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满意地赞道:“真是乖孩子!”
胡三娇不满道:“清玉,你与我同年出生,你不也是个孩子?怎么说话总是老气横秋,像个老头子似的?我们之间是不能乱说谁乖不乖的!”
傅清玉怔了一下,对呀,她又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了。她尴尬地笑笑:“是哦,我们都是乖孩子。”
胡三娇瞪她,她也瞪胡三娇,最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傅府这段时间特别忙碌,因为花灯节过后就要操办大公子傅光义的喜事了,而花灯节对于傅府里那些闺阁里的小姐们而言,又是一个特殊的节日。
夹竹桃小道上,迎面走来张婆子,一张不再年轻的脸上精神很足,今天在傅府背后的四合院里,她刚跟城郊的林家娘子见了面,告诉她最新消息,新夫人已经决定把“华锦坊”赁给她了。林家娘子听后,顿时喜逐颜开,亲手奉上五百两银子做为酬礼,并约定从今往后,“华锦坊”的收入中分两成给张婆子。
张婆子不禁有些得意。她张翠花有哪件事情办不成的?如今有了这一条财路,她觉得从此的生活更有保障。虽然目前她是新夫人的红人,但新贵之人多喜怒无常,而且把柄被她抓住,说不定什么时候来个杀人灭口,她要留一手,及早打算才行。
有银子就不怕事情办不成,这几天她的儿子办事卖力,常受到嘉奖,升职指日可待。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银子来周旋。人不是常说吗?有钱好办事,有钱还能使鬼推磨呢。
她一想到岑大婶子失望落魄的那副神情,忍不住从心底笑出声来,多年来的积怨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暮色沉沉,夜幕降临,左侧的夹竹桃丛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动。张婆子吓了一跳,看看四周,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原来旧夫人林氏居住的清波阁。
清波阁十多年前因林氏的亡故已经废弃了,多年来无人居住,前些年传出些闹鬼的事情,说是一个小丫头偶尔路过,居然看到一个形若夫人的鬼魂出现在窗纸上,当场吓得昏了过去,醒来后胡言乱语,被当时还是姨娘的新夫人奏报了老爷,打发了出去,还专门请了一班和尚道士,念经超度,这些年都不见有什么动静。难道,这会又闹鬼了?
张婆子脸刷地白了。作贼心虛,她居然又想起了那个场景:一个极黑极尽混乱的夜晚,外面的喧哗吵闹声刚过去,窗外的梧桐树被急促的秋风吹得“沙沙”地响。她的手中抱着一个初生的新生儿,那个新生儿虽未足月,却十分强壮,浑身通红,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不哭也不闹,漆黑如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张婆子不禁打了个冷颤,那个小女婴的眼睛,黑得彻底,却冷意逼人,如两把利刃直直地刺到她的心脏里去。
张婆子不由弓下身子,仿佛真的被那两道利刃般的目光刺中般,就在这时,她明显感到全身动不了,脚踝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抓得紧紧的,一声飘忽的声音慢慢随风飘进她的耳朵里:“救我,救我……”声音微弱,却清晰可辨。
是五姨娘的声音!五姨娘临死前就是这样求她的!她仿佛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斑斑的人一步一步朝她行来。
张婆子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嘶声大叫起来:“你们,你们不要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第六十五章 点醒
这一处是偌大的傅府的僻静之处,白天里即使非得经过这里,很多丫头婆子也自觉绕道走,更不用说晚上了,前后五十米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张婆子只觉得身上的寒毛根根竖起,头皮发麻,空旷的四周只是寂廖地回响着自己发颤的呼喊声。
“张妈妈,别喊,是我,我是小红。‘夜色中那声音虽然飘忽,但相对清楚了一些。
“小红?哪个小红?”张婆子不叫喊了,极力稳住心神,颤声问道。
“大公子屋子里的小红啊。”地上蜷缩着的黑影忽然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小红?她记得有个新进府的小丫头叫做小红,尤其喜爱穿红衣,后来被分到了大公子屋子里做粗使丫头。张婆子的紧张情绪稍微安定了些,只是不是旧夫人林氏,还有已故的五姨娘就好。
她弯下身去,用手试图掰开那黑影紧紧抓住自己脚脖子的手。轻触之下,她感到那黑影的手虽然冰凉,但是还是有一些温度的。她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人常说,鬼是没有体温的,这个黑影还有体温,那就不是鬼魂。
借着半空中投射下来的淡淡月光,张婆子靠近了些,细细地打量面前的黑影一番。那人虽然披头散发,形状有些可怖,但整体来看,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大公子屋里的粗使丫头小红。
张婆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踢了小红一脚:“你这个死蹄子,想吓死我这个老婆子吗?来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干什么,装神弄鬼啊?”
“有鬼?哪里有鬼?”一听到“鬼”字,小红更显惊惶,身子缩了缩,眼睛惊惧地望四周看看,“张妈妈不要吓我,我怕啊。”
‘怕?怕你干嘛还赖在这里不走?”张婆子没好气道。无缘无故蹲在这里,不是吓人那是干什么?
“我不敢走……”小红又哭了,边哭边道,“我一直是在大公子屋子外面侍候的,今天上午的时候,翠巧姐姐叫我过去端碗参汤给大公子喝。我不知道那碗底抹了油,拿不住,碗就掉在地上摔了,翠巧顿时生起气来,说是要禀了夫人撵我走……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家还有老老小小靠我拿了例钱去养活他们……翠巧姐姐就说,说如果我能够在旧夫人的居所边上跪上一晚上,就饶了我,不然的话,就让我自己走人。”
听了半天,张婆子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底下的丫头们私下里闹起矛盾。大丫头欺负小丫头那是常有的事情,身份地位高一些的,自然手中的权力会大一些,就好比她自己,以前在府里是个人人瞧不起的粗使婆子,如今身份地位变了,府里那些平日里看低她的人,不一样对她点头哈腰,唯恐礼数不周的?
见张婆子沉默不语,小红以为她不肯帮忙,越发哭得伤心:“张妈妈,我求求你,你菩萨心肠,好歹帮我这一回,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行了,别嚎了。”张婆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厉声道。
被张婆子一喝斥,小红马上止住哭声,用两只红肿的眼睛满怀期冀地望着张婆子。
张婆子心想,大公子屋子里的翠巧,说的什么要撵小红走的话,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小红罢了。一个大公子身边的大丫头,还没有轮到她说撵谁走谁就得走的地步,至少得过她这个老婆子这一关吧。再说,现在为了大公子的婚事,大夫人与四姨娘明争暗斗,弄得焦头烂额的,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小事情。如果闹到上面去,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好了,你也不用跪在这里了,这里阴森得很,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救不了你!”张婆子吩咐道,“小红,你现在就回屋子里去,如果翠巧问起,就说是老婆子点了头准你回去,她要闹让她到我这里来闹。”
小红也听说了前几年清波阁闹鬼的事情,如今听张婆子这么一说,心下更是惊惶,脸都白了。感激地朝张婆子磕了个头,爬起来慌慌张张就要回去。
“站住!”张婆子忽道,目光忽然锐利起来,“翠巧这几年在府里,也算是安守本份,并无做出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情来,也不是狭隘偏执的人,今日她这般待你,一反平常的性子,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吧?”
张婆子紧盯着小红,目光如炬,盯得小红惊慌失措。她懦懦道:“没有啊,可能是因为我是新来的,笨手笨脚,翠巧姐姐看我不顺眼……”
张婆子叹了口气,小红来府的日子尚浅,她以为这番说能骗得过她这个在府里呆了十几年的老婆子吗?最近,冬蕊常常有意无意透出口风,说大公子屋子里的小红与四姨娘身边的杏儿走得很近……
“小红,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也不用老婆子来说教,你自己掂量着办。”张婆子似提醒又似警告,“大夫人最憎恨各房互通消息,老婆子能帮你这一次,下一次,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说完看了小红一眼,再看看阴森森的清波阁,转身快步走了。
张婆子言下的意思,她是决定帮小红了。对于张婆子而言,这样举手之劳之事,她最乐意去做,不用自己花费多少力气,又能让受惠的人记住自己的恩情,张婆子深知做人需要八面玲珑,这样自己万一倒了,还有别人会扶自己一把。俗话不是说,做事留三分余地吗?她的前半生把坏事做绝,这几年以来一直在思量着报应会不会来,寻思做几件事情来消除自己造下的孽。
小红愣了半晌,张婆子的话让她心惊胆颤。张婆子的神情,似乎已经勘破她私下里做下的事情。而她给四姨娘那边通了风,报了信,害红绫挨打,而四姨娘那边呢,见她跪了半宿,也没派个人来看看她。她这时方感到人情淡漠,世态炎凉,不禁后悔为四姨娘做的那些事。
见张婆子走得远了,小红方才慢慢站直身来,揉揉麻木的双脚,跚蹒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六十六章 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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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婆子快步走出老远,方才摆脱心中那个阴影,站在烛光明亮的抄手游廊里,来往的丫头婆子都对她恭敬备至,笑脸相迎,使她又找回了在府时的感觉,她依然还是大夫人的红人,府里最受尊敬的人。
她叫住一个正低头匆匆走路的小丫头:“春兰。”
春兰是七小姐傅清敏的大丫头,见有人喊她,抬起头来看,看到张婆子,忙道:“张妈妈好。”
张婆子见她情绪低落,眼圈微红,不由讶然道:“春兰,你怎么了,七小姐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春兰闻言,眼圈更红了,眼泪差点落下来,忙掏出手帕来擦:“张妈妈,七小姐又病了。”
七小姐因是未足月出生,自小落了病,身体孱弱,吹不得风,平日里极少出门,在屋子里也是窗户关得紧紧的,生怕冻着她。
张婆子“哦”了一声,心想又找到一条可以向大夫人传递的消息了。脸上却关切地问道:“请了大夫没有?这病可拖不得。”
春兰垂泪道:“刚才三姨娘来过,也让人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受了风寒,上次没调理好,这番愈发加重了。”
张婆子唏嘘一会,心中暗想,真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连一点风都经受不起。要这般三天两天头的请大夫看病,七小姐自己那些例银哪够这么个耗法?幸好还有二公子这个亲哥哥关照着,时不时拿些银子出来。二公子性子刚硬,绝不会向大夫人伸手要银子,多半是旧夫人婆家接济着。一想到旧夫人林氏,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忙快快撇开这个想法,不敢再想下去。
春兰向张婆子行礼告退:“张妈妈,我还要去厨房看药熬好了没,还有,熬了些红枣桂圆米粥给七小姐,我怕厨房的人照看不周全,我过去看看。”
张婆子颌首:“你去吧。”
春兰走两步又转回来:“张妈妈,七小姐方才说了,她身体不适,过两天的花灯节她就不进宫去了,”
早些时候,大夫人换上了二品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与朝中一些大臣的太太们都被皇太后召进了宫里。皇太后生性喜爱热闹,年纪越大,这个性子倒是从来没有变过,遇到什么喜庆节日,总要召一大帮子人围在身边热闹一番。如今花灯节快到了,皇太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不过,年年放灯没什么意思,今年皇太后突然想弄些新巧的花样出来,于是便授命给当今天子,让他召集翰林院那些文人们想出些好玩的点子,就连“京城四大才子”之首,府里的二公子傅光烨也被召入宫中,商议此事。
后来,皇太后给各位朝中大臣的家眷们下了口谕,让各位官太太各带自家女儿前来赴宴,共享佳节。
京城的官家太太接到凤谕,各自私下准备,暗暗摩拳擦掌,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让自己的女儿在皇太后面前赢得头彩,给皇太后留下好印象。这才有了后来的花灯店里为了制花灯用的宣纸各府丫头互相抢夺的事件发生。
此次前去赴约的有年方十六岁的大小姐傅清芳,十五岁的二小姐傅清婵;十四岁的三小姐傅清菲和五小姐傅清莹。四小姐傅清滟早早夭折,六小姐傅清玉失踪在外,七小姐傅清敏体弱多病,无法赴宴。如此一来,就只有四位小姐前往宫廷。
早些日子,大夫人就让张婆子去请了京城里有名的舞剑大师与书法大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