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忧伤”地从北承侯身边走过。盈盈秋水在他的身上停驻片刻不容缓,随即隐没。
北承侯忽然觉得有些心痛,他想伸手去拉她,终究还是底气不足,只好倚在回廊柱下,痴望着佳人远去的人影兀自发呆。
傅清玉一步步朝前走去,她知道他的目光在身后追随着,可是她不会再回头。手中,尖利的梅花簪子扎入手心,刺得生疼。她在心中暗道:“可莹姐姐,我终于等到这一天,我终于替你问了,你可以宽心了。”
而她,也可以彻彻底底地死心了。
回廊尽头处,冬梅迎了上来,把一件绯罗蹙金刺披风披到傅清玉身上,再回头看看走廊尽头,低声问道:“小姐?”
傅清玉疲惫道:“咱们回去吧。”
冬梅过来扶她,触及她的双手,冰冷如水,不由讶然,抬头望去,见自家小姐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忙道:“小姐,不舒服吗?”
“没事。”傅清玉虚弱地摇摇头,宛如打了一场恶战般,身心俱累。
加古牡丹阁,冬梅叫来冬蕊,服伺傅清玉梳洗完毕,再打发冬蕊去睡,然后自己走上前来,替傅清玉掖好被角,悄声问道:“小姐,刚才在回廊的时候,你撞到大姑爷了?”
傅清玉点点头:“不是我去找他,而是他找的我。”
她看定冬梅,她知道冬梅一向深知她的心。当时她与北承侯相处的时个,想必这个丫头一直在暗处替她把风。
“我那个大姐姐是个醋坛子,一直以来那两个陪嫁丫头连碰北承侯的机会都没有。”傅清玉笑了一笑,“如果我与北承侯的对话被她听到的话,她不闹翻天才怪。”
“小姐今后可要更加小心了。”冬梅担忧道。
“不会的,她闹不起来的。”傅清玉冷冷一笑。
冬梅有些不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小姐怎么那么笃定大小姐闹不起来,今天小姐跟北承侯的提议,说不定北承侯……”她顿了一下,“小姐要早做打算才是。”
傅清玉闭上眼睛,声音里透着冷漠与无奈:“冬梅,他不会答应我的这个要求的。当年在我与可莹姐姐面前,他都不肯舍弃那份侯爷的殊荣,如今正是富贵当头,又怎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呢?”她长叹一声,“所以这荣华二字,实实在在会让人迷失心智的啊”
冬梅这才放下心来,只要小姐的心思不在北承侯身上,那大小姐就闹不起来。她一向认为,自家小姐兰 惠质,北承侯有些配她不上。
过几天,赵明珠又来约傅清玉骑马。
骑着赤兔马慢慢兜走在茫茫草原上,傅清玉有些情绪不高,一路上没有怎么说话。
“马夫”赵子宣察觉出傅清玉的闷闷不乐,勒住自己骑着的一匹黑马,转头问道:“怎么了?”
“我大姐夫回来了,要在府上住一段日子。”傅清玉无精打采道。
“北承侯吗?”赵子宣忽然盯住傅清玉,疑惑道,“他怎么突然想起要来你府上小住?”他知道傅清玉的往事。
“他是我大姐夫,他们夫妻俩一同回府居住,我能阻止得了吗?”傅清玉没好气地看着赵子宣,“赵二公子,你问的这话,也问得太奇怪了吧?”
赵子宣不理会傅清玉的玩笑,他略略皱紧眉头,沉吟道:“北承侯见到你,神情自是不同,不知道傅大小姐会不会起疑心?还有……”他猛然转头盯住傅清玉道,“如果万一北承侯爷与你论及旧情,你千万不要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诳,心软之下,再嫁给他。”
傅清玉微微愕然,这个赵二公子,平日看起来吊尔朗当的,没想到思考起问题来,心思却如此缜密,一语见的,把人心看了个通透。
走到那片小树林,傅清玉跳下马来,让赤兔在一边吃草,寻了一个舒适的草地躺了下来。
“蓝天,白云,我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傅清玉惬意的闭上眼睛,阳光照在身上十分暖和。
“其实,我并不想嫁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想嫁什么侯爷之类的贵族世家。”她瞅着赵二公子笑,“所以,不用担心,我不会糊涂得再犯一次错误的。不是有句话这样说的吗,一个人犯一次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再犯一次相同的错误。”
“我也不是什么侯爷。”赵子宣笑嘻嘻道,“而且,我也喜欢蓝天,白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我们志同道合。丫头,嫁给我吧。”
这样似乎有些暧昧的玩笑也不知开了多少回了,傅清玉也不当真,一笑置之。
“说好教我射箭的,赵二公子不会忘了吧?”傅清玉笑着起身,走过去取下赤兔马背上的弓箭,递到赵子宣手上。
赵子宣看了她一眼:“你真是与众不同,别的那些大家闺秀,哪里玩这些东西?大多都是琴棋书画,外加女红,以后到了夫家,也可以让婆婆赞上几句,哪像你,尽玩这些东西,跟个野丫头似的。”
傅清玉瞪他:“你教不教?你不教的话那我找别人好了。”
“有个现在的师傅在这里,你还要找别人?”赵子宣笑了,话虽如此,但教起来却是一丝不苟的,俨然一位严师似的。
傅清玉也学得认真,进步飞速,一个下午的功夫,竟然能瞄准不远处的目标进行射击了。
看看天时,该回去了。赵子宣转身去牵赤兔,转过身来的时候,见一声箭响,一只大雁应声而落,脖颈处正插着那枚自傅清玉手中射出的箭。
赵子宣有些讶然地看看傅清玉:“真没想到,你还真的有射箭的天分。”
第二百一十六章区别
傅清玉笑笑,如果一个人把射箭当作是一项谋生的工具的话,一定会用心去学的。
离开仙女湖马场的时候,赵明珠身边的大丫头莺儿拿了一个精致的鸟笼子过来:“傅六小姐,这是我家小姐送给你的,一对黄鹂儿。”
傅清玉不由笑了,没想到赵子宣真是一个细心的人,上次答应的事情都还记得。再看看这只鸟笼子,竟然是用金丝缠绕而成,就连那喂水的水槽,也是碧玉翡翠做的。
傅清玉不由慨叹,这有家人家就是不同,就连一只鸟笼子都价值不菲。单这只鸟笼子,都不知道要比那两只黄鹂鸟贵上多少倍。她想,等哪天这两只鸟儿被她养死了,把这只鸟笼子卖掉,也能赚回一笔银子来。
让冬梅把鸟笼子接了过来,傅清玉转头对赵明珠笑道:“明珠姐姐,你真是有心,多谢你了。”
赵明珠心领神会,呵呵一笑:“不用谢。”
傅大夫人让人请了大女儿傅清芳到上房的暖阁里说话。
“你看,你六妹妹怎么样?”傅大夫人问道。
“算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儿。”傅清芳呷了茶道,“眉目之间倒与五姨娘有几分相似。”
“那个贱人生的,当然与她相似。”大夫人似乎不愿多说。
“娘,怎么把她接回来了?”傅清芳望着大夫人,有些奇怪地问道。以母亲的性子,怎么会那么尽心尽力去寻找一个姨娘的孩子,还大张旗鼓地把她接回来,这也太反常了。
“那个二公子,说发现了这野丫头在城郊水边村出现过,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让人去接,二公子也会让人去把人找回来的,倒不如我抢了先机,也好说话。”说到这,大夫人的脸上有些愤恨之色,“这野丫头,真不是一个省事的”
“娘,不用着急。”傅清芳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既然是自家姐妹,我们也该为她好好考虑。”
想了想,又道:“听说兵部侍郎钱大人的正室最近殁了,家里的妾室虽然多,但出身低贱,正打算寻一个年轻貌美,有些家底的女子进门主持中馈。我看六妹妹倒是十分合适的。”
傅大夫人看看女儿,没想到女儿出嫁未够半年,倒是挺会为夫家打算的。那个?尚书,她也小有耳闻,听说是一个急色鬼, 家里小妾成群。而且,为人十分不检点,妾室里竟然有好几个是歌伎,被京城里的人传为笑柄。
不过,与这样的人家结亲,那也是有些好处的。那位钱大人虽说一个兵部侍郎,但却也算是皇亲,他的妹妹钱贵妃在宫中很是得到皇上的宠爱,育有一子,权势可与当今赵皇后抗衡。再加上那位钱大人傍了裙带关系,浸润官场数十年,人脉关系广阔,万一傅大人仕途有什么意外,相互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多了一个可以依傍的靠山。
所以,嫁出一个庶女,换得傅府上下的太平,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
大夫人点点头,这门亲事算是初步定了下来:“不过,不知你父亲那边……”
“爹爹那边我去说。”傅清芳道,“一嫁过去就是正室,是当家主母,不但不会落了咱们府的颜面,还可以扶持一把,爹爹不会不答应吧?”
她知道傅老爷一向疼爱她,如今是为了女婿的前程,还有傅家的前程,权衡利弊,应该会答应的。
“这事等老爷回来,我先跟他提一下,让他有个准备。”傅大夫人道,看看大女儿,“光顾着说别人,你呢?你什么时候生个大胖小子让我宽宽心?”
“娘”傅清芳脸一红,有些娇羞地低下头。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成亲将近半年,自己的夫君进到她房里的次数,仅限于洞房花烛夜那一次,而且还是喝得酩酊大醉。那一夜,她是流着泪过完自己的花烛夜的,那种感觉,与独守空房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自己那个一向温和的夫君,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脸上便现出惊骇的神色,仿若见到鬼魅一般,拿了衣裳匆匆而出,把她一个人抛弃在新房里。
她不明白,自己那位侯爷夫君,长得一表人才,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文质彬彬,见了的人都说,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人前人后会是两个样子呢?
是她长得不够美吗?不可能,在京城众姐妹中,她的容貌算得上是出众的,当时谭夫人,也就是她婆婆,初初见到她时,喜得合不拢嘴。刚开始的时候对她好得不得了,后来见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态度便冷淡了下来。
可是,这能怨她吗?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努力可以完成的事情。她有时觉得十分委屈,也曾怀疑过自家夫君是否在外面有人。可是,北承侯生活规律准时有序,夜夜归家,倒不似一个在外面鬼混的人,这让她十分困惑与无奈。
这一切,她怎么跟自己的母亲说,又要怎么跟自己的母亲说?
傅大夫人看看女儿,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女儿,怎么就不像自己呢?太实心眼了,那怎么可以拴住自己丈夫的心想她当年,还是一个姨娘,一样可以把堂堂正室夫人拉下马来,傲视其他的姨娘,就连老太太也不是她的对手。要是大女儿有自己的一半本事,她也少操那么多心了。
“你呀,一颗心只在侯爷身上,有没有想过,没有子嗣的话,你这个当家主母的位子还能不能保得住……”傅大夫人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有个一男半女终归是好的,不然的话,连个依靠都没有。生不出儿子不要紧,不是还有春燕吗?娘的话你怎么都忘了?”
傅清芳猛然抬起头来,硬绷绷道:“母亲的叮嘱,女儿没有忘记,只是这新婚燕尔,女儿不想别人来破坏。”
傅大夫人盯着女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还惦记着什么新婚燕尔?你倒是不急,可侯府里的那些人呢?等得了吗?你这个位子,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呢”
傅大夫人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呼出一口气,又道:“前不久,我听说北承侯的母亲,也就是谭夫人,在打听别府里庶生小姐的生辰八字,我看,多半是给北承侯纳妾去了。”
傅清芳的脸色瞬时白了,稳住心神,勉强道:“母亲不要乱猜,说不准是给北承侯的兄弟说亲事的。”
傅大夫人冷哼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北承侯有什么亲生兄弟?即使是有亲生兄弟,谭夫人会给自己的儿子说一门庶生小姐的亲事吗?说了我都不信。”
那位谭夫人,一看就是一个市井之徒,眼睛里面把银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又好巴结。如果不是要给儿子纳妾,她会低下头去看别人府上庶出的女儿吗?
“侯爷不会这么待我的”傅清芳忽然有些伤心,枉费她对北承侯一片痴心,“如果他要纳妾的话,他会跟我说的。”
“这自古儿女们的婚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的?北承侯又是一个孝子,他娘的话他能不听吗?”傅大夫人冷笑道。当年与他们府上联姻,她也知道北承侯不大乐意,但最后,还不是谭夫人一锤定音,让儿子迎娶了自己的大女儿吗?
“所以啊,你就是心眼太实了。”大夫人忍不住数落起女儿来,“那谭家,自然会顾着我们傅府的面子,不敢把你怎么样,也会让你做府里当家主母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