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哭丧着脸,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也是一时财迷了心窍,贪恋那些黄白之物,你千万不要告诉住持,不然的话,我的屁,股,准要开花了。”
傅清玉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和尚。钱财之物,这世上谁能不爱?即使是六根清静的和尚也不能幸免,更不要说这个才入道不久的小和尚。所以,对于这一点她倒是挺能理解的。她最不能容忍的是,竟然是为了贪图银子,去做些伤害别人的事情,这样,太丧失天良了。
所以,傅清玉再次冷着脸,不去理会面前这个小和尚特意装出来的可怜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脚下步子不停,走向的方向真的是光华寺住持的寝室。
慧觉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死死拽住傅清玉不放,带着哭腔哀求道:“好姐姐,你千万饶过我这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也是一时糊涂,才受人唆使,犯下了大错……”
傅清玉看出慧觉真的怕了,想想自己想要的恐吓效果也差不多达到了。这才转过身来,像摸小狗一样摸摸慧觉光溜溜的脑门柔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相信你真的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等事情。只要你能洗心革面,改过自新,还是好和尚的。现在,姐姐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你能答应姐姐吗?”
慧觉抬起眼睛,茫然问道:“什么事情?”
终于转到正题了。傅清玉笑得妩媚:“我想见见傅二公子,当面多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多谢他帮了我的忙,使我能到太子太傅家读书。”
慧觉看着傅清玉,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不知道啊,通常都是他来找我的……”
傅清玉依旧笑着:“那好,那我自己去找好了。不过,我现在想想,还是先找一下住持……”
慧觉脸色顿时变了,忙道:“我现在想起来怎么才能找到二公子了,姐姐你要什么时候见他?”
“明天上午,老地方,光华寺背后的园子。”傅清玉满意地看着慧觉,“孺子可教也。”
“这么急啊。”慧觉嘟噜道,“时间上来不及。”
傅清玉可不管他:“你现在还有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用飞鸽传书也好,让人快马加鞭也罢,反正明天上午,我看不到二公子,你的屁,股,就等着开花吧。”
再看慧觉又换上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傅清玉从心底笑出来,看来这个慧觉也是不禁吓的。
“我的话说完了,至于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傅清玉轻松地拍拍手,转身就走。
“真是个母夜叉。”慧觉怨恨地盯着傅清玉的背影,小声地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傅清玉倏然回过头来。
慧觉吓了一大跳,忙展现出一个笑脸,双手乱摆:“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傅清玉也不跟他计较,知道他嘴巴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母夜叉不好吗,她看着就很好,起码够泼辣。
第二天上午,傅清玉坐在被她命名为“百草园”的那个地方,对着面前一汪潭水,百无聊赖地把一颗一颗的石子扔进水潭里。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脚步声,转瞬间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身边,一个身影在身边不远处站定。不用回头看,她也知道是谁。
傅二公子傅光烨一身宝蓝暗纹锦袍,外披一件黑色斗蓬,更显得身姿挺拔,冷漠得让人不敢亲近。
令人有些奇怪的是,平日他那个跟班林丰之这次并没有跟来。
傅清玉转头看向在她不远处站定的傅二公子。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傅府二公子长得还挺俊美的,算是美男子一枚。那脸庞分明的脸庞,分明就是高超雕刻大家手下的作品,精致完美,毫无瑕疵。如果少些寒意,多些温度,那就更好了。
她是该为拥有这样一个美男子哥哥感到自豪,还是该为拥有这样一个冷血的哥哥感到悲哀呢?
“你费了那么大的周折,约了我出来,不是仅仅是为了看你的二哥哥长什么样子吧?”傅二公子看着碧绿的潭水冷冷道。
傅清玉收回目光,自嘲道:“我刚才在想,我不知道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应该感到自豪呢,还是应该感到悲哀。”
傅二公子微皱眉头:“此话怎么讲?”
傅清玉正色道:“光华寺院门前的那块铁牌子是你命人拔去的吧?水边村和邻近几个村落,还有镇上所有的大夫也是你借故支开的吧?”
见傅二公子并不否认,傅清玉目光炯炯地盯住他:“昔日太子太傅府上的丫头腊梅因了你的缘故,从台阶上摔下,由于这一带的村落里已没有大夫,我就逼不得已会出手,可是,如果我不会接骨呢?你岂不害了人家?那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
傅清玉眼中的怒气闪现:“你也太心狠手辣了。”
“没有如果,你做得很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还有,不这样做的话,你怎么进入太子太傅的府里去念书呢?”面对傅清玉的质问与指责,傅二公子竟然不生气,反而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傅清玉狠狠把手中的石子朝他面前的水潭扔过去,激飞而起的水溅湿了傅二公子一身。
傅二公子毫不在意,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伸手拂去身上的水珠,淡淡道:“一个改变你自己的机会,你自己好好把握。我不需要一无是处的盟友。还有,你这个性子得改改,别什么事情都沉不住气。”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傅清玉气极,搬起身边的石头就砸了过去。一声闷响,石头砸在傅二公子的背上,在他那漆黑如墨的斗蓬上印上了一个泥印。
傅清玉“啊”了一声,失声道:“你为什么不躲?”
那块石头有些份量,被怒意冲冲的她用力砸过去,至少也应该会内伤。
傅二公子的身姿有些摇晃,静静站了一会,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无声地走了。
这算什么?傅清玉颓然地坐倒在草丛里,傅二公子受了她这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定了下来,他是雇主,而她是雇员,命运把握在雇主手上的雇员。从此以后,她必须在他的安排下,进入太子太傅曹老爷的府第,读书写书,学习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然后,进入傅府,与傅二公子一起,扳倒大夫人,寻回自己渴望的自由。
第八十七章伴读
傅二公子一回到船舱,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林丰之大吃一惊,忙起身扶住他:“二公子,怎么回事?出门时不还好好的,怎么回来时弄成这副样子?”
他看着傅二公子一身濡湿,眼中闪过惊疑的目光,把傅二公子扶到木榻上,拿出水袋倒了一杯水,递给傅二公子漱口,关切地问道:“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了?”
林丰之觉得自己的这个假设实在站不住脚根,依傅二公子的身手,一个人对付十个劫匪也不在话下。
傅二公子摇摇头,极力平稳住紊乱的气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跟你六妹妹言语不合,打起来了?”林丰之急了。
然后,他万分惊愕地看到傅二公子居然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林丰之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凭你的身手,打不过那个小姑娘?”天都官宦子弟自幼习武,一个会武功的少年竟然打不过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小的小姑娘,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她生气了,搬起大石头砸我,我没躲。”傅二公子调息一番,待气息平稳后才缓缓道。
林丰之看了他半晌,终于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呢?我知道你心中内疚,可也不用这样作践自己。”
傅二公子侧靠在木榻上,闭上眼睛:“这样我的心里会好过一些。”
林丰之无言,看着傅二公子深陷的眼眶,想他定是因了这事忧心忡忡,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吴应。”林丰之朝外面叫道,“把船划快一些,送傅二公子回府。”
“不必。”傅二公子睁开眼睛,尽管神情倦怠,但目光炯炯:“还是送我到赛马场吧,今天皇上召集京城各官宦子弟前往赛马。”他看看天时,“时辰差不多了,让吴应划忆一些。”
“二公子。”林丰之担忧地望着傅二公子苍白的脸色,“你大病初愈,又受了内伤,这赛马的事就不要去了……”
“不行。”傅二公子意志坚决,“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这点内伤算什么何况这皇命之事,岂容得你我抗旨不遵?”
林丰之知道劝不了他,只好吩咐吴应,把船划到城郊的赛马场。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江氏早早就把几个女儿们叫了起来,给几个女儿梳洗妥当,换上新做的衣裳,就连傅清玉也穿了一身崭新鲜艳。
然后,江氏下了一锅龙须面,加了葱花,还打了几个蛋下去,打发姐妹们几个吃了。
最后,江氏拿出做好的几个布袋子,算做是书包,分别派给几个女儿。
傅清玉这段时间针线手艺见长,也能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荷包,做书包自然不在话下,她做的书包花式巧妙,前面嵌了一只蝴蝶结,俏皮可爱,让胡氏几个姐妹羡慕不已。江氏看看,也觉得新奇可爱,赞了两句,便把姐妹们几个带到了外面早就停好的马车上。
来的马车是昔日太子太傅曹大人家的,曹夫人想得妥当,早早就派了马车过来接,并说好了中饭在府上吃,晚上才把姐妹们送回来。
曹夫人年过四十,膝下只有一女,自然是十分疼惜。无奈曹老爷那边人丁单薄,亲戚又全都在南方,曹可莹自小也没有几个玩伴,养成沉默寡言的性子,再加上是早产儿,身子一直不好,一年的时间倒有半年不出房门,在房间里呆着。
曹夫人看着女儿形只影单,也觉得可怜,这几年也陆续在自己娘家那边找了些人过来陪读。一来找的人不合曹大小姐的意,二来曹大小姐经常小恙不断,特别最近一段时间,冷暖不均,大病了一场,西席那边彻底断了课,陪读的小姐妹们觉得无趣,也不来了。
如今一向挑剔的曹大小姐好不容易跟一个小姑娘投缘,曹夫人当然会尽量满足女儿的愿望。她开出的条件很优惠,跟江氏约好,一切学费全免,只让姐妹几个做个伴读,陪自家女儿说说话。
包吃包接送,再加上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这样的乐事江氏当然不会放过,当时就满口应承下来,并在约定的时间里,把姐妹几个送到了曹府。
曹府不是一座很大的院落,但布局精巧,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曲栏围绕,相映成趣,看得出在此居住的人是十分讲究的。
入了曹府,先拜见曹老爷与曹夫人,然后再拜见老师,开第一堂课。从此,傅清玉的读书生涯正式开始了。
曹府开的课程十分广泛,除了一些基本的读书断字之外,天文地理,针线女红,琴椹书画,甚至风水之说,击剑射箭之类男儿才开的功课,也有猎及。
刚开始的时候,傅清玉还以为只单单读女训女戒之类的,本无多大兴趣,没想到竟开了这么多的课程。想必是曹老爷曾为太子太傅,膝下又只有一女,把女儿当成男儿教养了吧。再有一个原因就是,江氏要求开的。江氏的二女儿胡二娇,长得人高马大,根本就不是读书写字,拿捏针线的人,要她拿刀拿枪还差不多。可能为了女儿的出路,江氏就提了这么一个稍稍过分的要求。没想到,曹老爷曹夫人居然应承了。
其他的小姐妹是怀着开心喜悦的心情来读书的,而傅清玉,做为知道整件事情始末的人,是怀着愧疚的心情来伴读的。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便是如此奇怪,有些人,第一眼就知道不合眼缘,免不了以后的磕磕碰碰;而有些人,只看一眼,便打心底里喜欢,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有默契。而傅清玉与曹可莹,便属于后者。
傅清玉的愧疚心理,让她觉得亏欠了曹家的人情,于是在生活起居上对曹大小姐照顾得十分上心,无微不至。再加上她是薛大娘的关门弟子,既懂医术,又懂美容护肤之道,曹大小姐孱弱的身子也被她调养得有所好转,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也有了一丝红润。曹老爷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竟隐隐约约有把傅清玉认作干女儿的心思。
时光如梭,一转眼的功夫,三年过去了。
曹府的后花园,桃花开得正艳。
桃花丛林中,摆了一副躺椅,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姑娘躺在上面。云鬓高挽,一支玉兰簪斜斜地插入鬓发之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物。再往身上看,一身柳绿的百褶儒裙,配了鹅黄色半袖小袄。面上覆了一本《括地志》,看不清面容。袖口挽了一半,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皓臂,纤细白嫩的纤纤十指随意搁在躺椅的扶手上。片片桃花飘落,萿在她的头上,身上,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