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没时间理会他,她朝他致谢:“赵公子,多谢你了,我有急事,我要走了。车钱与饭钱……我该去哪里找你?”
赵公子朝她挥手:“去吧去吧……要找我的话,就去寒江诗社……”
傅清玉侧过头去看他,心中滑过一丝迷茫。这种情景像极多年前的那个上午,那个小男孩也是这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朝她挥手:“走吧……以后有事,就到三生书院找我。”
事隔多年,即使再见,恐怕也是面目全非,相见不相识了吧?
傅清玉朝曹府全速跑去,气喘吁吁地冲进去,刚到垂花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片哭声。她的心突地一沉,难道,曹可莹她……
跌跌撞撞跑到曹可莹居住的院子,旁边的腊梅就奔跑过来,两眼哭得像桃子,哽咽道:“清玉姑娘,我家姑娘不大好了,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快过去吧。”
傅清玉的心彻底凉了,身子如遭电击般,颤抖个不停,竟然连脚步也迈不开。还是腊梅哭着过来搀扶着她,才一步一下挪到曹可莹的病床前。
床榻的边上,坐着曹夫人,哭得整个人似乎要昏厥过去。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似乎一点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可莹姐姐,我来了。”傅清玉用手抚上曹可莹苍白如纸的容颜,一颗泪珠坠落在她的脸上。
似乎听到她的呼唤,曹可莹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嚅动一下毫无血色的嘴唇,努力挤了一丝笑容:“清玉,你来了?可是,姐姐要走了。”
傅清玉拼命摇头,泪水汹涌而下:“不会的,姐姐别胡说,你会好好的。”
“别哄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曹可莹看着傅清玉的眼中,饱含着歉意,“清玉,对不起,姐姐无法给你选一门好的亲事……”
傅清玉含泪摇头:“不是的……”是那个人的错,一切都是因那个人而起,一切都是那个人造成的。
“母亲……”曹可莹在虚弱地呼唤。曹夫人赶忙俯下身子,抓住女儿的手:“莹儿,娘在这……”
“母亲,女儿不孝……”一行清泪自曹可莹的眼角滑落。
曹夫人用丝帕捂着嘴失声痛哭。
“小姐,你想要什么?”腊梅看到曹可莹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锦盒,忙捧了过来。
“那只簪子……那只……”曹可莹断断续续道。
腊梅马上明白过来,打开妆盒,取出一支梅花八宝簪,递到曹可莹面前,低声问道:“小姐,是这一支吗?”
曹可莹伸出瘦得如鸡爪般的手,巍颤颤地接了过来,用手抓着,手指抖得厉害。她把簪子递到傅清玉面前,无神的眼神充满哀怨:“清玉,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见到宇哥哥,你一定要替我……你替我问问他,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
曹可莹的目光热切而绝望,傅清玉感到一种痛彻心扉的痛楚,她拼命点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帮你问的”
曹可莹欣慰地笑了,手一松,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簪子“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姐——”
“女儿——”
屋子里顿时哭声震天。
傅清玉呆立不动。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簪子,那是一枚铸刻得十分精巧漂亮的簪子。是曹可莹曾经说过的,五年前那位薄情郎送她的订情信物,一直以来,视若珍宝。
傅清玉俯下身子,拾起簪子,攥在手中。她攥得那样紧,尖利的簪头刺破手掌,流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簪身,她却浑然未觉。
可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枚簪子拿到他的面前,问他,不是有过山盟海誓吗?怎么这么轻轻易易就背叛了誓言?
心中,慢慢也有了恨意,那个傅府大夫人,她都已经躲得够远的了,怎么还不放过她,还要伸出黑手来迫害她的姐妹
第一百零五章质问
(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上午断网,现在才连接上,抱歉,马上传上来。)
黑夜寂寂,傅清玉倚着窗户,望着月亮慢慢隐没在层层乌云的背后,毫无睡意。空前的压迫感紧紧扼制着她,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前世的她,父母离异,又各自组了新的家庭,有子有女,他们都似乎忘了有她这一个女儿。可她并不埋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寻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不要伤害他人就好。她所认定的伤害,是致命的那种。
大学毕业后,凭着优异的成绩与实践经验,她进了市级医院,作了骨科主治医师。虽然单位里免不了的勾心斗角,但那无伤大雅。
可是现在,不一样。
曹可莹去了,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消逝了。如果不是傅大夫人横插一脚,又如何会活生生拆散这一对美好的鸯侣?又如何会活生生逼死这么一位只有十五岁的姑娘?
傅清玉眼中恨意交炽。
想她为了改变自己这个傅府六小姐的身份,为了摆脱傅大夫人与傅二公子的双重胁迫,千方百计,另辟蹊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做陪嫁。可是为什么,终究还是不能改变什么为了不陷入与她无关的恩怨之中,她一味地退让,如今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可是,那个傅府的大夫人还是对她身边的人下了手这一次是曹可莹,下一次就是她
空前的危机感袭卷了她,她心下一片寒意。以前总觉得京城的傅府,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所以一直自欺欺人,自得其乐。如今她才深切地感到,那个傅府,那个傅大夫人,无刻不在,随时会向她伸出魔爪她开始有点相信傅二公子所说的,关于她母亲与傅府原夫人,也就是傅二公子的亲生母亲的真正死因的那些推断。
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急促转身,摊开一张信笺,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沾满浓墨,刷刷地在信笺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把笔一掷,心中的抑郁悲愤才缓解了一些。
明月不知何时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案几上的一行漂亮而凌厉的梅花小楷上:“傅二公子,请于明日午时到光华寺背后的百草园一议。”
“清玉,可莹姐姐走了,你也要想开点,保重身子。”一大早,胡三娇看到从房里走出来的傅清玉,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红,想她一定又是一夜未睡,不由有些心酸,忙劝道,“我知道你与可莹姐姐的感情最好,你也一直把她当成亲姐姐,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她都走了十天了,你还这个样子,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心安的。”
“我没事。”傅清玉笑笑,挤出一丝笑意,她不知道,此刻她笑着比哭还难看。
“三娇,我听说可莹姐姐下葬了,我们去她的坟前看看吧。”傅清玉举举自己手中提着的竹篮子,那里面,有冥纸、香烛等拜祭的东丁,是她昨天就准备好了的。
胡三娇看看傅清玉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想出声劝阻,想她肯定不会听自己的,终究什么也没说,只低声叹息一声,也跟了出去。
曹可莹葬在水边村附近的另一个山上,半山腰一块向阳的坡地,地势很好。
傅清玉把祭品摆好,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冰冷的石碑。一座石碑,阻断了两个世界,就如她与一直相依为命的奶奶。她在心里默默道:“可莹,你一定要保佑我,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三娇,你的嫁衣不是还未绣好吗?你回去忙吧,不用陪我了。我想到光华寺给可莹许个愿。”下到山脚,傅清玉转头对胡三娇道。
胡三娇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清玉,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再说,光华寺我都去了那么多次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迷路不成?”傅清玉故作轻松道。
胡三娇想想也是,光华寺离水边村是最近的,傅清玉不过是去许个愿而已,当然不会迷路。这么近的距离,即使人没有回来,再去找也找得到的。
她最近实在太忙,婚期将近,很多事情要办。于是她仔细嘱咐傅清玉一番,便折回家去了。
傅清玉摸摸怀中揣着的信笺,一步一下迈上台阶朝光华寺走去。她的神情从容,步伐坚定,眼中却冷意森寒。
光华寺门口,她已经看到慧觉在寺院门前东张西望。三年了,那个鬼和尚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副贼头贼脑的模样……
珠帘响动,林丰之一个箭步跨进书房,见到傅光烨正在案几前,手执书本,正在认真研读,不由愕了一下:“准备科考?”
傅二公子傅光烨放下手中的书,点点头:“现在已经是第三年了,明年就是四年一度的春闱了,我不抓紧点怎么行?”
“你还用抓紧点?”林丰之摇头,再摇头,“我们堂堂的京城四大才子之首,还用得着看书?你就是临时抱佛脚,考前啃上一两个月的书,也比那些人强”
“你少捧我”傅光烨笑骂道。
“难道我一直找你找不着,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林丰之看看四周,口中啧啧有声,眼中闪着羡慕的光,“这样一处雅致的别院也被你买下来了,你真是好眼光。我看我府里的景致也比不上这里。”
傅光烨笑笑,这几年潜心经营,那些房产与田庄均收入丰厚,买下这座别院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要是眼红的话,就搬过来住吧,反正这里有的是地方,足够你这个花心大少金屋藏十头八个娇了。”傅光烨笑道。他知道林丰之这段时间跟那个怡倩苑的花魁正打得火热,他那个远房舅舅在家,林丰之又不方便把那名女子带家里来,所以,常常长吁短叹人生如何如何不如意。
林丰之脸一红,马上道:“哎,你先别说我,我猜一下,你为何要买下这处别院,敢情是怕你府上的那位也像三年前那样,在考前给你下绊子,所以……”
林丰之说了一半,收口已来不及,他看到傅二公子的脸色迅速阴暗下去。
“好了好了,算我口误,把不该提的事情提出来说。”林丰之赶忙岔开话题,摇摇手中用两只手指夹着的信笺:“给你一个好消息,你六妹妹给你来信了。”
傅光烨的眼睛一亮。
“怎么样?你六妹妹在信中跟你说了什么?”林丰之注视着傅二公子的神情变化,见他脸露欣喜的神色,忍不住问道。
“也没什么,她约我在光华寺背后面议。”傅光烨把信笺递给林丰之。
林丰之打了开来,看到信笺上只有廖廖一行字,颇觉失望,他不明白傅二公子因何会那般高兴。
傅二公子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说过,我绝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光华寺背后那个被傅清玉命名为“百草园”的地方,傅清玉坐在草地上,对面前一汪潭水,一颗接一颗地把石子扔进水潭里。
这样的情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只是今天这份等待的心情,再没有了三年前的百无聊赖。现在的她,有很多话要问傅二公子。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脚步声,转瞬间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身边,一个身影在身边不远处站定。
傅清玉并没有回头,直到扔完手中最后一块小石子,她才侧过头来。
三年不见,这位傅府二公子,她的同父异母的二哥哥,似乎比以往更加俊美挺拔了,但浑身透出的那份冷漠,依然使人不敢轻易接近。
她悠悠叹了口气。
傅二公子微微愕了一下。三年不见,昔日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长大了,也变了好多,变得沉静内敛,变得让他有点……有点看不透了。
傅清玉看着他,脸上喜怒莫辨:“傅二公子,拆散昔日太子太傅曹家小姐与北承侯的亲事,你参与了多少?”
傅二公子微微扬了一下眉:“三年不见,果然应该刮目相看。想不到,你竟然会猜到我身上。”话虽这样说,眼中闪现的却是欣赏的目光。
这样敏锐而直接地判断出结果,这才是他一直要找的盟友。
傅清玉垂下眼帘:“不用抬举我,这也不是难事。曹大人说过,封侯之事属绝密,那天皇上召见曹大人的时候,是在狩猎场上召见的。天都的人谁不知道,最近皇上迷上狩猎,每次均要傅尚书家的二公子作陪,所以,我就猜到了。”
傅二公子点头:“不错,封侯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也露了口风给大夫人。”
“然后,傅大夫人就行动了。”傅清玉微闭了下眼睛,心中划过一丝隐痛,“傅大公子与川陕总督府的亲事,是忠靖侯爵夫人做的保山,这次,傅大夫人也去求了忠靖侯爵夫人,让她去跟北承侯府说这门亲事。”傅清玉深深叹了口气。那天,她冒然跑去京城找谭靖宇,在北承侯府看到的那顶奢华异常的轿子,里面坐的想必就是忠靖侯爵夫人了。也唯有当今皇上的亲姐姐,先皇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