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就见一个穿着石青色袍子略微发胖的婆子哭着求着进了屋子,对着众人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不住磕头道:“大爷老太太太太恕罪,不是小的看官不力,实在小的不知道,姨娘荷包里装得,竟然是这样丧心病狂的东西,小的贪恋姨娘给的钱财,所以才对姨娘夜半出去的事睁只眼闭只眼,若是小的知道姨娘干的是这样缺德的事,打死也不敢瞒着各位主子啊……”
秦雪瞬间瞠大了眼睛,高声尖叫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钱财,什么时候半夜出去了?”可已经没有人听她说话了。
俞锦妍又叫了那个指认秦雪的婆子来,问她:“你果然看到那晚姨娘进涮洗房了?”
那婆子坚定道:“那晚月色好,还能看到点东西,那身段,那背影,那侧脸,定是姨娘无疑的。”
这时,有丫头来报:“姨娘屋里的东西不齐全,好些衣服荷包都不见了。”桑婆子叫起来:“是了,就是两天前,姨娘鬼鬼祟祟烧了不少衣服,还有那个以前从不离身的荷包,也一并烧了,这就是在毁尸灭迹啊……”
谁都没注意她话里的不妥当,沈氏恨之入骨地看了秦雪:“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雪还不肯认输,哀声对着俞锦妍尖叫:“大爷,你就只听他们几句话,就定了我的罪吗?”
俞锦妍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而莫含章,已经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了——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底死了心,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多年,确实是瞎了眼,看错了人,竟把条毒蛇,当成了无害的绵羊。
秦雪苦苦哀求:“大爷,你听我解释,桑婆子说是伺候我的人,可她向来懒得慌,能躲懒就躲懒,平日对我的生活根本不上心,她说我夜半出去,那都是在污蔑。至于值夜的说的话,晚上那么黑,就算月光好,能看清多少?就算有人进了涮洗房,也不能肯定就是我啊?大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做过这种事!”捏着拳头,快要奔溃了,撕心裂肺地喊道,“我没害二爷啊!”
这点她相信!俞锦妍摇着头看着秦雪,可惜,沈氏和莫含章已经不相信了……
第六十八章
对于莫飞景一家染上天花的事,秦雪一直撕心裂肺地再喊冤枉,下人要把她拖下去的时候,她还不死心死死抓住了俞锦妍的腿,祈求她相信自己。
俞锦妍自然是相信莫飞景一家的事不是她干的,可她会放过她吗,反正沈氏冷着脸让下人过来掰开秦雪手指的时候,俞锦妍是一个字都没有说,甚至一直只是维持着那副淡漠的样子,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看着秦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蝼蚁一样。
秦雪看着都要疯了,尖声疯狂叫道,“大爷,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对我?!”
沈氏见不得她死死扒着自己儿子,上前去拿起簪子往她手腕上狠狠一戳,鲜红的血液瞬时冒了出来,秦雪哀叫一声,手里的力道就松了,下人乘机赶紧抓起了她,沈氏恶狠狠地看着她:“贱人,你还想来迷惑我儿子吗?你已经害了我的小儿子,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这毒妇再害了我大儿子?”狠狠又给了她嘴巴,“上次留下你就是个错,这次,你就死了心吧,谁也救不得你了!”喝令左右赶紧拖出去。
秦雪被拖着拉出屋子的时候,还在疯狂地喊冤:“大爷,你相信我,真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啊……”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逝在空气里,再也听不到了。
可屋里的气氛,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半点。
好一阵无言凝重的静默,秦雪离开了,沈氏反而没了开头的精神,那样近乎癫狂地一通发作,消耗了她大量心神,本就不很健壮的身子,此刻也已经疲劳了。可哪怕如今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沈氏也一定要大儿子给自己个说法:“老大,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这个贱人?她害了你弟弟一家,你打算,怎么给我、给你弟弟个交代?!”
沈氏这次,显然是对秦雪动了真怒,甚至连大儿子的心情都顾不上了,不依不挠地死死看着俞锦妍,那架势,仿佛俞锦妍不给她个满意答复,她就没完。
俞锦妍皱着眉头,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问了莫含章道:“你怎么看?”俞锦妍这不是故意刺他,而是她真的想知道,对着曾经陪伴了他十几年,给他生了个儿子,现在却害了他二弟一家的秦雪,莫含章打算怎么处置?
关起来送进佛堂?直接休了赶出府去?还是、不着声色地弄死她?俞锦妍真的很好奇。
莫含章岂能不知道俞锦妍的这份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心情,沉着脸,有心不理她,沈氏却已然怒气勃发地质问道:“怎么着,不过是处置个犯错的姨娘,老大媳妇,你还要考虑多久?!”暗自苦笑一声,莫含章倒也没往心里去,他知道沈氏最疼弟弟,事关莫飞景,她迫不及待地要报复秦雪的心理,他也颇能理解。
只是,再怎么说,秦雪也曾陪伴了他那么多年……
“发生这种事,秦雪是再不能留在府里了。”这一点,是必须要明确的,只是后面该怎么办……莫含章沉吟一会儿,试探着看着沈氏,“只是秦雪到底是外头良家聘回来的,倒是不好处置……莫不如,将其送进家庙里去,让她虔诚悔过?”当然,这一进去,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这是莫含章最后给秦雪的一点宽厚,怕心切莫飞景的沈氏不答应,莫含章甚至还搬出了俞锦妍,“不管怎么说,到底秦姨娘也伺候了大爷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这句话,还是沈氏曾说过的呢。
俞锦妍不置可否,只看沈氏想怎么样。
果然,沈氏根本不买这帐,哼了一声,气哼哼道:“老大媳妇,你想了这老半天,就说出这么个主意?不好处置?怎么不好处置了?那个毒妇敢做出这种事,上了衙门,那就是千刀万剐的罪名。良家怎么了?她做出这种事,她娘家还敢上门闹?”又冲着俞锦妍道,“你弟弟一家都被害成这样了,你还想偏袒那个贱人吗?不过是伺候了你几年,她一个贫家女,要不是进了你院子,能过上现在这样富贵荣华的日子?你够对得起她了,你今儿要不想气死我,就别再跟我提什么往日的情分!”
俞锦妍听着沈氏唠唠叨叨,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莫含章,果然,在沈氏这般斩钉截铁根本容不得秦雪去家庙悔过之后,莫含章的脸色开始变得复杂起来,眼底甚至还有些许的黯然神伤。
俞锦妍的怒火,便不可抑制地冲上了脑门。
经过了这番变故,莫飞景一家染上天花,生死难料,可说起秦雪,莫含章却也就是百般狠不下心肠——多么的情深意切啊,如此这般的宽厚大度,哪还有半点战场上铁血军人的模样?俞锦妍疑问,自己就那么比不上秦雪?不说她下嫁莫家,不说俞家给莫家的帮助,不说她曾为他独守在京城多年,秦雪为他生了儿子,她没有吗?秦雪一心对他,她曾经难道不是真心想和她过日子吗?秦雪陪在他身边多年,自己这个正妻难道没有吗?
可比较一番他对秦雪的深情厚谊,在看看他对自己……
俞锦妍猛然没了看热闹的心情,死死瞪了眼莫含章一眼,突然站起了身子,冲着沈氏就是不耐烦道:“母亲你就非要这么逼我?是,秦雪做的事是十恶不赦,可她跟儿子,到底那么多年情分,难道你就非要我杀了她你才满意?要你都已经决定了,何必再来这里问我的意思?一碗药下去,不就什么都结了?!”说完,也不管沈氏气得发抖的身子,转身对着莫含章一句,“先把人关起来,看看二弟到底后面怎么样,要是他们平安,就把人送去家庙,要是不好……”
莫含章也不是真的就将秦雪看得比弟弟还重,如果莫飞景一家出了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便是要秦雪以命抵命,也是该的,静默着,算是无言地同意了。
沈氏还要不依,俞锦妍已经没了和再和她纠缠的心思,沉声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母亲就不必多说了。忙了这一天,我也累了,先回去了!”说完,甩袖就走,男子人高马大,几个脚步,就出了门。
沈氏站在身后,气得直哆嗦,心口发疼,颤声对着俞锦妍离开的门口:“老大,你去哪儿,话还没说完呢,谁让你走的?你给我回来,回来!”可惜,哪怕她在如何气急跳脚,叫喊着,俞锦妍却是连头都没回一下。
莫含章生怕她气坏了身子,上前去帮她拍背顺气,宽慰她道:“大爷已经给出承诺了,老太太,你就消消火吧。”
可惜,沈氏根本不领这情,侧开身子根本不让莫含章碰她,冷笑道:“现在受苦的是我儿子一家,又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对着莫含章一瞬失去了神采的脸,沈氏尤嫌不足,冷笑道,“你别在这里跟我假惺惺,我告诉你,你要讨好老大放过秦雪那贱人是你的事,那毒妇害了我儿子,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带着人,冷冷抛下句:“我累了,要休息,你也回去吧。”转身就去里屋了,留下莫含章站在原地,满满都是不好的预感。
赵嬷嬷劝他别想那么多:“二爷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说句僭越的,三个大爷加一起,都抵不过二爷在老太太心里的位置,现在二爷这样,老太太怎么会给大爷面子?我的好太太,你就别想了,这是人母子之间的事,你个媳妇,不好插手太多的。”
听着这话,莫含章心里颇不是滋味,只还不肯承认,道:“大爷都那么说了,明摆着是要给秦雪个体面,老太太再怎么,也不会公然打大爷的脸吧?她就再恨不得秦雪死,等二爷真有什么事……反正,等过些日子,看看二爷的情况再定,总也来得及啊。”沈氏,总不可能非要赶着弄死秦雪吧?
赵嬷嬷暗自嘲笑莫含章不懂女人心:“等过些日子?等多久?天花这种病,发作起来可要好半个月呢,大爷现在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对秦姨娘网开一面,谁知道过几天会不会再想起秦姨娘往日的好,再心软一点?迟则生变,老太太能不担心?再说了,万一二爷真好了,你当老太太能容得害过二爷的人还好好的?”天真!
莫含章不相信:“对秦雪的处置可是大爷亲口说的,老太太怎么会怀疑呢?至于你说的二爷的事,那倒是真的,可老太太也不是那嗜杀残忍之人,到时候二爷好了,她的气消了,总不能还一定要秦雪死吧?”怎么说,也是条人命呢!
赵嬷嬷就看着他不说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莫含章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怎么的,竟隐隐心虚起来,眼神游移几下,片刻,也不多说了。
他知道赵嬷嬷的意思,不过是认为他在自欺欺人而已。确实,刚才沈氏给他的感觉也很不好,那种深切入骨的恨意,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放过秦雪的样子……
不,不会的,自己母亲,不可能会是这样的!
莫含章强压着心底的那抹异样,努力这样告诉自己。
秦雪被人扒掉了身上的绸衣首饰,抓乱了一头黑发,两手反绑住,身上被人连打带踹的多了好些淤青,浑身发疼地关进了柴房里。
说是柴房,比起平民百姓家,已然是极宽敞空旷了,里头还有好些个干草柴垛,虽然光线有点暗,倒也还颇过得去。杜鲁家的站在门口,呸了一声:“便宜你了,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合该住茅厕边上去才对。”说完,把门一拉,大锁一扣,叫了人在门口守着,“要是人跑了出了事,你一家老小,就都别在府里呆了。”
两个婆子毕恭毕敬的:“老姐姐放心,我们一定睁大眼睛死死守着,保管不会出错的。”
里头秦雪还不死心地撞着门,喊道:“你们开门,我要见大爷,我要见大爷,我真是被冤枉的,我没害二爷,你们给我开门啊!”
杜鲁家的轻蔑冷笑,叮嘱两人:“别管她怎么闹,别理她,这样歹毒的女人,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那两婆子应了声是,果然很听话,不管秦雪怎么叫怎么闹,她们只当没听见,半个字不跟秦雪说。这么过了一个时辰,秦雪自己首先就没了力气。
因为喊得多了,喉咙甚至都嘶哑了。一早上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抄经,后面又哭又闹的,秦雪早没了力气,现在双手又被绑住不能动,秦雪环视了一下柴房,委屈地直想哭。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这么多年荣华富贵,秦雪如今哪受的柴房的寒酸?吱吱两声叫,秦雪甚至还看到墙角快速跑过只灰色的大老鼠,当即短促一声惊呼,眼泪更是啪啪往下掉。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秦雪实在不明白,她明明是把东西放在了太太的衣服里,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