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人。”谢娴见刀光闪闪,后退一步道:“您若是去了,圣上,瑞王……还有魏公公……”说到这里,心头一凛,自从掉崖之后,满心想的是如何存活,那些诡谲多变的朝廷争斗,竟不去多想了,如今这么顺着说下去,忽然觉得瑞王他……
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转了话头道:“您若是没了,您那些锦衣卫兄弟怎么办?锦衣卫这个衙门怕是好久恢复不过来呢……”
“不用你管,滚!”常青方才用了力,毒气迅速扩散,佩刀“当啷”掉在了地上,委顿在地,气势却不减,呼呼喘着粗气,恶狠狠的望着谢娴。
那羊正低头吃草,被那佩刀的声音惊了一跳,抬头“咩咩”两声,表示“你干嘛?”
谢娴见他如此执着,叹了口气,抱着羊退了出去,走出洞口把羊放在了地上,见它徘徊在自己身边,不肯离去,不由蹲□来抚摸着羊头,自言自语道:“羊羊,你说这可该怎么好?”
“咩咩……”小羊抬头望着谢娴,清澈的大眼睛呼噜噜转动,表示“我最好了,他很坏。”
谢娴极少有闲情养活物,如今挨了常青一天一夜的骂,看着那小羊白乎乎的身子,可爱温润的面容,心中暖洋洋的,拍了拍羊头,道:“有时候人还不如羊啊……”
“咩咩……”小羊表示“相当同意!”
谢娴望着小羊可爱的摸样,“噗嗤”笑了,抚摸着羊头,坐了下来,用手支着右颐,望着阳光笼罩的山谷,暖风徐徐,鸟语花香,藤枝蔓叶,郁郁青青,若不是急着出去,倒是极好的景致……
只是现在,她有许多牵挂……
不知道后来怎样了呢……
不过谢家这次应该没事,很明显,瑞王赢了……
正忖度间,忽觉得手痒痒的,低头看去,见那小羊正舔自己的手,嘴角弯弯,把羊抱了起来,走到树林那边的草丛,拔了一些鲜草,又转身回到了洞口,在洞口听了半天动静,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走了进去……
果然,常青已经昏迷不醒,只是手里依然紧紧握着佩刀,仿佛怕谢娴突然闯进来一般……
“咩……”小羊见谢娴放下了它,便在洞里活动了腿脚,四周看了看,又低头闻了闻常青,一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不由皱眉,抬头望着谢娴,“咩”了一声,表示“这货不好闻”。
谢娴笑了笑,掏出银针来,扎了扎常青的手,见常青一动不动,知道彻底昏过去了,上前把常青衣襟扒拉开,见里面血糊糊全是一片黑紫,一股浓烈而恐怕的血腥气息萦绕鼻尖,不由闪了闪脸,把那鲜草放在常青的胸口上,拍了拍羊头,指了指那胸口,示意“吃吧!”
谁知小羊被那气息熏得头晕,非但不吃,反而向洞口走去,被谢娴一把揪住尾巴,把它拽到了常青的胸口前,“咩”了一声,指了指。
小羊“咩”了一声,表示“俺不吃人肉”。
谢娴皱了皱眉,握着那羊头对准了胸口,谁知即使草在嘴角,小羊依然不肯张嘴,反而大声“咩咩”起来……这几声把常青从昏迷中叫醒了,见谢娴摁住羊头,自然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咬牙道:“滚!”
谢娴忽听到常青的声音,吓得松了手,那小羊从谢娴手里逃开,“咩”地一声跑出了洞里,站在洞口“咩咩”两声,表示“你俩自己玩吧,俺要走了”
“滚……”常青听到羊叫,只觉得这辈子最羞辱便是此时,恨不得立时拔出佩刀来把谢娴碎尸万段,只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强自挣扎道:“谢娴,英雄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不会……”话音未落,忽觉浑身一麻,陷入了黑暗之中。
过了许久许久,从黑暗中醒来,常青睁开眼,忽然觉得那压在胸口的巨石陡然消失,坐了起来,抬了抬手,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却轻松了很多,扒拉开的胸口,见胸口上涂抹着药膏,身上干干净净,黑血消失不见,知道伤毒已经被清理了,不由抬头四顾,那羊……
她不会真的用一只羊……
一只羊……
虽然被救了,想起来依然气愤异常,常青靠着洞壁摇摇晃晃站起来,想离开这鬼地方,却呼啦啦坐下,这才想起腿骨折了,怎么办?
他靠着墙壁呼呼喘着气,望着地上的佩刀,想拿起来放在自己身边,却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大概受伤颇重,又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完全没了气力,只能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洞口传来脚步声,悉悉索索地爬进来,“咦”了一声……
常青缓缓睁开眼,少女端媚正好的站在那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光洁如玉,一双秋水宛如清泉,笑语盈盈道:“你醒了?”
心里的绝望呼啦啦翻腾了上来,漫天遍野地淹没了常青,他忽然低下了头……
“喝水吧。”少女端起一物到他跟前。
常青流了那么多血,渴是渴了,却一动不动。
谢娴知道他因为那羊的事情生了气,也不多说,把那水放下,又放下了几颗果子,转身正要爬出去,忽听常青嘶哑声音道:“这是……我的帽子?”说着,指着盛水的那器物。
谢娴心道,这个你可怪不得我,双手一摊道:“常大人,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盛水,所以……您将就些吧,这里是四面无人的山谷,又不是在朝廷太医院,讲究不了那么多,包括那羊……”
“你可以不用羊!”常青一听就来气,也不知哪里的力气,伸手把那帽子推翻,哗啦啦水流了一地,恨恨道:“我宁死不吃你的东西,谢娴,给我滚!滚,滚!”最后几个滚字竟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谢娴见那湿润的地面,扬了扬眉,静静道:“常大人若是想死,我不拦着,等一起出了这山谷,您再从山崖上跳下来也成,只不过在此之前,您必须好起来,否则我们都出不去的。”
“什么?”常青惊道:“这里没有出口?”
“没有。”谢娴脸色微黯,道:“我昨儿找了许久,今儿又找了半天,这里四面不通,想要出去,只能爬上去……”
常青本来想激得谢娴离开,如今听了这话,沉默了下来……
“您看着办吧”谢娴想起这两日他对自己种种,心中暗恨,道:“常大人求死之志,十分坚决,让小女子十分佩服,只不过想请常大人帮我逃出山谷之后,再跳崖寻死如何?”
常青间她竟讽刺自己,抬头藐了藐少女,见她神色淡然沉静,仿佛初见时的摸样,可那话却尖酸刻薄,知道自己这两日骂狠了,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把头拧了过去。
谢娴见他如此,也不多说,爬出了洞口,站在那里正出神,忽听里面传来咀嚼的声音,知道常青开始吃果子了,吁了口气,好歹哄着这瘟神好了,然后……然后……她抬起头,望着那万丈悬崖,山涧林立,山壁上都是凹洞,若是会武功,早早就能爬上去了,可惜啊……
想到这里,就有些发愁,信步走到树林前的草地上,随手摘了一根山草,坐在草地上,咬着那山草枝子发呆,常青的伤只要清了毒,应该很快恢复的,可是那腿……伤心动骨一百日,想当年妹子足足养了半年才下地,难不成自己要跟则凶神一起呆半年?
正忖度间,忽觉自己肩头被拱了拱,见那小羊正站在跟前,“咩咩”叫了两声,谢娴一笑,满心愁绪被这叫声散了大半,抚摸着那羊头,正要说话,却觉得嘴角涩涩地发麻,“哇”了一声,连吐了几口,把那草枝子的味道吐干净了,站了起来,走到方才那草跟前,俯□仔细去看……
方才仿佛便是车前子的味道,那么……这山谷里有药草?
想到这里,心里雀跃起来,若是有药就太好了!她沿着草丛一点点寻找,凡是象草药的都摘了下来,满心指望能找到稀罕的灵药,把常青的腿赶紧治好,可惜找寻了半日,也只找到了几颗草药,看看其品种并不是外伤之用,不由泄气。
小羊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垂头丧气,用头拱了拱她,“咩”了一声……
谢娴抚慰地摸了摸羊头,谁知小羊不肯受抚慰,依然“咩咩”叫个不停,谢娴蹙了蹙眉,问道:“小羊,你怎么了?”
可惜妹子不在,若是她在的话……
她年幼之时,操心事太多,难得有闲暇与猫狗交流,谢灵却是宠物通,猫猫狗狗只要叫两声,她就知道想要做什么,唉,什么时候能回去呢?真的有些想妹子,想父亲,想老太太……
“咩……”小羊用头又开始拱她,又用嘴咬着她的衣襟,谢娴用手抚慰许久也不肯消停,只得站了起来,道:“小羊,你要去哪里?”
那小羊见谢娴站了起来,便向北面走了几步,又回头望她,谢娴心中一动,山中之物最有灵性,这小羊是要带路不成?提着裙子跟着小羊亦步亦趋,一路逶迤穿过树林,又向北面走了许久,眼看着那树林越来越幽深,不由打鼓,不会蹦出来豺狼虎豹吧?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小羊引着自己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幽深的树林忽然亮堂起来,见树林中间有一片没有树的草地,阳光直直射了进来,把那草地晒得一人多高,郁郁葱葱地十分茂盛,小羊欢快地扑倒里面,欢欢喜喜地吃起草来。
谢娴眯起眼看了半晌,低头仔细望着那草,见其并不是一味的葱绿,而是五颜六色,在太阳底下发出不同的光彩,心中大喜,摘了几颗异样的草,对着阳光辨识,有些认得,大多数却不知道名字,不过……先摘下再说!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裙子,咬了咬牙,顺着裙边一点点把外面的皱褶层撕了下来,放在地上,打成包袱的摸样,把自己看着像药草的全部摘下来放在了里面,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满满一堆,抱着十分吃力,觉得应该够了,见小羊正瞪着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她,笑了笑道:“小羊,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小羊“咩”了一声,表示同意,谢娴转过身顺着原路回到了那片草地,把包袱摊开,望着那些药草,盘着腿一点点挑选起来……
她从前学的药理虽然只是皮毛,可是因为本性认真,颇看了些《本草纲目》之类的书籍,对药草也有些了解,在太阳底下捡了半晌,终于检出一些“三七”“当归”之类的外伤药草,整整齐齐放在一边,还有一些内服药,则放在另外一堆,剩下便是不太认识的一些药草,收拾完毕,谢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夕阳西下,山谷里所有一切都抹上了胭脂色,显出一片宁静的潋滟来……
原来夕阳,可以这么美……
谢娴眯起眼,活了这么多年,一直很忙,很忙很忙,如今花香阵阵,燕语莺啼,如仙如画里,才发现身边一切如此之美……
“不过三日,便是一辈子的盛开。”那个面带沧桑的女子,在夕阳下盛开如花……
爱与美的故事,惊天动地的执着,纯粹无暇的……
她的眼眸渐渐变得迷茫,忽听一声“咩……”,原来小羊见谢娴不搭理它,叫了一声表示抗议。谢娴回过神来,摸了摸羊头道:“小羊,你从前住在哪里?”
小羊不答,只“咩咩”叫,谢娴见天色有些晚了,抱着那些药草回到了自己的洞里——那洞与常青的山洞比邻而居,大约几尺之远,小羊紧紧跟在她身后,谢娴见洞里头有些洗好的山果,咬了几颗,觉得虽然解饿,却依然有些不饱,皱了皱眉,这山谷之中,难道只有啃果度日?
明日若是有空的话,倒是应该去找些吃的才好,想好明日的任务,觉得有了些精神,见那小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指着另外一个草堆道:“小羊,你睡哪里……”——昨夜小羊也是睡得哪里,小羊欢快地“咩”了一声,走到那草堆跪下,咬着草堆下面的干草,吃得津津有味……
谢娴盘着腿,望着那陌生的药草发了会儿呆,忽地把手一拍,对了!常青应该精于外伤,若是他认得的话,岂非好得更快?只是……
想起常青对自己的各种辱骂,心里头又愤愤起来,生平做人做事很少挨骂,这几日算是收集全了,也不知常青这混蛋发什么疯,自己救了他,还跟疯了似得骂个不停?不就是让羊吸毒吗?何况根本就不是……
谢娴“腾”地红了,甩了甩头不去再想,见夜幕降临,山风嗖嗖地刮了进来,用编好的草帘遮了洞口,又灭了火堆,躺在草堆上闭上了眼……
她虽然经历艰难,却一直养尊处优,如今躺在草堆上,听着外面呼呼刮着的山风,身旁一个亲人都没有,不由怯然,翻了个身,向那小羊靠了靠,摸着那暖融融的羊毛,才觉得心里暖和些了,闭眼睡去……
第二日起来睁开眼,见小羊围着她咩咩直叫,伸手抚摸了摸小羊,想了想今日做得事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