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俯身拾起包裹,这可是她拼命保护的东西。幸好包裹只沾了些灰土,并没有沾染血迹,包裹的结头还在,一锭银子也没有散落出来。
“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傅二公子探询地盯着她,“说你贪财吧,你方才又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把整个包裹都扔了出去。说你不贪财吧,现在又抱着这个害人的黄白之物不肯松手……”
傅清玉不理会他的嘲讽,斜睨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可是我安家立命的根本……”话题一转,眼睛也变得有些迷蒙,“你,很疼爱你的妹妹吧?”
傅二公子微微点了一下头。
“做你的亲生妹妹真好,有这么个处处为她着想,为她打算的哥哥……”傅清玉自嘲地笑笑,如果她能有这么个疼她爱她的哥哥,又何愁前路茫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看在你对亲生妹妹如此疼爱的份上,你的忙,我帮了。”
傅二公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傅清玉笑笑:“你看着我干什么。我既然收了你的银子,不帮你的忙,说不过去吧。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我懂。”
傅二公子有些动容,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太早慧了,懂事得令人心疼。如果为了保护他的亲生妹妹,也许,他不忍心去利用这个小女孩。
“你能这样想最好。”傅二公子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他不是一个容易被亲情左右的人,“你懂医术吗?”他忽然问道。
傅清玉怔了一下:“会一点。不过,村子里有梁大夫,村里人但凡有个头痛发热的,找到梁大夫,要来几副药剂,准能好。”她疑惑地看着傅二公子,他问这个干什么?她前世是学医的,再加上脑海中的记忆,以及这几天薛大娘教的,应该算是半个大夫吧。
“会就好。”傅二公子似乎并不想深究她到底会多少,马上转过话题,“你不是很想读书吗?过几天你就有得忙的。”
“听你这么说,过几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吗?”傅清玉听不懂。
“到时你就会明白了。这几天你要尽量呆在家里,不要随意出门。还有,昔日太子太傅曹大人,如今已经解甲归田,他的家眷过几天会到光华寺上香,可能会顺便到你们村子里来。”傅二公子吩咐道。
“过几天解甲归田的太子太傅曹太傅的家眷会到水边村来?”傅清玉十分讶然,看向傅二公子,见他一副凝重的样子,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成份在里面。“她们来,所为何事?”傅清玉再问道。
傅二公子没有说话,一副不打算回答她的提问的样子,只是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道:“你这个样子可不行,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端庄贤淑的样子,即使被你进了傅府,也是死路一条。”
傅清玉皱了一下眉,这个傅二公子真是挺能损人的。自己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活得开心快乐、自由自在的?
“既然答应了帮我,凡事就要听我的。”傅二公子的声音清冷,给这初晨的空气凭添了几分寒意。“首先你要学会改变自己。”
傅清玉怔了一下,瞬时明白了傅二公子是为她好。想起那些大户人家里面不是勾心斗角的,她这样胸无城府、只凭着“别人对你好,你也要对别人好”的心态进去,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现在我已答应了你的条件,那你,可否也答应我的条件?”傅清玉想了想,是该自己提条件的时候了。
“好,你说。”
“我要……”傅清玉想了一会,要什么呢?如果说什么金银钱财,这位傅二公子不会给不起,可是,她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她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如果我帮了你,你能答应放我自由吗?”傅清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放我离开傅府,还有,让我自主决定自己的婚姻。”
“自由?这很重要吗?”傅二公子拧了一下眉头。他原本还以为她会提出要几处房产,要几箱金银珠宝,谁想到居然提出这么个要求。
“很重要。”傅清玉慎重地点点头,“没有了自由,即使再多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也会食不甘味,夜不成眠。”她转头去看傅二公子,笑了笑,“你不会明白的。”
只要有了自由,不受到任何束缚,那她在这个异时空里,依然可能游山玩水,长酒当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活得潇洒自如。
其实答应傅二公子,最大的目的也是为了重获自由。权衡傅二公子与傅府的新夫人,傅清玉相信,面前这个傅二公子更能满足她的愿望,这也是她答应合作的原因之一。既然命运无法更改,她终究是要走这条路的,那她无非想自己走得好一点。
傅二公子沉思一会,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我虽然不明白,那个什么自由,为什么对你这般重要,但是,答应了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那就没事了。”傅清玉笑笑,看向远处缥缈的青山,“一切,你安排吧。”
第五十九章 疗伤
看着傅二公子的身影隐没在密密匝匝的丛林中,傅清玉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世事无常,不知这条路走下去,是对还是错。
“赵子宣。”傅清玉一声惊呼,和傅二公子说了那么久的话,竟把跑过来舍命救她的人忘记了。
草丛那边,赵子宣一动不动地躺着。苍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左臂上,被那名匪徒的刀刃划过的地方,一道血痕现在春绿色的暗花锦袍上,清晰可辨。
“我与你素昧平生,干嘛要接二连三地救我?”傅清玉轻轻叹气,俯下身去,伸手把赵子宣扶坐起来,侧靠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即使再小也是有一些份量的,傅清玉以一个十一岁小女孩瘦弱的身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好。
傅清玉坐倒在草丛中,看着耷拉着脑袋,仍未醒过来的赵子宣,连喘了几口大气,真是重啊。摊开手,骇然看到自己的手心里殷红一片。
傅清玉心下惊疑,扳过这个小男孩的身子,见他背部一片濡湿,暗红一片。伸手撩开赵子子宣背部的衣袍,傅清玉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镇住。
这个年仅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的背上,竟全是累累鞭痕,斑驳交错,令人触目惊心。有几处较深的伤口已经崩裂开来,殷血的鲜血涌了出来,染湿了身上春绿色的暗花锦袍衣袍。
傅清玉倒吸了口凉气。难怪方才见到他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全无前次见他与那个恶霸交手时那副干净利落,神情潇洒的姿态,原来是受伤了。
傅清玉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从他说过的话中不难推测出他绝非平民家的孩子。何况在三生书院见到的赵大公子已经身份不凡,他的弟弟又岂能差到哪里去?
蓦地,她想起三生书院初遇赵大公子时,赵大公子对她说的话,他说:“他因逃课被王爷惩罚了。”
这就是他逃课的代价吗?这样的惩戒也未免太重了点。傅清玉有些唏嘘,她不知道这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究竟生活在怎么一个家庭里?
这野地里应该有可能疗伤的草药吧?傅清玉看看四周,脑海中闪现出各种草药的名字,这是这具身体带来的记忆,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傅清玉飞快地朝半山腰上的光华寺跑去。光华寺背后的那片荒草地,就是被她戏称为“百草园”的地方,有着她需要的用来止血消肿的草药。
采来锯齿叶边的草药,薛大娘说这种草药对于止血化淤最有特效。傅清玉使劲地拔,捋了一大把,飞快地跑回去,生怕赵子宣被山上的野猪什么的野兽给伤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子宣悠悠转醒。一恢复意识就不停地“哎哟”叫疼:“疼死我了。你这个死丫头,我救你,你倒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害我。”
好心反当驴肝肺了。傅清玉不由有些气结,把手中捣好的草药忽地拿到他眼前:“赵二公子,你看清楚一点,我现在可是在救死扶伤,普渡众生。一丁点的痛就叫得惊天动地的,你狗熊啊你。”
赵子宣脸上一红,讪讪道:“本公子最狼狈的样子居然给你这个小丫头看到了……我好歹也是病人,你就不可以对我温柔一点?”
傅清玉怔了一下,有些歉然,刚才她的语言太冲了。看看手中捣成碎末的药团子:“还敷不敷了?真的受不了的话,不敷也是可以的。”
赵子宣并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反正痛得痛过了,你就敷了吧。”
傅清玉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手上的动作不停,把药团子均匀地敷在了绽裂的伤口处。
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赵子宣不由咬紧了牙关。傅清玉见他攥紧拳头,背部肌肉紧绷,知道这草药具有刺激效果,想必一定疼得厉害,不由放缓声音道:“怎么样,疼得厉害是不是?”
赵子宣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还好,现在没刚才那么疼了……哎,你一个小女孩,怎么懂得这些草药的?”
“我跟薛大娘学的,薛大娘说,我们这一带的水土,最适合生长一种止血去淤的特效草药,叶呈锯齿状,长于涧边,不仅能消肿止痛,不留疤痕,而且还可用来美容……”说到这,傅清玉停住了。自己跟一个富贵家的小贵公子说这些做什么呢?
赵子宣很认真地倾听着,见她忽然打住,不由转过头来:“为什么不说下去了呢?”
“没有,”傅清玉停顿了一下,“草药这东西,要讲的话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哦对了,你饿了吧?”
已过晌午,傅清玉肚子已经敲起了边鼓。她擦干净手,拿出早上包好的两只粗粮馒头,递一个给赵子宣:“要吗?”
赵子宣此刻也饿了,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大口;“嗯,没想到这种馒头虽然难看一些,但挺好吃的。”
傅清玉笑笑,也坐了下来,天然没污染的谷物制成的面做成的馒头,当然好吃过那些用硫黄熏过的。她边吃馒头边问道:“你为什么会挨打,是因为逃课吗?”
这话问得赵子宣有些难堪。他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道:“真是阴沟里翻船,居然会栽到赵旭那小子手里。”
“赵旭是谁?”傅清玉问道。
“我家里的人。”赵子宣没好气道,“那小子使坏,不然的话我哪能一溜出学堂迎面就撞见我爹?真是倒霉透了,居然被抓了个正着。白白挨了一顿鞭子不说,还被拘禁了三天……”
傅清玉看着他想笑。明明是自己做错事情了,居然还赖到别人头上!敢情他是逃堂逃惯了,次次都能安然无恙。这次被抓了个正着,是因为那个叫做赵旭的给告了密。
“我上次不是叫你别逃堂了吗?你怎么就不听呢,落到这个下场还不是自作自受!”傅清玉忍不住数落他,“养不教,父之过。你爹也没有做错,只不过是太严厉了点。哦,你府上的家规很严吧?”她记得三生书院门前赵大公子提到过他们的父亲是“王爷”。
第六十章 道别
赵子宣沉默不语,脸上露出一丝惧怕的神色。半晌,方道:“我爹人称黑脸关公,对我们兄弟几个相当严厉,就连大哥那么出色,也时不时受到他的训斥。”他站起来看看天色,“好了,我要走了,今天我爹伴驾出游,天黑之前应该就回来了,若被他发现我又偷偷溜出府来……”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却让傅清玉感到一阵温暖。是啊,面前这个小男孩,拼着被父亲责打,也要跑出来救她,为了她还弄得一身伤痕,怎么不令她感动?
她仰头看着天边的彩霞。黄昏下的夕阳总是令人无限遐想,而山里的黄昏总容易让人忆起旧事。看着余辉万丈,她幽幽道:“这样的黄昏,总让我想起我奶奶。那时奶奶身体还很好,常常在黄昏时分的路口等我回家,有时候我贪玩,等天色完全黑透,还看到奶奶站在村口等我的身影。后来,后来……”
傅清玉低下头,眨眨眼睛,眨掉泛上眼眶的泪珠。黄昏总是寓示着别离,像奶奶,像赵子宣,这些她身边的人,总要一个一个地离她而去。
“傅清玉,”赵子宣看住她,“我明天就要随我爹回京了,以后……以后都很少有机会再到这里来。今天,就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你要好好保重。”说完,他想了一想,解下腰间悬挂着的一枚紫色玉佩,“这块玉佩是香罗国进贡的宝玉,皇上赠与我母亲,我母亲又转赠与我。我现在把它送给你,记住,好好收着。”他看了一眼傅清玉,疑惑道:“你不会把它卖掉吧?”
傅清玉差点笑出来,这个人,要送就送,干嘛把东西送了人还担心人家会不会把他的东西卖掉?
他交到她手上的,是一块蝶形紫色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