长某些社会歪风气,可别弄得臣子及其子嗣们有样学样个个豢养男宠,到时候适婚女子嫁谁去?男人跟男人又不能生孩子……
咳,扯远了。
其实先皇在的时候先皇后也有随行,历任天子皆如此。天子侍农天后扶桑,象征着天下间男子耕田女子织布辛勤劳作的欣欣向荣,这是国之根本、家庭存在和发展的最基本要素,也藉此激励天下人不可忘本。可是……
今上没有成亲,皇后一职空虚,总不能让男侍们顶上吧?
成何体统!
邓公公有些郁闷。
礼部尚书极力劝说天子切莫将农事当儿戏,不想皇上直言道:“朕何尝将农事当儿戏了?正因为他们锦衣玉食不识民间疾苦,这才让他们下地劳作亲身体验一番: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此事朕已有决断不必再议。倒是诸位爱卿,家中儿郎千金们可识五谷?可知身上衣裳一针一线都是如何来的?若是不晓得,就都带上,一块去田间地头看看,大家安逸的生活都是怎么来的吧。”天子金口玉言,此话既出,众臣莫有不从。
而后在人选上,家长通情达理为子嗣着想的,多是带了看重的嫡子嫡女出来体验一番,长长见识。宠溺孩子不忍孩子受苦的,却是选了不怎么受重视的庶子女跟随。
因此,今年出行的队伍,就比往年壮大了不止一些。
庄头看到多了这么些人,吓了一跳,却还是事事安排妥当,没出岔子。不就是将身份相近的人都圈在一块么,骡归骡马归马,少爷们交给三管事招待,夫人小姐们交给管事娘子接待,安排他们看着农人农妇们做活计就好。
不想,皇上不肯让人闲着,吩咐庄头拿了农具,叫少爷们都下田劳作。
这一下,大家伙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可是看到皇上的枕边人都出来了,也没人敢有异议,只得硬着头皮上。
众男侍们下到田间,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让他们心生恼怒却又出声不得,心里一片悲凉。
几位老臣看到自己的儿子衣着朴素站在那一群特殊群体中,心头不知是何种滋味,只觉老脸都丢尽了,慢慢就落到人后,不想再被同僚嘲笑。董阁老却依然如故,只看了外孙一眼,亦步亦趋地跟紧皇上。
高胜寒拿起铁锹,铲了第一掊土。
这活儿,那一世也有做过,她并不陌生。每年植树节,公司都要组织员工到郊区义务植树,几十年下来,她亲手种下的树也有二十来棵,大概成活了十几株。再就是带着儿子在别墅空地上种了两株花树,一株梨树一株樱树,成材之后年年都有开花结果。可惜,与那个男人新婚的时候亲手种下的桃树,后来因为搬家,就再没有回去看过了……
“没想到,皇上还会这个。”沈亦非拿着把小锄头凑过来,还差五步远,卫岚突然窜过来将他的小锄头没收了。
“严谨携带武器接近皇上!”他义正言辞道。
沈亦非心里吐槽,白了他一眼,接过一旁小宦官拎着的小水桶,拿着水瓢舀了水给皇上刚种下的……
“皇上,刚种了什么?”沈亦非突然发觉现在时机不是很对。据他所知,农庄上种的多是冬小麦,都埋在还没化开的冰雪下。往年也有雪水少的年景,天气暖得早,这个时候出来劳作倒是刚刚好,可过后往往伴随的就是春旱,更闹心。今年雪水多,冬麦的幼苗这时应该已经在雪层下……
“这一趟过来是要种什么?”沈亦非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有些茫然。
看着对方瞪圆的丹凤眼,自然流转出一股媚态,高胜寒笑了。
“种下希望,期待来年的收获。”她将铁锹一把叉在地上,拍拍手,信步朝田垅上走去。
虽说有些矫情,可是,她心里的确如此想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当君不知国事艰难,才坐了龙椅两个月,遭遇刺杀两次,几欲丧命,面对国库空虚朝堂陈年积弊,她差点没想一头撞晕睡回去。
特意圈出来的一块地上坑坑洼洼的,站在田间地头的富贵公子哥儿们苦着脸皱着眉,束手束脚的,一筹莫展。
看到皇上过来,众人纷纷见礼。
高胜寒招呼庄头,“跟他们说说,这地如何深耕如何播种每个佃农一年大约能侍弄多少地,出粮几何,纳了税贡余粮几何。”庄头无敢不从,赶紧对着一群养尊处优的少爷们团团鞠了个躬,在春风料峭中扯开嗓门。
返京已是未时,入了城门已是酉正,天暗了下来。
皇撵行至皇城西门前,突然停下。
邓公公下了车,站在百官前,捏着嗓子唱:“皇上口谕,责众臣及其眷属,拟一份事关农事的感想上来,涉及税赋、粮产、地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