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里屋的暖阁里传来了五小姐有气无力的声音:“母亲,这件事情,我相信,不会是大姐姐做的。”
大夫人点点头,朝暖阁道:“乖女儿,你暂且睡一会,养好身子才是正理。这件事情,母亲会处理的,一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的。”
“香珠。”大夫人转过头来,怒道,“你老实说,你怎么就端错了五小姐的酸梅汤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和就端了春燕的那碗酸梅汤……”香珠不住地磕头,把地板磕得“砰砰”直响,把额头磕得青紫一片,渗出鲜血来。
她一边磕头,一边为自己辩解:“我当时去大厨房的时候,春燕姨娘身边的两个大小头,月红与银霜也在场……”她猛然抬起头,不顾额头上的鲜血流了一脸,“我想来了,月红与银霜当时在大厨房里替春燕煮酸梅汤……一定是她们,一定是她们平日里看春燕不顺眼,再加上与春燕发生了口角,心怀怨恨,所以下了毒要害春燕姨娘……”
此言一出,跪在屋子最边角的月红与银霜腿都软了,“扑通扑通”跪下了:“夫人饶命啊。奴婢是夫人拨过去伺候春燕姨娘的,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主子啊。”
大夫人看住跪在地上的月红与银霜,脸上阴沉不定。
不错,面前的这两名丫头是她自从得知春燕有了身子之后,特地从一干丫头里精挑细选挑出来,专门去伺候春燕的,以便以后方便行事。
这两个丫头平日里办事也算谨慎,做事也勤快,不然的话她也不会选中她们。她们二人在上房的时间久了,又掌管着库房,难免性子骄纵一些。打发她们去伺候一个从丫头升为姨娘的人,心里难免失落。但竟然因了一些口角之事毒害主子,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人了,选出来的人竟然害了自己的女儿?
看到大夫人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望了过来,月红与银霜的心不由沉了下去。被大夫人怀疑的后果,她们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像得出来,此时,唯有不断地磕头求饶了。
张婆子看了跪在地上的月红与银霜一眼,转头对大夫人道:“我听底下的丫头说,前两天,春燕姨娘让这二人去取东西,这两名死蹄子心不甘情不愿的,一路上颇有怨言,底下的丫头听了去,都在暗地里说着呢。就在昨天,春燕姨娘放在屋子里的一对北承侯爷送的金镯子忽然不见了,问及这两个丫头。这两名丫头非但不帮着找寻,还说春燕姨娘冤枉了她,两个在屋子外面骂了半宿,后又与春燕起了口角,春燕说要撵她们两个回大夫人这里……”
月红与银霜惊讶地抬起头来,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张婆子。平日里她们只觉得张婆子是大夫人身边的红人,整天围着大夫人转,事事殷勤周到,所以才极得大夫人的看重。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会巴结迎合的张婆子还真是有些真本事的。居然连她们与春燕之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张妈妈,我们与春燕争吵是真,但是我们并没有想这样的歹念,想要谋害于她呀。”月红哭道。
“谁说你们没有起这样的歹心?”门外帘子一掀,春燕从外面气呼呼地走了进来,指住跪在地上的月红与银霜道,“你们两个,一直认为我是一个丫头,只不过仗着几分姿色获得了北承侯爷的青睐罢了。私下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坏主意。如果没有起害我的歹念,前天干嘛倒些兑了冷水的茶水给我喝?我那件才穿了一两次的衣裳,怎么只洗了一次就破了?还有,我那两只镯子一直在妆盒里放得好好的,怎么自交给你们两个保管之后,就不见了呢?”她冷哼一声,“下面的丫头给我禀报说,,就是你们两个拿走的。”
月红与银霜两个面面相觑。
其实,对于这位曾经与她们同一地位,后来凭着几分姿色,一跃成为北承侯爷的姨太太的春燕,她们一直是先羡慕,后妒忌,再演变成恨意的。
特别是看着春燕趾高气扬地指使她们做这做那的,她们的心里就十二分的不舒坦。同是丫头出身,又是同一天进府的,凭什么春燕就母凭子贵,一举成了丫头们羡慕的姨太太而她们两个,好好的库房差事没了,还要低声下气去伺候她
茶水里兑了冷水是她们干的,剪破春燕的新衣衫也是她们做的,就连那一对漂亮的足金镯子,也是她们看得眼热,一人拿了一只分去了,然后告知春燕,镯子不见了。
本来她们以为,像春燕这样的人,只不过大夫人手中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值钱的不是春燕的命,而是她的肚子。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大夫人还不知如何待见春燕呢。她的孩子,想必大夫人也早有安排。
正因为她们如此了解大夫人的心思,所以办起事情来,就愈发的不把春梅放在眼里。
要是她们一早就知道这些平日不注重的细节,日后竟会成为指证她们陷害主子的罪证,那她们打死也不会这么做了。
可惜的是,如今做都做了,还被人一桩一件的掂了出来清算细算,这又如何推脱得了?
“真是如此吗?”。大夫人的眼睛眯了一下,射出凌厉的光。
月红与银霜仓惶地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那金镯子一定还在她们的房间里,夫人何不让人前去搜一搜?”春燕看着大夫人道。
既然“失主”如此要求,大夫人也不好推脱。若是推脱的话,那就演变成存心褊袒自己手下的丫头了。
“张妈妈,你带几名仆妇去这两名死蹄子的屋里,翻箱倒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只金镯子找出来”
张婆子马上应道,转身领了两个仆妇出去了。
不多时,张婆子转了回来,手上多了两只金灿灿的镯子。月红与银霜一看,马上瘫软在地上。
暗地里,她们两个仓惶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那只金镯子,她们藏得十分隐秘,在墙角处取了一块砖出来,把镯子放进去,然后把杂物堆上,做成不露一丝痕迹的样子。没想到,张婆子居然能翻得出来,这也太神了。
“夫人,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贪小便宜,误了夫人的事情,辜负了夫人的期望……夫人,念我们是初犯,再加上在夫人身边尽心尽力伺候了那么多年,饶过我们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了。”跪在地上的月红与银霜把头磕得如捣蒜般。
“初犯?”张婆子冷笑道,“你们两个,抚着良心说,你们是初犯吗?”。
月红与银霜抬起头来,惊惶地看着张婆子,心里面一直打着鼓,不知道张婆子掌握了她们多少秘密。
“张妈妈,你可不能诬蔑我们。”银霜抖颤着声音,说道,“我与月红,一直对夫人忠心耿耿,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越矩的事情……”
“真的没有吗?”。张婆子看看大夫人,再看看匍匐在地上的两名贱婢,冷笑道,“你们两个胆大妄为的蹄子,做过的事情这么快就忘记了不成?”
月红咬咬牙,心想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来个死不认账。她使劲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夫人明鉴,我们的确不知道张妈妈指的是什么。”
然后,转头朝张婆子道:“张妈妈,我们平日无冤无仇,平日里我们也敬重你三分,怎么今**反倒血口喷人,诬陷我们呢?”
张婆子也不生气,幽幽道:“夫人,既然这两名贱婢那般嘴硬,我只好请证人出来了。”
傅大夫人看看张婆子,点了点头,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你们几个,把张小六那小厮找来。”张婆子朝外面几个腰圆膀粗的仆妇吩咐道。
张小六是傅府里的一个小厮,为人十分机灵。平日里傅老爷在府里的时候,就在老爷身边伺候着,平日里跟着管事的跑跑外面,收些田产粮租个么的,是个轻闲的活儿。
一听到张婆子说出“张小六”这三个字的时候,月红的脸色瞬时刷地白了,身子也止不住打颤起来。张婆子冷哼一声,外面的仆妇早就出去拿人去了。
月红的心里在紧张地盘算着。看目前这情形,显然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要穿包了,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不行,如果万不得已的话,这些事情全部推到张小六的头上去,就说是他胁迫自己这样做的。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年轻小厮的挣扎叫喊的声音:“我又没有犯错,你们干嘛抓我?”
“少废话,老娘抓你还委屈你了不成?”一个仆妇粗着嗓门道,然后,传来“啪”的一声,还有“哎哟”的声音,显然是那名仆妇不耐烦了,伸手给了那个小厮一巴掌。
门帘被打了起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小厮被推搡进来。不用说,这就是张小六了。
张小六的年纪与月红相仿,但相貌看起来似乎比月红还小一些。生得眉清目秀,活脱脱一个小白脸的样子。
如今的他,由于刚才那名仆妇给他的那一个,使得他半个脸颊都肿了起来。他脸上带着十分不愤气的样子,当看到跪在地上的月红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疑,气焰也不敢再那么嚣张了。
“张小六,地上跪着的月红你总该认识”张婆子看着面前这个小厮,冷冷道。
张小六马上堆起笑脸,由于他的半个脸颊肿了,所以这扯起来的笑容,便有些怪:“张妈妈,看您说的,这不是月红吗?认识,认识。不过……月红姑娘犯了什么大错吗?”。
“你当真不知?”张婆子看着张小六故作无知的神情,十分的恼火。
“瞧张妈妈说的,这月红姑娘的事情,我一名小厮,怎么知道?”张小六继续装无知,转头看向月红,“月红姑娘,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月红很是配合:“奴婢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张妈妈诬陷我的。”
张婆子气极:“你还嘴硬你私下里与张小六交好的事情,这府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还有,自你掌管了库房以后,张小六的腰包也鼓了起来。出入赌场都财大气粗的,若不是你暗中拿了库房的东西,单凭你一个小厮一个月那几两月钱,你能一夜出手四十五两银子这般阔绰?”
张小六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行踪也被查探了出来,不由愕了一愕。
大夫人这时出声了:“向雪,把库房里的账簿拿过来,再带几个人去,把库房清点一次。”
这时,月红与银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大夫人再转向张小六,脸色冷峻得像满天的乌云。她这几十年的辛苦经营,才攒下了库房里那大批的财富,如果哪一个敢动一下她的东西,她必定会要了他们的命的对于她而言,她自己累积下来的财富,怎容别人轻易践踏
“张小六。”傅大夫人缓慢地开了口,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在里面。这在张小六听来不亚于一记惊雷,在他的心头炸响。
张小六稳住心神,拼着一副抵挡到底的心态,陪笑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你把我的银子都搬空了,我又怎么敢吩你?”大夫人幽幽地说了一句。
此言一出,吓得张小六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饶命夫人千万不要冤枉小的,夫人即使借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
“不敢?”大夫人咄声冷笑,“我看,不要说什么一百个胆子,我借你十个胆子,你都这样做了。”
“夫人”张小六犹做垂死挣扎,“小人的确不敢啊。”
“我看你的嘴倒挺硬的,那好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大夫人一挥手,顿时有几个腰圆膀粗的仆妇冲了进来,架起张小六就朝外面的院子拖出去。
张小六尤自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夫人是要屈打成招吗?我告诉老爷去,让老爷替小人做主……”
“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死到临头,还这样嘴硬”张婆子奔了出去,朝那些仆妇喝道,“夫人说了,手下不必容情,往死里打,打到他招认为止。”
顿时,院子里响起了沉重的板子声,还有张小六凄厉的嚎叫声。
月红与银霜早就吓瘫了,伏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个不停。
大夫人的板子果然不是盖的,这十几年她就是凭着铁的手腕治家的,与其说傅府上下的人都怕她,倒不如说怕她的板子。
尤其是她专门培养的那群仆妇,一个个高大粗壮,跟个打手似的。那些板子也是实木制成的,几十板子下去,能要人命的。
果然,不一会儿,张小六的声音便由大转小,慢慢没了声音。外面的仆人进来禀道:“张小六昏过去了。”
大夫人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拎桶冷水来,把他泼醒,继续打,直到他招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