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是最好的距离,如果她还记得承诺的话,办完了所有的事情,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一定会的,他相信。
“娘,我是你的儿子,也是爹的儿子,做为将门之后怎能贪图享乐呢?”赵子宣吸吸鼻子,努力迸出一个笑容,“大哥说过,从今往后,忠靖侯府全靠我了。他说,希望我能够做一个有担当、有出息的人,能够为忠靖侯府带来荣耀,而不是碌碌无为的过一生。娘,我不要做一事无成的人,我不要在你与爹的面上抹黑。”
“你这个孩子”三公主把儿子扶起来,抚摸着儿子宽阔的背部,心中感慨万千。儿子长大了,翅膀也长硬了,要飞了。正所谓儿大不由娘啊。
儿子大了,自然要成就一番事业。家里的小空间已经不适合他了。他要到更广阔的天空里高飞,越飞越高。
“宣儿说得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又怎能屈就在家里,贪图安逸,一世无成呢?”外面传来了忠靖侯爷爽朗的声音。随着话音一落,身形魁梧的忠靖侯爷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忠靖侯爷虽然已过半老,但鬓未白,容颜未衰,精神矍铄,看上去倒像是四十岁上下的样子。
“好儿子果然有你爹当年的志气”忠靖侯爷用力在儿子的肩上重重一拍。赵子宣笑了笑,领悟到了父亲沉甸甸的赞许。
“去吧,你要去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只要能够报效朝廷,爹爹绝对没有意见……”忠靖侯爷呵呵笑道,转头,却看到妻子一脸怒容地盯着自己。
“咳,当然,这边塞是远了些……”忠靖侯爷在爱妻的瞪视下不得不改口道,“不过嘛,你这小子每年可一定要记住回来一次,看看你母亲,不然的话,你母亲可要得想你想出病来了。”
“爹爹,我记住了。”赵子宣响亮地应道。见自己的父亲答应了,甚是高兴,转头朝着自己的母亲笑道,“娘,你就别担心了,这样成不?过两年我给你带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回来,让您老解闷玩玩,你看……”
三公主终于被自己古灵精怪的儿子逗笑了,不由伸手拍了一下儿子:“你这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说话也没个正经的什么给我解闷玩玩,你当我未来的宝贝孙子是玩偶啊?”
心中却辛酸,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性子跟当年的自己一个样,认准的事情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给自己添一个大胖孙子,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他的儿子,忘得了那个傅司药吗?
三公主自己不敢说,这一次儿子的决然离去,与宫里的那位傅司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赵子宣笑:“那我去准备了。”说罢转身,潇洒步出门外。
此刻,三公主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真的是长大了,脸上不再有往昔那种幼稚,与玩世不恭的神色,取代的是稳重的笑容,举手投足之中蕴含了成熟男子的气韵。
这样的男子无疑是最吸引人的,三公主看得自己儿子远去的背影有些发呆。
“怎么,看自己的儿子看得发呆?”忠靖侯爷斜睨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忍不住取笑。却在下一秒尝到了酸酸楚楚的味道。是啊,昔日环绕于膝下,顾盼生欢的孩子,如今笜壮长成了明艳的小伙子,风采一如当年的自己。
是高兴?还是心酸?连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感受了。
“我就想多看看他,多看看他几眼嘛。”三公主低头拭泪,“这入冬的天气,边塞天寒地冻的,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出去闯闯也好,年轻人毕竟年轻气盛了些,出去闯闯的话,也好磨锐气,想想清楚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忠靖侯爷低声叹了口气,拥紧了爱妻。
三公主愕然抬头:“宫里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她指的是自己的儿子在宫里无端端伤了手掌的事情。
忠靖侯爷宽容地点点头,拥住妻子朝暖阁走去:“好了,孩子长大了,也该到了要飞的时候。你总不能一辈子把他拴在身边吧。只不过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心头总是放不下的……”
目光相对,辛酸与欣慰相互交错,二人再不说话,慢慢地朝屋子里走去。
“赵公子真的要去边塞呀?”听到这则惊人的消息之后,冬蕊就一直在不相信地重复着这句话,回廊里悬挂着的一只学舌鹦鹉倒沉默了许多,好像冬蕊变成了鹦鹉似的。
“冬蕊,你已经说了八百遍了,可不可换另一句呀?”冬梅不甚其烦,终于忍不住出声。
“冬梅,你说赵公子这回是来真格的?”冬蕊终于换了另一句话,不过这句话也说了不下八百遍了。
“不知道。”冬梅没好气地应道,然后朝她使个眼色,“你少说几句,没看到小姐正会在那……”
傅清玉正坐于院子边上,摆了案台,正在对着一株梅花作画,初冬时候,园子里居然有一两株梅花早早便结了花苞,开起花来。她觉得甚是新奇,便让人移了桌子过来,要把这一奇特的景象画下。
乍一听到赵子宣要去镇守边塞的消息时,傅清玉的手微微一颤,浓浓的墨汁便直直坠了下来,落在素白的纸上。她若无其事加重笔墨,画成一截传神的枯枝,眼睛却愈发明亮起来。
赵子宣,这就是你的承诺吗?那好,就让我们记住彼此的承诺,哪怕穷其一生,白首不相负。
第六百四十六章画中人
入冬后的京城特别的冷,北风刮得人的脸生疼,就连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也仿佛带了寒气,刺得人的手指像针扎一般的感觉。那些洗衣房的宫女的可怜状就不用说了,好一些的,管事的还能烧一些热水,让那些最低等的宫女们在洗衣之余暖暖手。如果碰上一些苛刻的,那就别奢望了。
宫里一些娇弱一些的妃子们,就已经开始吵着要尚宫局送去银炭了,这其中就包括丽妃。崔尚宫一边分派银炭,一边低声嘀咕:“这才刚入冬的,就使了个丫头过来要银炭,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皇后与钱贵妃还没有差人来呢。她倒好,抢在前头来要炭了。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怀着的龙种的份上,要炭?炭末都没有”
话虽这样说,但是苛扣是一点也不敢的,老老实实地称足了分量,给那名宫女拿回去。
而丽妃娘娘,似乎越发的娇贵起来。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明显地隆了起来,她每天就腆着个肚子,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在皇上的陪同下,沿着御花园慢慢地走着,羡煞了多少后妃。
当某一天,傅清玉在路上看到她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悲伤。
丽妃安静地笑着:“傅司药,你这是从太后那里送药膳汤回来吗?来,帮本妃诊诊脉,本妃这两天觉得有些烦躁,晚上也睡不着……”说着朝傅清玉伸出手来。
由于傅清玉曾经给丽妃治过病,所以,对于傅清玉,丽妃就比别人格外亲近一些。
傅清玉依言走过去,扶丽妃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早有丽妃身边的宫女拿出软垫来,垫在石凳上,这才让丽妃坐下。
傅清玉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地搭在丽妃的左手手腕上,半晌,没有言语。
“我的孩子,没什么问题吧吗?”丽妃淡淡地笑着,眉宇之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
傅清玉颇具同情地看着丽妃,摇摇头,违心地说:“没什么大碍,孩子很好,脉像看来很好。”
“傅司药,多谢你。”丽妃恬静地笑着,“谢谢你,又让我有了一次做母亲的机会,本妃知足了。”说罢起身,带着自己的宫女施施然走了。
傅清玉呆坐在石凳上半晌,直至石凳上的寒意渗透肌肤,这才站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司药房。
年底的武举,因少了赵二公子、赵三公子,还有傅二公子的参与,变得索然无味,草草收场。决出的武状元颇有武夫的味道,皇上似乎也不大高兴,兴趣不大,封了个武官,归入兵部听用。
冬风又过,吹皱一池清水。
此刻的塞北,应该如同冰窑般天寒
地冻吧,也不知道子宣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因粮食送不过去而捱饿?
事实是,这个季节的塞北,粮食已经运送不过去了,最近的一批大米,因为天寒地冻,车辆无法行驶,已经阻滞在半道上很久了。
站在御花园的小桥上,望着日益凋敝的树枝,听着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傅清玉伸出手去,让寒风自指缝间掠过,轻声道:“子宣,你还好吧?”
“皇上……”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你看,那桥上的女子,多美的画面啊。”皇上凤目凝聚在前方,眼中流露着赞叹的目光。
小太监叫做高怀安,他似乎有些讶然地看了看皇上,然后顺着皇上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远处,一座人工砌成的拱形小桥,汉白玉的栏杆在和煦的阳光下发着星星点点的光,映衬着桥上之人也煜煜生辉起来。
桥上站着一名女子,年纪不大,长发如瀑,她微微仰头,阳光落在她晶莹的额头上,一片圣洁。她微微敞开双臂,大风吹过,衣袂飘飞,竟似要腾空而去一般,说不出的灵转美妙。
在她的旁处,在小桥的边上,一树梅花开得极其绚烂。
高怀安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尚宫局司药房的傅司药吗?没想到她这么早就来御花园了,可能是给太后采药的吧?”
“桥上佳人,桥下流水,一树梅花伴佳人高怀安,你说这样的美景,能遇到几次?”皇上的目光仍聚焦在前方,流留不已。
“皇上,刚才钱贵妃那边派人过来传说,说是请皇上过去共进早膳。”高怀安小声地提醒道。
“那个先等等。”皇上随口说道,似乎有些不耐烦。高怀安又小心冀冀地看了看皇上一眼,不敢再说什么,似乎自皇后、钱贵妃之后,皇上再也没有这样专注地看过一个人了。
又一阵大风吹过,桥边的梅花被吹得花瓣籁籁而落。兼之风太大,卷席着梅花花瓣落英缤纷。
桥上的女子忽然动了起来,似乎没有见过这样如雨的花瓣,兴奋得转起圈圈来。摆动的裙幅,扬逸的飘带,还有漫天雨花,竟成一副绝美的佳景,炫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皇上似乎也被这种逼人的青春气息感染,低声道:“高怀安,拿笔墨来,朕要把这幅梅花美人图画下来”
“皇上”高怀安嘀咕一声,似乎有些犹豫,还朝着亭子的另一侧看了一眼。这个亭子筑于一个小小的山坡之上,有一条青灰大理石铺就的石阶。石阶下连延着一条小径,小径的尽头,立着钱贵妃派过来催促皇上过去用早膳的宫女紫荆。
皇上恋恋不舍收回目光,盯了高怀安一眼,脸色沉了一下:“怎么,朕的话你也不听了?”
高怀安吓得脸色瞬时变了,一颗心扑腾直跳。这样阴沉的神色,可是这位年轻的君王天威震怒的先兆。
赵怀安忙道:“皇上请稍候,奴才这就差人拿笔墨过来。”说完弯着腰急步退了出去。由于走得匆忙,退到石阶的时候,一脚踩歪,差点栽了下去。
他手脚并用,手忙脚乱地扶住石阶边缘的栏杆,见年轻的君王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好笑的神色,只一瞬间,便转过去继续看那边的小桥流水美人图了。
赵怀安定定心神,偷偷看了年轻君王一眼,躬着腰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一直退到石阶下,脚踩着小径的地面,这才直起身来,快速朝着小径的那一头疾步行去。
“小安子,皇上怎么还没来?”在小径尽头处的紫荆等得焦急,终于看到赵怀安奔过来的身影。待他站定后,朝他身旁四周搜索了一下,奇怪地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没有来?”
赵怀安抬手抹了一下额角的冷汗。紫荆奇怪地望着他。这么个大冷的天,这个小太监居然还跑出汗来,真是怪事赵怀安苦笑,皇上那边是绝对得罪不起的,但是钱贵妃这一边,也是不能得罪的主啊。
他搔搔脑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紫荆姐姐,你先回去回了贵妃娘娘,就说……就说皇上有些事情走不开,过会……过会可能会过去……”
“皇上走不开吗?”紫荆有些愕然,这大清早的,皇上能有什么事情?那些前朝的忠臣也得等皇上吃了早膳才商议国事啊。况且,这商议国事的地方,也不能选在后宫嫔妃出入的后花园啊。
紫荆心中怪异之极,但赵怀安的神色,是决意不说的了。于是她道:“好吧,那我就先回去回过娘娘了。”
赵怀安如获大赦般,脸上的神色顿时轻松起来,长长吐了口气:“紫荆姐姐,你跟娘娘好好解释,皇上的确一时走不开……”
看到赵怀安讨好的笑容,紫荆更加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古怪,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好了,我知道怎么回娘娘。”说完,转身走了。
赵怀安在后面低声叫道:“多谢紫荆姐姐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