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轻叹一口气:“张妈妈,给她请个大夫吧。毕竟是在我们府里出的事情,这事又是一个竟外,我们也要仁慈一些……”大夫人想了想,“那就多给她十两银子,打发她走好了。”
“夫人真是慈悲心肠”张婆子及时地恭维一句,领命下去了。
“徐娘子,你好些没有?”冬梅蹙紧眉头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徐娘子。
如今的徐娘子,虚弱地半躺在藤椅上,脸色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边淌着一丝鲜血。在她旁边的地上,果然有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她小觑那匹赤兔了,本以为,一头小马驹不成气候,没想到烈马就是烈马,暴怒起来的威力竟如此巨大。
“徐娘子,你先歇一会儿,大夫快就过来。”冬梅看着半死不活的徐娘子,叹了口气,此刻的她,更担心的是生死未仆的六小姐的安危。
看到院子门口处涌进一群人,冬梅不由迎上去:“七小姐,找到六小姐了吗?”
七小姐柳眉紧拧,脸上是一副快哭出来的神情:“我已经给二哥哥去过信了……但是,二哥哥至今仍没有回来,我不知道六姐姐她……”说着大滴大滴的泪珠自眼中坠落下来。
春兰春芳忙劝慰道:“小姐别伤心了,六小姐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
冬梅叹息更深,如今连一向神通广大的二公子都找不到六小姐,她们这些做丫头的,也只能在府里等消息了。
冬蕊已经领着几个自家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和几个粗使婆子到外面去找了,至今仍没有消息。
万一……万一六小姐真的被那发狂的烈马抛下来,摔死了,那……那该怎么办?又或是,侥幸没死,但荒山野岭的,被哪个山贼玷污了,那……
冬梅不敢再想下去。
很快大夫人请的大夫过来了,开了些化淤止血的药,张婆子也把十两银子拿了过来。徐娘子千恩万谢,躬着身子走了。
傅府至今已经乱成一团糟,自然无人关心徐娘子的去向。
徐娘子揣着十两银子,躬着身子,柱了根拐杖,一副大病的样子。她走得很慢,如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附近有几辆牛车经过,乡下人都是热心肠,看到她这个样子,纷纷招呼她上车,送她一程。她固执地婉拒了,似乎怕欠下别人的人情。
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一个小胡同。徐娘子突然腰板挺直起来,扔掉拐杖,健步如飞般转到一个小宅院的后门前。
这所小宅院的后门,仿佛早就感应到会有客人来访似的,在徐娘子在门前站定的那一刻,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眯着眼睛看着徐娘子,满脸的皱纹顿时展开成一朵盛放的菊花:“徐娘子,你终于来了,老爷在正厅里等着呢。”
徐娘子点点头,闪身进去。那老奴飞快地朝外面溜了一眼,然后如乌龟般快速地缩回头去,木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徐娘子看看院子四周,这是一座位于胡同深处的小宅子,四周十分狭窄,光线有些昏暗。即使在大白天,正厅里依然亮着烛光。
徐娘子心里有些唏嘘,当年的府第是如何的气派,宽敞明亮,没想到今天竟然落到了屈居一所简陋民宅的地方正厅里,在烛光的耀映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菱花格子窗前来回晃动,显然在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
徐娘子推门而入,叫了声:“贺大人。”
川陕总督府贺云明贺大人转过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徐娘子,沉声问道:“得手了?”
徐娘子点点头:“是傅府七小姐。”
贺云明脸上现出些许失望的神色:“怎么不是五小姐或是七小姐?”
徐娘子垂头答道:“回大人,当时五小姐不在府里,七小姐学骑马的时候,傅二公子一直在场,奴婢不好下手。”
贺云明顿了一下神色:“也好,六小姐虽然不受傅夫人的待见,但终归是一个庶小姐。如今一位小姐不见了,傅夫人也难辞其绺。”
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因了自己的胞弟,在朝廷上受到打压自不必说,还要替其胞弟还上那几百万的巨款,逼不得已把一座大宅子卖掉,遣散府里的丫头婆子,以节省开支。
最令他难受的是,他唯一的胞弟要秋后处决,而那边的一家子,从此断子绝孙,永断香火。
一想到这,他不由怒火中烧,不仅不能放过赵世子,傅家他也要立志报复。
“你怎么了?”贺云明注意到徐娘子胸前衣衫上沾染了斑斑血迹。
徐娘子尽量平缓语气:“没什么大碍,被那匹赤兔狠狠踢了一脚。”
虽然嘴上说没事,但徐娘子仍能感到从后背传来的剧痛。那匹赤兔虽然是匹小马驹,但威猛无比,想必也觑破了她的诡计,所以踢过来的时候根本不容情,差点就要了她的老命。若不是面前这位川陕总督大人曾对她的夫家有过救命之恩,她才不会这般玩命。
“这件事情,本总督记你头功一件。”贺云明转身叫道:“贺立。”
旁边站着的一名小厮马上会意,拿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交给徐娘子,“这是我们老爷的谢意。”
第一百九十章灭口
徐娘子接过,掂量了一下,约莫有二三百两银子,不由笑道:“多谢老爷。”
这笔银子,如果节省一些的话,足够她们一家一辈子衣食无忧。马场自然是不能开了,最好能快速离开京城,躲得越远越好。得罪的是堂堂二品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她很清楚被抓到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贺立走过来,把她从原路领出去。
贺立回来时,见贺老爷正坐于案几前,目光森冷地盯着他。他心下有些不安,不由叫了声:“老爷。”
“徐娘子出去了?”贺云明问道,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贺立忙道:“属下把她送到胡同口,四周无异常状况。”
贺云明点点头:“很好。”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去把她……”接着他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贺立心中巨震:“老爷,难道你要……”他惊骇地望着自家老爷,“杀人灭口”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贺云明轻描淡写道:“当年我把她当家的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她本应该感恩。这事不能泄露出去,让第三人知晓,不然的话,我们大计未成,倒先被别人端了。还有,如今我们手头拮据,那几百两银子无论也要用到实处才行,给她安身立命……”他冷哼一声,“太糟踏了”
贺立感到一阵寒意窜遍全身,如今的老爷,也未免太冷血……
自己不照办的话,下一个可能就会是自己。贺立压住心中的惊惧,马上道:“老爷请放心,属下马上去办。”
毕竟是在战场上撕杀过的军人,军令如山,绝对的服从,贺立还是懂得的。
看着贺立走了出去,贺云明静静坐了一会,平息了心中的怒气,执起笔来,铺开一张纸,写下“傅六小姐”这四个字。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他无声地笑了。
傅府六小姐不见了?这真是一个机会。他一定要行动起来,抢在傅府前面找到傅六小姐。
傅大夫人不是一直念念不忘要高攀忠靖侯府吗?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到侯爷府里去吗?如果傅六小姐被玷污的话,那情形会怎么样呢?
一个小姐被侮辱了,必然会影响到家族名声,就连府上其他的小姐也会受到波及。到那个时候,荣华富贵至极的忠靖侯府,还敢迎娶傅府里的其他小姐吗?
贺云明的脸上不由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贺立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也就是方才奖赏给徐娘子的那个包裹,包裹上有一些血迹,显然是在下手的时候喷溅上去的。
“事情办妥了?”贺云明把身子朝椅子背靠去,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属下不辱使命。”贺立恭敬道,“老爷请放心,一切都处理好了,不会留下什么破绽。”
贺立原本是一名汪洋大盗,后来归于贺云明手下,易姓改名。但以前的那些毁尸灭迹的本家本领一点也没忘。
“很好。”贺云明赞许地点点头,“接下来,你召集你的部下,顺着……”他想了一下,“顺着城郊到公主府这段路一路搜索过去,总会找到那匹马与那名丫头的踪迹的。一有情况马上向我汇报,务必要把那名丫头找到。”
马能识途,特别对于一匹极具灵性的名马。由于他听说赤兔马进入中原之后,一直养在公主府第里,所以,他断定,这匹马受惊之后,无处可去的话,一定会回到以前的“家”中。
贺立点点头,立即转身去布置了。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在正厅一侧,一个半掩的窗子旁边,一个清瘦的身影在瑟瑟发抖。
贺夫人紧紧依靠在窗棂之下,身子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她的脸色惨白,身子抖个不停。苍白瘦弱如枯枝的十指死死地抓住窗台的边缘,才不至于瘫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自己的丈夫竟然为了给罪大恶极的胞弟报仇,居然连二品吏书府的小姐也敢谋害。这倒也罢了,还要把甘心为他卖命的人也杀害了……
贺夫人惊惧至极,泪水不由自主地淌落下来。她想起三女儿,那个嫁给傅大公子的苦命三小姐。这个狠命的父亲如此对待傅家,明显着跟傅家亲家都做不成了,夹在中间最难做的就是这位三女儿了。她非但没有任何怨言,还与三女婿变卖家产凑出几万两银子来给贺家偿还赃款。
她深知三女婿的为人,清官一枚,从不搜刮民脂民膏,平日里除了官俸,就是两袖清风。如今凑出这几万两银子出来,想必也把一生的积蓄全部拿出来了。
女儿尚且如此贴心,可那狠心的父亲却是如何对待她的?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可是自己的女儿女婿根本没有错啊,错的是那个罪恶淘天的小叔子,为什么非要让这件小叔子的事情毁了亲生女儿的幸福?
贺夫人抹干眼泪,打定主意,她作为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不会让外人破坏自己女儿的幸福家庭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外人毁了自己亲生女儿的终身幸福的,哪怕拼上自己的老命也在所不惜
晌午过后,阳光正是最猛烈的时候,城郊的官道上,远远驶来一个马车队。
马车队极其庞大,前后几十名精壮汉子组成公主卫队,个个披着黑色披风,一身轻亮银甲装束,骑着高头大马,腰间统一佩戴腰刀,威风凛凛。
中间是两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尤其是前面一辆马车,崭新明亮的车辘,辗在官道上发出整齐的声音,阳光照射在车辘上,反射出明晃晃的光芒。马车四面用精亮丝绸装裹,一片富丽堂皇的气派。马车四角坠了金银玉器作饰物,并挂上了淡黄色流苏,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远远的,突然出现一个红点,那红点越来越近,清晰可以看到是一匹马的样子,可以听到马匹急速飞驰的马蹄声,还有,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个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快救救我啊……”
公主卫队的四大头领关林,李扬,张方,杜威马上挥手制止马车前进,同时,公主卫队人员迅速组成阵势,把公主的马车围在中间。
关林“刷”地把腰刀抽出来,大喝一声:“兄弟们,保护公主”说完,双腿一夹马肚子,直直朝前方冲过来的马匹而去。
两匹马擦身而过之际,关林轻盈下马,刷地一下蹿到那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棕红马的面前。随着棕红马的一声长嘶,那马的脖子竟被他的天生神力抵住,再也前进不了半步,马蹄飞扬在半空,落不下来。
棕红马看到关林,忽然不动了,乖乖地听任关林把它放下来。
“赤兔?”关林十分疑惑,再看看马上的姑娘,一身鹅花色衣裙,缀了些珠片,简致婉约,十分好看。看那衣着装束,应该是官宦家的小姐。
再往上看,这姑娘十分的狼狈。鬓发散乱,满头是汗,灰头土脸的,头发上还挂着一片树叶,看来是从林子里钻出来的。再看手臂,有一处衣裳被划破了,淌着鲜血,把衣袖染得一片殷红。
傅清玉惊魂未定,看看前面一身侍卫打扮的精壮汉子,努力绽出一丝笑容:“这位大哥,多谢你出手相救。”
忠靖侯爵夫人正在马车里打盹,马车忽然停住了,把她从浅梦中惊醒过来。
“怎么回事?”忠靖侯爵夫人不悦地掀开车帘,“徐妈妈,你到前面去看看怎么回事。”
徐妈妈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禀道:“夫人,前面来了位姑娘,马匹失控,差点撞上我们,幸好关将军身手敏捷,把烈马制住了。”
“真是大胆,竟敢冲撞本夫人的马车”忠靖侯爵夫人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