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呢?太子想起现在还躺在宫里的某人,挑起眉头:“你是在怀疑,老三?”言语里很是惊讶,竟是颇有些怀疑俞琮言的味道——这么多年,这还是太子头一次怀疑俞琮言的眼光。“不是别人,是最安分守己的老三?琮言,你不是看错了吧?”太子真有些难以相信。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可三皇子,那真真是从来不争不抢的,宫里容贵妃也很老实本分。早年因为容贵妃的身份,他一直很防着老三,从人进了上书房起就一直盯紧着,可这么多年了,三皇子都娶妻生子,孩子好几个了,容妃更是一路爬到了贵妃的位置,可太子冷就是没看到他们母子有半点什么动静。
太子自然是相信俞琮言的聪明才智的,可十几年监视都没查出任何不对来,这乍然要太子相信三皇子容贵妃母子心怀叵测——他真有些不能相信!
俞琮言也不强逼,只是笑着说道:“殿下先莫急,我不过也就是这么一说,既然殿下认为不可能,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哪怕彼此交情再好,可俞琮言从来都谨守着君臣之别,上下之属,别说太子现在是一国储君,比一般皇子更为尊贵,他日他若果然登基为帝,那便是君王,自古君王多疑,谁知道到时他会不会记住自己今日的无状?——哪怕这个几率只有一点点,可俞琮言一点也不想去赌,他后面,还有一群家人在,如何能冒这个险?
既然太子不爱听,他不说就是!俞琮言还是很注意分寸,并没有叫太子认为他这是在拿架子,笑着摇摇头,只说自己糊涂了:“也是,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容贵妃三皇子有什么动作,我也是,光看着现在皇上对三皇子百般宠爱,容贵妃在宫里也是越发荣耀,就给昏了头了……殿下,你就当我从没说过这些好了。”一边拿起各项资料,作势翻查起来。
反而是先前信誓旦旦说不可能的太子,叫他一番话想起了现在宫里正炙手可热的容贵妃和三皇子母子,下颚不由缩紧了。
皇帝这次,对三皇子可真真是恩宠至极,之前三皇子余毒未清,身子还不好,皇帝竟破例让早已出宫建衙的三皇子住回了宫里,让太医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命,内务府更是有求必应。甚至容贵妃也母以子贵,短短一个月时间里,皇帝竟有十天是留宿她宫里,便是平日无事,也要去那儿坐坐,现如今,容贵妃在宫里是越发势大,上次太子妃还说呢,初一命妇请安之时,容贵妃一身贵妃吉服,雍容华贵,却是把一众宫妃都给压住了……想到这些,太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些,这对母子,竟已这般闪耀?
曾经过往的十几年安分守己,难道就代表着日后也一定谨守本分吗?
太子抿紧唇,问俞琮言:“你怎么会怀疑老三的?他这边,可是没有任何不对的。”
听着太子这样主动的问询,俞琮言暗自满意,面上只恭敬道:“正是因为没有任何不对,臣才觉得奇怪的。”见太子疑惑不解,俞琮言笑道,“殿下莫怪我不好听,只是臣一直觉得很奇怪,二皇子生母尚只是妃嫔,但因为比殿下小半岁就野心勃勃,容贵妃位于贵妃之位,身上亦有皇宠,三皇子殿下读书时聪明能干,当差后更是屡有功绩,颇有些朝臣跟随——臣只好奇,难道三皇子,果然只愿意做个贤王就好?”倒不是说皇家就出不了那种品行高洁的人,只是纵观历史,这样的几率,实在是太小太小。俞琮言看着太子那若有所思的脸,不好意思的笑着,“这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殿下莫放心上。”
要是平日,太子或许还能不放心上,可这段时间,看着皇帝对容贵妃三皇子的恩宠,太子心里,又何尝没有触动?他年岁越大,皇帝越发衰老,父子之间,反而再没了当年那融洽的感情,有时候太子都能感觉出来,皇帝在戒备着他……可现在,皇帝对三皇子,却是这般看重。
先皇后已经去世多年,纵是皇帝再挂念,死人还能比得过活人?容贵妃如今深受皇宠,万一枕头风吹多了……
太子心底一个激灵,按着俞琮言的话,先不管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单只从现实结果往回推,老三这次确实受了不少苦,撞见黑熊,身边侍卫死了好些,自己差点被毒蛇咬死——可问题是,人现在不还好好的吗?不但身体已经完全康复,经此一事,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蹭蹭升高,怕是比之自己也差不离了。容贵妃更是一举成为后宫第一人,虽无皇后之名,却隐隐有了皇后之实。要是自己,面对那么大一分好处,会狠下心拿自己的命赌一把吗?
太子甚至连想都不用想的就知道,如果是自己处于那个位置,他一定毫不犹豫就去做了。
拿命去赌又如何?赢了,那可是万里江山!
“容贵妃在宫中经营几十年,势力根深蒂固,如果是她,要安排几个人到我和父皇身边,并不是难事!”起了疑心,很多事就经不起推敲了,太子一一细数,竟是越想越觉得这对母子可疑,“容妃掌管宫务,与内务府接触也多……容家好像有子弟在经商,早年还有东西进了贡品,那内务府那边,肯定是打点过了……老三又常年在宫外……”太子的眼神一点点深邃起来,手指交互摩挲着,这是他心烦意乱时的表现。
俞琮言叹一声:“殿下,这些,不过都是我们的怀疑而已,我们背后分析揣摩,自然可以从结果去看,无凭无据的,三皇子平日谨守本分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我们要是对人说出自己的怀疑,不会有人信的。”
太子牙一咬,更是一个激灵:“你不说我都忘了,老三在外头,可是人人称颂的本分人,这么些年,就一直兢兢业业做自己的差事,从来没有半点不好的传出来……”外人眼里,都老实本分地有些木讷了,可太子这会儿想起来,旁人在鄙视三皇子身为皇子却没有半点争雄之心忒过窝囊之余,何尝不是再没有防备他?便是他自己,开始俞琮言说出自己的怀疑的时候,不也直觉说不可能吗?
“老三,如果真的一直都在装,那这份心机……”太子倒抽口凉气,惊得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俞琮言也不吭声,留着太子一点点平复下情绪。
良久,太子翻了翻案上刑部送来的围场毒蛇一事的调查资料,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然有了决断。
“老三藏的深,暂时不能动,可他既然把老二送来了,我总没有怕了的不是?!”太子挑着眉,“琮言,我们就先从这件事入手吧,老三还想一箭双雕?哈!”重重一声嗤笑。
俞琮言便也跟着低低笑起来:“殿下自然是要叫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的!”
太子眼中精光闪过,那是自然,不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不是枉自做了那么多年储君?!
老二这些年上蹿下跳的,也是讨厌,这次干脆就一次收拾了,回头倒是可以包个厚礼好好谢谢自己这个三弟……
第一百零七章
太子和俞琮言商议商议妥当便不再拖,这件事早前就查了个不上不下,再不赶紧完结,麻烦不说,还得在皇帝那里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头。
第二天早朝后,太子就请求陛见皇帝,也巧了,三皇子也在。
太子就先给皇帝请了安,然后笑着问三皇子道:“皇弟可是安然无恙了?好久没见你出来了,我给你送去的偏方你吃了没?你别看这不起眼,我下面一个侍卫家乡祖传的偏方,专治那些个蛇毒未清,补元气,我让太医看过了,是好东西,你可记得用!”
显然,他这份友爱兄弟叫皇帝很是受用,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依然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好一阵感激涕零:“多谢太子费心,我用了两贴,身上已经大好了,一点事都没了!”又苦着脸,颇有些可怜道,“不过不是我说,太子,你给我找来的药给够难吃的,那股子味儿简直能熏死人~”脸上还透出一股子浓浓的嫌恶,撇了撇嘴,“第一次喝得我,那个难受啊,有心要不喝吧,王妃领着一票人跟我面前哭,早两天太医就说我好完全了,王妃愣是不干,非得让我多喝两天养养……什么叫度日如年,这段时间,我可算是领会到了。”
一番话,说的皇帝和太子都是大笑起来,指着她摇头喷笑:“你啊你,你还能有今天?”
皇帝更是连夸三皇子妃做得好:“你受了伤,还想由着性子来?太子苦心费力给你找得药,味道不好就不乐意喝?你还当自己三岁孩子怕苦呢?!”说着叫了左右,“传我的话,内务府不是进上了上好东珠?给三皇子妃送两匣子去,再挑些个头面首饰的,就说是朕赐给她的,这段时间照顾老三,她费心了!”
东珠是北边冬天能冻死人那块儿地方海里出产的珍珠,比起南珠更为珍稀,个头较南珠大,色泽也好,深受后宫妃嫔喜爱,可出产却很少,每年也不过那么一两匣子,非皇帝看重之人不可得……现在这么高兴就赐给了三皇子妃……
太子眼神暗下来,看着三皇子大笑道:“可是该奖,该奖!要不是三弟妹悉心照料,三弟哪能好的那么快?!要我说,父皇赏赐弟妹是好,可也不能漏了容贵妃娘娘,要不是娘娘悉心教导,也不能有如今这般孝悌的三弟不是?”
皇帝一听,果然有礼:“亏得你提醒我。”一时又吩咐人,“江南制造进了新缎子来吧,挑最好的给容妃送过去,顺便也告诉她,老三完完全全没事了,让她且安心。”
三皇子近乎是惶恐地谢恩:“儿臣一点点小伤,却叫父皇太子如此看重,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皇帝笑着点点头,很满意他这态度,太子见他不说话,便上前一步,搀扶起三皇子道:“你这就外道了,虽说是君臣,可你是父皇的儿子,是我弟弟,我们关心你,那本是应当,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那才是跟我们外道呢!”
三皇子被说得笑起来,直起身子,连连点头:“太子说的是,说的是!”
气氛瞬间就欢腾起来,皇帝止不住笑起来:“太子能说出此番话,朕很欣慰,你们兄弟能如此这般友悌团结,也不枉费了朕延请名师苦心教导,圣贤之礼,总算你们没忘记!”
三皇子便笑着答道:“父皇苦心,儿臣焉有不知的,您每日劳累国家大事,儿臣无能,无法为父皇分忧解难,但总不能再叫父皇为儿臣劳心。”
皇帝听着更是舒心:“你有这份心就好。”眼角却瞥见一旁太子沉默不语,正相反,脸色还一点点阴晦了下去,欲言又止地站在那里,眉眼间满是郁色。心头一个咯噔,原本兴高采烈的兴致,也全给败了。
三皇子很会看眼色,当即笑道:“儿臣此次进宫,就是想要叫父皇和母妃看看儿臣已然痊愈,现在给父皇请过安,儿臣就先去看望母妃了。”皇帝也没有留他,笑笑让他走了。三皇子一路躬身离开上书房,快出门口的时候脚步略微慢了几步,侧耳倾听,隐隐就听得屋内太子在说什么“围场”、“老二”、“内务府……”当即嘴角便噙起一抹笑,对着两旁太监宫女客气的点点头,朝着后宫走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好些宫女太监凑一块儿了都在说:“三皇子真真是所有皇子脾气最好的,难得对我们也客气,春风满面的,还会对我们点头,难怪外面人人称颂呢!”
“就是就是,从来也不苛责下人,办事能力又好,三殿下果然不愧是龙子凤孙……”
这边宫女太监一个个啧啧称赞着三皇子,另一个龙子凤孙的二皇子,此刻却是要大祸临头了。
太子把自己追查到的所有资料都给呈交了上去,连带着三皇子给安排的那些跟他七拐八弯扯上关系的那些个暗手也没落下,不过,他又给多加了几笔,那被牵连进去的太子门下清客,外头多了个外室和宅子,拐着弯被拉进去了的太子宫里伺候的嬷嬷,虽一辈子自梳未嫁,可家乡有个娘家侄子,前段时间犯了事,可莫名却被轻判了……再查下去,却隐隐约约,又回到了二皇子身上……
太子撩子衣袍下摆跪在了地上,只重重行了个大礼,哽咽道:“此事必然是有人刻意栽赃,想要离间我和二弟,儿臣不敢置信,但既事关儿臣,儿臣再不好插手此事,如今这些资料,俱是刑部大理寺所查,儿臣给父皇告罪,请父皇恩准儿臣,撤出此案!”
皇帝一张一张翻过那些资料,里头光是各个签字画押的认罪书,就看得他额头青筋直跳,再看到大理寺丞林毅的官印,怒气再克制不住,一把把那些个奏折资料全扔到了桌上,狠狠一巴掌拍了上去,咬着牙,捏紧了双拳。
要此事单单只是太子弄出来的,皇帝自然不相信,可林毅,却是皇帝的心腹,别人皇帝可以不信,林毅现在都用了印,想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