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修落在她脸上的手,避免他二人亲昵的举动被弟弟看到。
“原来王爷喜欢吃栗子。”清月眼看着往这边奔的江和正,继续道,“妾身回去就让厨子给您做一桌栗子宴。”
“你做的本王才吃。”祁连修低着头,与江清月的距离恰好合适,再一点点,他的唇便可抵在清月白皙而饱满的额头上。
“王爷,王妃。”江和正刚过来,忙请安喊道。
“快免礼。”清月道。
江和正暗自打量江清月的神色,见其态度还算和善,心里好一顿松口气。
“二婶子在北园摆了戏,请王爷王妃去瞧瞧呢。”江和正笑道。
祁连修点点头,让人带路。江和正随后跟着,看着清月的表情有些为难,似有话说。
清月放缓脚步,和江和正走在后面。“有什么话说吧。”
“太太的事儿我知道了。”提起母亲,江和正有些哀伤,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愁色。但江和正明白是母亲错了,她容不下大姐,甚至差点害死了大姐。他替母亲羞愧,父亲把她圈禁在庄子里也属常情。
“嗯。”清月应和,暗观他的神色。
江和正迟疑了下,又道:“二姐平日被爹娘娇宠惯了,母亲不在身边,她一时间难以接受。求大姐恕罪,别怪罪她。”
“好。”清月答得干脆。
江和正眸光闪烁,惊讶地看着清月,心里有些感动。“才刚大姐其实是为了劝她的,对不对?”如果大姐真的憎恨二姐,尽管由着她自身自灭,她根本不必用话讥二姐,迫使二姐冷静下来。
清月看他,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不重要,让她恨吧。”
江和正愣住,下意识的放缓脚步。看着此刻风华万千的大姐,他忆起父亲曾说的那些关于她的过往,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发酸。
“你过来!”祁连修背对着江和正抬了下手。江和正忙追上去,忐忑的看着祁连修。
“本王先前所问,你此刻可知晓答案了?”
江和正摇头:“想了很多,却把自己绕进去,更糊涂了。”
“性有来脉,可求源头,命为性之源头;命有落脉,不能舍却实际,命为性之实际。”祁连修回他道。
江和正停住脚步,原地踟蹰半晌,恍然大悟,高兴地跑上前跟祁连修谢恩。
江清月完全听不懂,她果然书读少了。
回门的新娘要赶在黄昏前早早的归家。二人看了一会子戏,便就告辞了。
临走前,江宾璋面带薄怒赶过来。他只敢跟清月说此话:“你来这之前去看你那边的姐姐弟弟了?”
清月扬眉浅笑:“不仅去了,还开心得掉眼泪,如何?”
“你?”江宾璋恨得攥紧拳头,因见祁连修立在不远处用冷眼刮他,故才没有下话。“这次就罢了,愿王妃以后能拎得清轻重。”
“本妃就是拎得清,才会先去那儿。”清月冲江宾璋粲然一笑,转身上车。
一行人消失在街口,江宾璋还气呼呼的站在卿侯府的大门外咬牙。
回去的路上,祁连修特意跟清月提起江和正:“你这个弟弟倒有些意思,年纪不大,心思老成。”
“是么?”清月觉得祁连修难得夸人,江和正毕竟算她的弟弟,替他高兴一回。
祁连修却及时补了一刀,口气惋惜:“只可惜脑子笨了点。”他八岁就会的东西,这孩子十二岁了竟然还不知道。
江清月:“……”
祁连修侧头看她:“王妃,你这是什么表情?”
“王爷,您到底是想夸他还是贬他?”
“本王只说实话。”祁连修忽然半倾身子,把清月压制在车厢一角。他搂着清月的腰,薄唇勾笑,嘴唇轻轻擦过清月的耳垂。
“本王身在,情便在。”
☆、第74章
清月用食指堵住祁连修的嘴唇,坐正了身子。“和王爷商量一件正经事儿,咱们择日去祭拜老王爷和王妃可好。让妾身这个新媳妇给她们二老好好磕头奉茶一会。”
祁连修早知道清月会有此话。她办事素来周到,自不会落下这桩事。
“也好。老王爷的墓冢在晋阳封地,路途遥远,咱们不必去。择日去一趟相国寺便可。”
清月点头,一切都听祁连修的。
祁连修无奈地笑了笑,垂眸道:“其实就算去墓冢也拜不着他,父亲的尸身一直没有找到,唯有母亲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江清月以前就听说过关于淮南王的事儿。
听说当年淮南王在抵抗突厥番浑部落时,被包抄夹击,围困在秃鹰岭,当时援军未到,他率众军誓死抵抗,故此殉国。淮南王生前保家卫国,战功赫赫,威名远震四方,那些野蛮部落原本对淮南王几乎闻风丧胆。只是秃鹰岭那一战,却不知为何败了。谁曾想到淮南王这一败便是身死异乡,尸首无存。
“我听说后来援军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没想到尸首也没能找到。首将统领不同于普通士兵,找起来应该更容易,怎么会找不到呢?”江清月禁不住奇怪这件事。
祁连修何尝不觉得奇怪。“其它将士的都在,唯独不见他。倒是那一身金衣盔甲留下了,带着血迹。”
“会不会是被敌军劫走?”清月问。
祁连修摇头:“若被劫,那些番浑蛮夷早用他来换封地。”
清月第一次看见祁连修面露神伤,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不放。
祁连修微微挑起唇角,把她抱在怀里。“事情过去这些年了,我本王也不抱什么希望,只当他死得其所。”还好,在他绝望的时候,找回来活得感觉,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
马车往东拐,清月隔着窗纱看见街上有不少行乞的乞丐,其中不乏有女人孩子。
祁连修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今春皇帝四十大寿,大赦天下,放出来不少人。少不得有无家可归的,四处乞讨。”
“原来如此。”清月又看了两眼,见有不少孩子混在其中,回府便吩咐章嬷嬷弄些米粥馒头接济这些人。“只帮病弱、女人、孩子。身强体壮的,一律不管。”
“主子心善,是极好的事儿,可是总这么帮她们也不是个头。”章嬷嬷为难道。
“这我想到了,而今正值春种,庄子里也需要人帮忙,你挑些问题不大的带过去。人若多了,就来我这再领些钱,大不了多置办两处庄子。于她们于我都有好处,各取所需。”清月盘算了一下,她嫁妆里的钱还够买几个庄子的。
章嬷嬷豁然开朗,赶紧代那些人谢过王妃。她情绪有些激动,想起当年她流浪时主子对自己的恩赏。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
“舍粥的时候别以王府的名义,找座庙或是尼姑庵,以他们的名义办,咱们就算是帮忙的。”清月特意嘱咐道。
章嬷嬷不明白,这明明是让王府立名的大好时机,为何不做?
“赈灾、施舍、救济之类的活计只该朝廷去做,外人代劳,往小了说是多管闲事,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清月回道。
章嬷嬷惊诧地看着她:“欺君罔上?以前奴婢家乡有个叫张大善人的,是个地主,他就时常拿米接济穷人。那么多年,奴婢也没见他被朝廷抓。”
“天高皇帝远,这等小事儿自然没人追究。但若换成皇城脚下,世家大族那个敢犯忌讳?更何况牵扯到皇族血脉的王府。自古皇族是非猜忌多,尽管王爷并非皇子,但若大肆得了民心,皇帝怎可能不忌讳?”江清月这些天想明白一些事。一直以来祁连修为何愿意委身做个闲王。闲王并不是他想做,若想偷闲,他大可不必关心朝中事,也不必伸手帮助帮太子爷成事儿。而今朝中很多事儿由他去做,他却不揽功,把功劳全都归在太子的身上。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避开皇帝的猜忌,表明他无心名利权势。
祁连修本是有封地的藩王罢了,并不能继承皇位,他为何会如此忌讳在人前使用他的权力?说白了,在乎此事的人不是他,是另一个的作为逼迫他忌惮。
这个人必定不是太子,只能是当今皇帝。也唯有他令祁连修不得不掩藏锋芒,退而求其次,以不问世事的闲王自居。而相对的,皇帝对祁连修的‘识趣儿’给与了补偿,比如皇帝对祁连修表现格外的‘恩宠’。实则皇帝的宠爱只不过是表现给别人看的,并非出自真心。
皇帝对祁连修的态度,更像是一种捧杀。只不过被捧的这人比较聪明,识趣儿的知道退步,故才有而今他二人和谐相处的方式。
清月仔细琢磨过,皇帝之所以忌惮祁连修,其根本原因只怕是源于淮南王。
当年的淮南王战功赫赫,英姿飒爽,在朝中颇有威信,而他在百姓之中威望很大,加之太后对小儿子独有的偏爱……这些足以让当今的帝王对他百般忌惮。
清月想到这,心里顺势就有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当初淮南王的死,会不会有人故意为之……如果淮南王一死的背后主使是皇帝,那这一切就太可怕了。但凡涉及皇族的阴谋,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清月宁愿这一切是自己多想了。
祁连修处理完太子打发过来的杂事,便回屋来找清月,却见她愁眉不展的坐在贵妃榻上。她手上拿着花绷子,针线扎在上面,眼睛却看着她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祁连修无奈地笑了笑,凑上前,低首见花绷子上绣错了的飞鸟。“什么时候鸟长三条腿了?”
清月吓了一跳,见识祁连修笑了笑,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东西,果然鸟腿的地方被自己绣错了。“哎呀,走神儿了。”
清月无奈地拆下花绷子上的布,重新换上一块。
“第一绣娘能绣错东西,想必是大事了。”祁连修淡言,目光轻轻浅浅的掠过清月的双眸,在她错愕的瞬间,他看穿了她的心。“为什么发愁?”
清月笑着摇头:“哪有什么事儿。才刚倒是嘱咐了章嬷嬷,得空去接济一下外头的乞丐们,怪可怜的。”
“找两个和尚帮忙。”祁连修笑握清月的手,随口嘱咐一句。
清月点点头:“倒是想到了。”
“你想到了?”祁连修微微挑眉看她,眼中有说不尽的言语。
清月愣住,点点头,她抽出手,低头继续摆弄花绷子。
“王妃好似在怕什么?”祁连修一头栽在榻上躺着,眼角带着倦怠,慵懒至极。昨夜未眠,困倦此刻全找上来了,他有些睁不开眼。
清月支支吾吾半晌,终于下决心跟祁连修说清楚,回头却见祁连修合着样,睡得一派安详。
清月看着他的宁静的睡颜发愣,呆滞了许久之后,她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清月拿着貂绒毛毯给祁连修盖上之后,便静静的坐在他身边看账本。
……
去年京城两大世家潘府和窦府因涉嫌贪污弄权而相继被抄家,除却判罪徒刑的主犯,二府中有上千口人沦为官奴。因皇帝大寿时格外特赦,今春结案时,这些罪名较轻的官奴们便恢复了自由之身。两世家被抄,多数沦为无家可归境地,以至于一夜之间皇城之内乞丐暴增。
章嬷嬷带着人走访几处地方,便回来禀告清月,依照先前她们商量好的办法处置。“寺庙就选定相国寺,住持大师已经答应下了。”
清月想到过几日正好要去相国寺祭拜老王爷和王妃,点头同意,她想到江梧桐和三弟江北,跟章嬷嬷道:“回头捎信给她们,等我回来,我们三姐弟再见上一面。回门那天也就去坐了一会子,气儿还没喘匀呢,又得走。”
“却惹了江大老爷不高兴呢。”章嬷嬷回道。
清月想起江宾璋便没好脸色:“管他!若以后不在我跟前挡路,懒得去管他如何。”
清月把最后一本账看完,没发现什么问题。至少账面上大体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和过错。“看来这个管家高纵横确实不简单。”
章嬷嬷点头:“这位主儿可不好糊弄。油盐不进,只听王爷的吩咐。一见我们后宅这几个娘们就耍横,多喝口水他都是极不愿意的。”
“哦?这倒有趣儿。”清月失声笑了。她本以为抓不着这个管家的把柄了,不过听章嬷嬷这么一说似乎到有戏了。“我还想是不是自己错看他了,当他是个忠仆。就算不忠于我,忠于王爷也极好。不过才刚听你一说,他这样针对咱们院里的下人,怕是有什么缘故。这就好办了,这几日你派人看紧了他。”
章嬷嬷一脸难色:“主子,他一个爷们哪儿能都去,奴婢本就被他盯着,行动受限,一准儿看不住他”
清月想了想,对章嬷嬷道:“你不必管了,我再想办法。”
傍晚,清月一见祁连修回来,便笑着跟他讨要两名侍卫。
“做什么?”祁连修一边脱衣一边笑看她。
清月不打算蛮着他,直接道:“看着高纵横,我总觉得他肚子里有什么弯弯肠子。王爷可愿意借?”
“哟,查人查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