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正室的位子……能够坐上还是好的,至少府里的人看她的眼光不同了,府外的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也对她有所忌顾,义儿在府里的地位也有所提高。这不,就连新任川陕总督任大人的夫人也亲自登门而来……
“义儿,你今天早上随你爹上朝,可曾见着皇上?”大夫人关切地问起儿子的前程。
“孩儿见到圣上了。”大公子恭声道。
“皇上有说什么没有?”大夫人极其妩媚的眼睛突地亮了起来,落在儿子脸上的目光带了热切的探询。
傅大公子微微摇摇头,神色平静,不喜不悲,只是眉宇之间似有一股难以挥去的忧郁:“下朝后,爹爹说这几天会有消息。”
“哦。”大夫人这才感到自己的失态,用保养极好的水嫩青葱般的玉手擎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刚才,新任川陕总督任大人的夫人,还有忠靖侯爵夫人一起过来……”大夫人缓慢地说道,一边细心地观察着儿子的神色。可惜,令她失望的是,儿子的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们的来意我就不说了,那个新任川陕总督任大人的夫人与忠靖侯爵夫人是金兰之交,此番前来她们特意提到了任府三小姐,她们说任府三小姐温柔娴静,又知书达礼,”大夫人特意停顿一下,看到儿子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这令她不由有些泄气,“义儿,你也不小了,都十九了,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以前你总推说要先立业后成家,娘也不拦你,可如今你功成名就,也该考虑考虑为傅家继承香火才是。娘也老了,子孙承欢膝下的日子娘也很期盼……”
大夫人说得很柔和,隐隐透着作为一个母亲的关怀,但大公子依旧没有反应。
大夫人皱起了修饰得极好的弯弯柳叶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夫人觉得这个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与她疏离了好多,她渐渐摸不着他在想些什么了。若不是为了功名,那这几年来夜夜挑灯夜读为哪般?若是为了功名,对自己的仕途却又漠不关心,如今有个送上门来的绝好机会也视而不见……
“义儿!”见孩子还是不出声,大夫人不由脸上有愠色。
“母亲别生气,孩儿只是想此事还是缓一缓,等任职文书下来以后……”大公子站了起来,眉头依然深锁。
“等文书下来……”大夫人有些气结,“非得要等文书下来才定吗?这等好事天下难找,最是等不得的,那三小姐听说早已及笄,上门说媒的人都挤破了门槛……”
大公子望向自己的母亲,目光中忧郁更是深重。母亲这是单纯地为自己考虑,还是看上了任家的有利可图?虽然任家与傅家,一个是新任川陕总督,一个是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尤其对于他这个由于母亲的关系而在府里地位高升的庶子而言,这门亲事应该十分称心如意的,没有半分委屈了他。可是,凭着他对自己的母亲多年的了解,他觉得母亲的谋划不仅仅在于此,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义儿?”大夫人见大公子低头沉思,以为他正在思量刚才自己说的话,不由暗暗高兴。这个孩子,虽说憨厚一些,但一点就通,也不愧是她梅丽华生的儿子。“娘不想瞒你,就跟你直说了吧,今天上午新任川陕总督任大人的夫人携了忠靖侯爵夫人同来,就是来打探我的口风的,说了那么久,任夫人的意思就是想要一个榜眼作女婿……”
忠靖侯爵夫人!傅光义脑海中电光一闪,猛然抬起头来,望定面前的大夫人。对,母亲的目的是忠靖侯爷府,听说侯爷府上的大公子年方十八,尚未婚娶,而傅府大小姐,也就是他的亲妹妹傅清芳已到十六岁……
如果他这头的婚事能成的话,那么母亲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桥搭到忠靖侯府……
傅大公子忽然觉得有些心头发凉,即使是他的亲生母亲,这婚事还是可以做成交易的,而他作为傅府的公子,理所当然地为府里的利益牺牲,以保住傅府上下几百口人的福祉与安康,还有满足母亲那无穷的欲望。
傅大公子忍下内心的不舒服,低声道:“母亲,我不想娶川陕总督的三小姐。”
大夫人有些讶然地望着躬身而立的儿子。这个孩子,虽然沉默寡言一些,可从来没有忤逆过她的意思,为什么今天……
“义儿,你是看不上任家三小姐?”大夫人皱眉,判研的目光在儿子脸上来回巡梭,“这三小姐虽说姿色平庸了些,但也不失端庄大方,温婉贤淑,这娶妻最重要的是要娶贤,何况她怎么说也是任府的嫡出小姐,对得上你这个榜眼……”
大夫人话未说完,大公子已经“豁”地站了起来,脸上极不自然:“母亲休再提榜眼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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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盘问
大夫人明显地愣了一下,从来,大公子就没有这么大声跟她说过话……
大公子的脸上有窘迫,有无奈,还有些隐忍的愤怒,看得大夫人心惊。
“义儿,娘知道你心里有事,自从你高中榜眼以后,你就一直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娘也不是外人,你今天就跟娘直说了罢,到底你心里藏着什么事!”
大夫人的目光逼视着大公子,逼得他无处躲闪。他咬咬牙,沉声道:“那母亲告诉我,二弟误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人瞬时瞪大眼睛。她担心许久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终究还是怀疑到她的身上!她站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指住儿子:“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你爹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
大公子薄唇微抿,眼中有无可奈何的悲凉:“爹爹一向清正,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草率,只把几个厨娘及一帮烧火丫头统统打了三十板子,打发出府去。是爹爹突然糊涂了,还是家丑不可外扬?”
只听“啪”的一声,大公子的脸上挨了一下,长长的指甲带过去,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这是近二十年来,她第一次动手打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厉声道:“你这个逆子,你怀疑你母亲已是不孝,现在反倒怀疑起你父亲来了?难道傅家亏待了你不成?”
大公子低下头,慢慢跪了下去,神色漠然:“傅家是对我不错,供我吃供我穿,可是,我在傅府的日子哪一天安生过?虽然府里的人明里不说,可看我的眼光都是异样的。私下里难免不议论,都说我不是爹的亲生儿子!”
大夫人心中猛然一窒,差点喘不过气来。大公子的话宛如一把利刃直直洞穿她的心扉,那早就结痂的伤口仿佛又被撕裂,鲜血淋淋。她踉跄地倒退一步,正好撞在茶几上,桌子上盛满热茶的茶盏承受不住剧烈的撞击,朝前倾翻,整杯热茶朝前飞去,“当”地一声巨响摔碎在地上,喷溅了大公子一身的茶水。
而跪在地上的大公子,一动也不动。
在外面低声说笑的丫头婆子一听到屋里传来的巨响,不由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大公子向来温文有礼,什么事情竟惹得大夫人大发雷霆?
但大夫人之前已发了话,没有传唤不得入内,想必正与大公子正谈及秘事,院子里站了数十个丫头婆子,个个都不敢动。冬梅看看四周,想找一个能进去劝架的,忽见面前人影一闪,张婆子的身子迅速闪进了屋子里。
冬蕊一呶嘴:“看,就她是个能人。”
冬梅笑笑不说话。
张婆子进入到暖阁,便看到大夫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盯着大公子:“说,是谁这样说的?!我非把那些嚼舌根的千刀万剐不可!”
而大公子淡青色的袍子大半被茶水溅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言不语,如老僧入定一般。
张婆子也对当年府里上上下下的议论记忆犹新,如今一看到大公子如此执拗的样子,便明白了几分,忙上前笑道:“大公子今天怎么了,听到了哪个多嘴婆子的鼓躁?我拔了她的舌头!”
上前去亲手扶了大公子起来,殷勤地用帕子擦去大公子身上溅着的水珠:“大公子,老婆子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您信得过老身不?老婆子敢打包票,这府里暗底下的一些流言,纯粹是那些爱嚼舌的婆子媳妇们闲着无事胡谄出来的!”见大公子仍是不言不语,又加上一句:“这些年来,老爷是如何对待大公子,大公子心中总有数吧?”
大公子心中一动,抬起头来,望着张婆子。傅老爷的确对他视如己出,从小到大,虽为庶子,却一直享受着嫡子的待遇,虽然当时还是梅姨娘的大夫人暗地里曾劝阻多次,但傅老爷并没有改变半分,这份喜欢是出自内心的。这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感到温暖的地方……
只是,十一年前,已过世的祖母对着年仅八岁的他,说出的那一句冷冰冰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时一向疼爱他的祖母的眼神是冰冷的,里面森寒,如一座长年冰封的雪山。
他站在祖母面前,两人之间相隔一米的距离,饶是如此,他仍能感到来自祖母眼中的森森寒意。
如果没有祖母那句话,或许,他的人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他会在疼爱他的父母双亲的庇护下,在家人的祝福声中,快快乐乐地成长。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愁肠百结,满怀心事。
偏偏在十一年前,祖母说:“你不是我傅家的亲孙儿!”
一句话便打碎他的所有期冀,如遭雷击般他愣在原地动弹不得。一句话便把他从天堂打下地狱,那种愤恨与屈辱来回撞击着幼小的胸膛,窒息得几乎要爆炸。
他至今仍记当时的情景,他手脚冰冷,孤立无援地呆立在原地,周遭的丫头婆子在窃窃私语,似乎都在嘲笑他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
他的记忆有过一段空白,后来,府里发生了几宗大事,府里的丫头婆子全换了,全是陌生的面孔。
随着这些面孔变得熟悉起来,时光已经悠悠晃过了十一年。
但是,祖母冰冷的话语仍会时常响彻在耳边:
“你不是我傅家的亲孙儿!”
语气冰寒彻骨,清晰可辨。
傅府老夫人是府里德高望重的人,极有威信,没有十成的把握不会指控自己的孙子,不会当面说出他非傅府子嗣的话。
除非忍无可忍。
如今想来,张婆子的话与祖母的话较之,简直不堪一击。况且张婆子乃是母亲身边的红人,行为举止看母亲的眼色,又怎会把实情告之?
大公子低叹一声,知道自己硬着性子一闹,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弯下身子,躬声道:“孩儿不孝,让母亲伤心了。”说罢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出门去了。
张婆子有些讶然,大公子这算是道歉吗?只廖廖一句就走了,这也太不恭敬了。看来大公子的疑惑并没有消除,难免以后还要自己的身世上继续纠缠……
她担忧地望着大夫人,见大夫人脸色青白地呆呆地望着消失在门边的大公子的背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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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险胜
傅清玉回到自己的小茅草屋,坐在“吱吱呀呀”的床上发呆。刚才忍无可忍,闹了一场,震住了江氏,如今才静下心来考虑这事的后果。
记忆中,这具身体的主人,一直是个忍气吞声的乖乖女,但凡人的忍耐总有个极限吧,总有个爆发的时候。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啊?
傅清玉不知道如果按着这具身体原来的轨迹走下去,会是怎样一个结局?被欺凌至死?还是一辈子童养媳的命运?
至少,她傅清玉并不想继续当病猫的命运,反抗也正是时候。
后果呢,会不会被遣送回傅府?或是送到其他更恶劣的人家那里去?
她正在胡思乱想间,木门忽地“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小缝。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懒洋洋地躺下:“三娇,进来吧。”
果然是胡三娇。胡三娇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站在床边看着傅清玉。她的眼神不同往日,有些许惊奇,有些许讶然,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却不说话。
“怎么了,三娇,为什么不说话?”傅清玉坐了起来,面前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有着往日没有的局促。
“我娘,还有我大姐,她们,她们太过份了。”胡三娇又习惯性地低下头,这个小女孩就是善良,总是充当事后赔礼道歉的角色。
“这不关你的事。”傅清玉呼口气,看着胡三娇。一个势利的家庭,居然能生出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女儿,真是奇迹。
“清玉,你跟以前不同了。”胡三娇的眼睛晶晶亮,带着敬佩与,祟拜吧,看得傅清玉不好意思。
“我怎么不同了?”傅清玉一惊,难道这个小女孩看出破绽不成?
“我也说不清,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