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可莹抬眸望去,见眼前是位神情俊朗的少年公子,虽然年纪见长,但从脸上轮廓上依稀可以找寻到当年的痕迹,不由脸色更红了,不敢再看,低了头,娇娇柔柔道:“见过宇哥哥”。
谭大公子也赶忙起身还了礼。
曹夫人让女儿在旁侧坐了,笑道:“贤侄,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把你们找到。昔日我们老爷与你爹有过约定,依我看,这事就不要再拖下去了,回头我跟你母亲商量商量,选个黄道吉日,把这事给操办了吧。”曹夫人说完不住地看谭大公子,可见对于这个女婿是喜欢的。
谭大公子躬了躬身子:“我回去马上禀明母亲。”语气恭谦,看不出刚才的丝毫不快。
曹夫人顿时眼开眼笑,曹大小姐脸更红,头垂得更低了。就连在一旁侧立着的腊梅素樱也露出喜色,暗暗替自家小姐高兴。
然后,双方又谈及一些陈年旧事,一番言谈下来竟也其乐融融。
半个时辰后,谭大公子说衙门内有事,要回去处理,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拜访。曹夫人知道他在衙门里谋了份文书的差事,男儿也应以公事为重,耽误了也不好,因此也没强留,让书琴领他出去。
走在来时走过的抄手游廊,谭大公子看看高耸的院墙,眼前浮起那位挽了半袖的折桃花的姑娘绝美容貌,心中不免有些唏嘘。看看书琴,随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见未来的姑爷问起,书琴顿时眉眼弯弯道:“回大公子,这是桃园,夫人一向喜欢桃花,便开辟出一个园子种桃花,如果桃花开得正盛,可美呢。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谭大公子下意识地点点头。
书琴马上殷勤道:“大公子请随我来。”说着把谭大公子带到桃园的入口处。
果然满目桃花,整座偌大的园子里头,栽种了几十株桃花,正值桃花盛开时节,桃花开得极其娇艳,满园洋溢着桃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谭大公子在桃花林中漫无目的地穿行。远远的,似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吟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谭大公子心中疑惑,心想这桃林,何以有女子的声音?循声而去,拨开丛从桃花的枝条,只见桃园的西北一角,摆了一张木桌子,桌子摆着各色水彩,一副支起的画架前,一个穿着葱白小袄的姑娘正在画架前作画。画架上,一株怒放的桃花现于纸上。
谭大公子不由屏住呼吸,待最后一笔落在宣纸上时,他终于忍不住道:“此画甚妙”
话一出口,他自知失言,想收回已来不及。被惊扰的姑娘瞬然回头,一双如湖水般的明眸朝他徐徐扫来。
谭大公子觉得呼吸窒了一下。那位姑娘,竟然就是来时看到的那位在院墙上折桃花的姑娘。
精致的湘妃竹帘动了一下,书琴进来回话:“回夫人,谭大公子已经回去了。”
曹夫人正在榻上假寐,听到回报后“嗯”了一声。
书琴想了想,又道:“谭大公子在回去的时候,看到我们府上的桃花开得漂亮,就进去看了会。然后,碰到了正在画桃花的清玉姑娘。”
曹夫人“哦”了一声,坐了起来。她知道傅清玉有去桃花现场摹的习惯,“有说什么吗?”
“奴婢看谭大公子与清玉姑娘言谈甚欢,谭大公子对清玉姑娘似乎很是欣赏,谈论了很多关于绘画的事情,还指出了清玉姑娘画中的几处不足。看来,谭大公子对于水墨画也有相当的造诣呢。”书琴眼中流露着祟拜的神色。
曹夫人没有说话,目光却深沉起来。
曹可莹一从母亲那里出来,就直接到桃园来找傅清玉。刚才自谭大公子走后,母亲又留了她很久,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打点嫁妆的事情,具体到做什么样式的嫁衣,该到哪个绸缎铺子去裁衣,该请哪个裁缝,该到京城打造什么样式的镯子,陪嫁的丫头该选哪一个……都细细征询了她的意见。照此看来,这桩婚事总算是定下来了。
一出得门来,腊梅与素樱便争先恐后地向曹大小姐贺喜。看来,谭大公子的风华气度把这两个小丫头片子都征服了,曹可莹惦念着傅清玉对谭大公子的印象如何,便急匆匆地赶到桃园这边来了。
“清玉,清玉。”一入桃园,曹大小姐远远地便叫了起来。
桃园里,傅清玉正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经过谭大公子提点之后,她又修改了几处,果然不同了许多。她怎么说也是跟着画师学了几年画画的,想不到谭大公子竟比画师更胜一筹。
“清玉,原来你在这里呀?”曹大小姐一路急走,走得喘气微微。
“来了?”傅清玉微笑,早知道她会找到这里来的。
第九十一章陪嫁
傅清玉收了画作,曹大小姐一向只对女红感兴趣,对于诗文也有兴趣,琴也弹得极好,只是对于绘画一事,却是丝毫提不起兴趣。所以,对于这现场写生的画作,傅清玉也很少拿给她看。
果然,曹大小姐一眼也没有看傅清玉手中的画作,满怀期待地问道:“清玉,你觉得那谭大公子,如何?”
傅清玉沉吟片刻,正色道:“不好说。”
旁边的腊梅、素樱都吃了一惊,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傅清玉。
曹可莹顿时花容失了色,神情落寞道:“妹妹此话怎讲?”
腊梅见自家小姐紧张的样子,怕一时着急又犯了病,忙朝傅清玉使眼色。
傅清玉装作没看见,叹了口气。这让曹大小姐更紧张了,抓住傅清玉的手紧张地催促:“好妹妹,你就快快说了吧,宇哥哥……那个谭大公子哪里不好?”
“我哪里说谭大公子不好了?”傅清玉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看那位谭家大公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又会吟诗又会作画的,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呢。我说姐姐,你可要抱紧点,不要给人抢去了哦。”
傅清玉说完便跑,一边嘻嘻笑个不停,一边不忘朝腊梅眨眨眼睛。旁边,腊梅与素樱已经笑得弯下了腰。曹大小姐这才明白被捉弄了,不依不饶地追着傅清玉打闹。
曹夫人正从园子边上经过,看到园子里追追打打的情景,也没去拉着。她许久没有看到女儿这么开心了,看到这里未免眼眶有些湿润,心中沉积的一些事情也化开了一些。站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还有正经事情要找老爷商量,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曹夫人折回后院,过了好一会,曹老爷才过来了。一进屋里就问夫人对谭大公子的印象如何,毕竟夫妻俩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女,疼爱有加,对于她的婚事当然紧张得很。
曹夫人含笑点头,宽了曹老爷的心。
曹老爷这才道:“上午的时候,皇上召集了一些老臣,说了一些事情,让我们几个老臣给拿拿主意。说的是对一些曾打下江山的老臣论功行赏的事……”
曹夫人看着曹老爷满脸兴奋的神色,心中已然猜到几分:“难道是谭家……”她早就听说谭家的先祖为江山曾立下汗马功劳。
曹老爷眼睛都发亮了:“正如夫人所料,此番进宫,我特意看了一下,果然有谭家先祖的名字,看来,这谭家封侯一事,就在不久之后了。谭老爷已经离世,这侯爵的封号,恐怕是要落到谭大公子的头上了。”说完一脸的欣喜。
侯爵之位一直是世袭,由嫡长子继承,这样推算的话,谭大公子继承侯爵之位毫无悬念。
曹老爷这边是满心欢喜,曹夫人那边却是既欢喜,又忧愁。
“老爷,以前是谭曹两家门当户对,所以才订了这门亲事,如今谭家落魄,我们不嫌弃,所有谭家才急急忙忙要与我们重议婚事,莹儿嫁过去也不致于受委屈。将来谭家封了侯,升了地位,这亲事恐怕……”
曹老爷摇摇头:“我看谭家贤侄不像是那样的人。”
曹夫人忧心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谭贤侄虽有这番心意,但谭夫人那边……”说罢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打探到谭家的下落之后,她曾去看探望过一次谭夫人。她觉得谭夫人变了,昔日的官家太太遭逢多重变故,改做小生意,完完全全成了市井的生意人,追逐蝇头小利,这很让她看不惯。
要是谭夫人知道自家会被封侯,说不定……
也许,该给莹儿找个强有力的人,一要真心实意对莹儿好,没有二心的;二要貌美的,这样才能固宠,不致于被其他的妾室挤了去。
接着曹夫人话题一转:“老爷,你说清玉这丫头怎么样?”
曹老爷一时没明白夫人的意思,呷了口茶道:“清玉这丫头不错,性子稳重又识大体,对于莹儿照顾得无微不至,事无巨细,均亲力亲为,难得的是没什么心机,也不居功,做人踏实。还有,”他从袖中拿出两副诗作,递给夫人,“你看看这两首诗。”
曹夫人摊开细瞧,看完之后,心事更重了:“我看莹儿这诗里行间感怀身世居多,可能莹儿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了,我可怜的女儿。”说着又掏出帕子抹泪。
曹老爷拍拍夫人的肩膀,以示安慰:“夫人不必过于悲伤,幸好找到了谭家,也算了结了我们的一桩心事。”
曹夫人又伤心起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莹儿嫁入了谭家之后,以她的这样的身子,在谭家又能熬几年?毕竟在别人家里,比不得自个儿的家,样样不可能遂了心意,莹儿那个性子,又是受不得气的,要万一有个好歹,身边也没有照应的人,这如何是好?”
一番话说得曹老爷沉默下来,半晌无言,只在不住地叹气。
曹夫人于是趁机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老爷,我看清玉姑娘乖巧可爱,又知书达礼,对待莹儿又尽心尽力,我看不如认了她做干女儿,让她与莹儿一块嫁过去,今后莹儿身边也有个贴心的人照应着。”
曹老爷眉头一皱:“清玉这孩子比不得我们府上的丫头,她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这陪着嫁过去……于情理不合。”
曹夫人道:“我知道清玉这丫头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可是她毕竟不是那胡家的亲生女儿,不过是个从外面抱回来的养女,中间隔了这一层关系,即使是养母,也不可能对她的婚事上心。与其胡乱嫁个不见经传的人,倒不如跟了我们莹儿……”
曹夫人与江氏也有来往,知道这几年她的几个女儿的情况。嫁个从四品布政使司参议的庶子,还有一个嫁给小商贩,这些对于曹夫人来说,都是看不上眼的。
曹老爷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也默认了夫人的说法。
曹夫人又道:“虽然有些话我不想说,但是我们也知道,依莹儿的身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到这,曹夫人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认了清玉做干女儿,好歹我们下辈子也有个依靠。这几年,我们待清玉也是不错的,虽然不是小姐,但享受的却是小姐的待遇,也该是她报答我们的时候了。再说,这不久的将来,谭贤侄承了爵位,将清玉抬为平妻,与莹儿也就不分大小,也不算是太委屈了她。”
曹老爷点点头。封了侯爵的人有权利抬平妻,这对于傅清玉这样人家的姑娘,也算是顾及了她们的面子。
“老爷要是点头的话,我回头跟莹儿说说,看看莹儿的想法怎么样。”曹夫人抬眼望住自家老爷。
“你费心了。”曹老爷不再说什么,只是再次拥挤妻子因日夜操劳而日渐消瘦的身体。
入夜,曹大小姐邀傅清玉秉烛夜谈,并让丫头去水边村知会了江氏一声,这对于江氏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有时逢上大风大雨闪电打雷的天气,傅清玉也常常留宿在曹大小姐的房里。
腊梅与素樱拿了熏香的被褥出来,铺好。
傅清玉调了临睡前的护肤水,让曹大小姐洗了脸,再让腊梅帮忙搽秘制的桂花香膏,然后自己才洗脸。
这时,曹可莹开口了,她已从一整天亢奋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语气中有些落寞:“清玉,过些时候我就要嫁到谭家去了,我们姐妹俩就要分开了……唉,你说这人啊,要是不要分离那该有多好。”
“人生哪有这么顺风顺水的?”傅清玉觉得曹可莹真是多愁善感,“像姐姐这样,嫁到京城去,好在离这城郊也不远,也能随时来探望父母,对于曹老爷和夫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曹可莹本来是躺着让腊梅搽护肤膏的,突然“忽”地一声坐了起来:“要不,清玉,你与我一块嫁到谭家去吧。”
傅清玉正把脸沉入水中洗脸,闻听此言,呛了一下,“嗖”地把满是水珠的脸从铜盆里抬起来:“你说什么?”
曹可莹很认真道:“我是说,你和我一起嫁到谭家去,那样,我们姐妹俩就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