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随小和尚去了后院,果然后院的正房中看见了晋阳王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紫衣,器宇轩昂地端坐在厅中首位。
“王爷!”江清月行礼。
“江姑娘不必客气,请坐。”祁连修轻柔地目光落在江清月身上,见她气色不错,愉悦的扬起嘴角。
江清月没有坐下,他打算直接开门见山地把话跟祁连修说清楚。拖拖拉拉的只会害她每日胡思乱想,而她偏偏不愿每天这样。是或不是,她一定要一个清楚的答案。
“既然今日得见王爷,民女便有话直说了。王爷当初让高公公送信给我,是什么意思?”
祁连修浅笑,一手托着下巴看着江清月,“你倒问得直!明明心里清楚本王的意思。”
江清月被祁连修这一句话说的脸颊有些发烫,原本刻意压制出来的冷静全然覆灭了,心跳的咚咚快。江清月不喜欢自己失去冷静的感觉,但又偏偏控制不住。
“不过本王也想亲口跟你说,”
祁连修不知何时走到了江清月身后,害得江清月突然紧张起来。江清月本要转身,她忽然感觉到耳边温热气息,整个人僵住了。
“本王要你等我,娶你。”祁连修低沉而有魔性的声音传入江清月的耳里。
江清月回过神儿来,顶着发烫的两颊向前逃开几步。她转身懊恼的看祁连修一眼,而后皱眉低头。江清月是在惊讶于自己的嗅觉变化,才刚晋阳王靠近自己时,她竟然没有注意到气息有变。鼻子怎么突然不灵了?
江清月深呼吸,再次仔细分辨空气中的味道。她距离他如此之近,却只能闻得到他身上自然散发的淡淡的甘松香。
“你怎么了?”祁连修发现江清月神态不对,以为自己惹恼了她,忙要道歉。
“没事。”江清月皱眉摇摇头,回想自己前段时间在家,似乎就好像已经有退化的迹象。有的时候她听见别人的脚步声了,才辨别到这个人的气息。因为她一直在苦恼晋阳王的问题,她还以为那种现象是自己偶尔失神导致,而今看来不是这样的,她的嗅觉真的在慢慢退化。
这样下去,有一天她会不会什么都闻不到……
江清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苦恼。
“你真没事?看起来很有事啊。”祁连修失声笑道,不知为何他觉得江清月失态的样子很可爱。
江清月瞪一眼祁连修,低声抱怨道:“亏你笑得出来!不过,你说要娶我的话是作真的么?”
“嗯。”祁连修勾起嘴角,认真地看着江清月。
“娶我可不容易,想来王爷不是说说而已,王爷可有什么谋划?”江清月决计先把鼻子的问题放一放,先问搞清楚眼前的事。
祁连修再次失声笑了,转而坐在江清月的对面。“没想到江姑娘一个姑娘家,说这些都不觉得害臊。”
“王爷一再想把我一人引过来见面,想必也不是要说些请安寒暄之类的平常话。我问这些,不正合王爷的心思?若是我一言不发,王爷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岂不没趣?”江清月偏头,挑衅的看着他。
“确实如此。江姑娘,你甚合本王的心意,本王想娶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祁连修紧盯着江清月的双眸,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江清月今日来这里,就是为了要一个清楚地答案。现在对方痛快的把答案给她了,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而今心里面自然而然迸发出的雀跃,已然证明她自己对晋阳王的情愫是如何。
他二人的身份之差到底是问题,而她又不想认回生父,这点只怕祁连修并不知晓。
“王爷还没说你的谋划呢。”
祁连修笑两声,弯唇看着江清月,“本王若不得姑娘心意,纵有千万种计谋也无计可施。”
“若是你已经有了呢?”江清月犹疑了下,终决定抬眼对上祁连修的眸子。
“若有,事情便再容易不过了。”祁连修自信的肯定道。
江清月脸上愁色更显,她垂下眸子不大敢看祁连修。“以王爷的能耐,若真对一个人上心,想必会把她的身世查的一清二楚了?”
“确实。”祁连修承认,越加喜欢眼前女子的聪慧。不愧是自己喜欢上的人,冷静睿智,机敏聪慧,没有平常女子的羞赧和扭捏,和她谈话,纵然是谈婚事,也会让人觉得如此地轻松快意。
“王爷要知道,那个人并不打算认亲,那样的生父也没必要认。”江清月语气笃定,提起江宾璋她满眼的厌恶之色。
“若换做是本王,也不想认。”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祁连修早猜到了。
江清月惊讶的看着祁连修。认祖归宗这件事她逃避了很久才下决定的。相比之下,对方似乎更加了解她的心思。
“你的生父可以不认,但你别忘了你还有其他的血脉亲戚。你母亲柳氏出身名门,她的娘家柳府乃是钟鼎之族,文武双全的世家。你外祖父乃是当今刑部尚书柳庭奉,母舅柳厚才更是当今圣上御封的骠骑大将军。他二人行事皆有君子之风,做人坦荡荡。如此,你也不认么?”
江清月闻言愣住,她确实忽略了这些人。事情果然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生父有错,可生母没错。认还是不认?认下了她就是江宾璋的嫡长女,要住在卿侯府面对那些恶心人。江清月不想自己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她的仇恨已经够了,再继续下去,她会迷失自我。
“本王并不是劝你认祖归宗,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这世上还有更多的人想要关心你。本王娶你有很多办法,你大可不必为此认亲。”祁连修解释道。
江清月隐忍眼里的泪水,点点头。
“今天见你说这些话,全是为了自己的一个私心。本王看上你了,要娶你,盼你能安心等着本王。”祁连修慢慢地靠近江清月,他拽下自己腰际挂着的玉佩,交到江清月的手里。“我明日离京,待我回来之时,你我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我保证时间不会太久。若遇难处,你就拿着这块玉佩去柳府,找你外祖父。”
“他?”江清月惊讶的看着祁连修。
祁连修笑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他见了玉佩自然会帮你。”
江清月很想问祁连修:“她的外祖父知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她还没想好是否认江宾璋,外祖父那边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你会等我么?”祁连修的双手禁不住按住了江清月的双肩,他的双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了热烈和恳切的企盼。
江清月抿着嘴,点点头,额头险些触碰到祁连修的下巴。
“我会等你。”
“那就好。”祁连修温温的笑着,心里面从没像现在这样满足幸福过。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可以这样开心、知足……祁连修禁不住抬手,冰凉的指尖微微划过江清月的脸颊。
江清月慢慢地抬眼看他;她双眸灵动,闪闪发亮,宛若流淌在山涧的清泉,清澈见底,丝丝冰凉,沁人心扉。
祁连修勉强自己松开手,笑道:“你还是快走吧,不然本王很自持。”
“王爷保重,”江清月弯腰给祁连修行礼,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江清月忽然用头撞了一下祁连修的胸口。
祁连修晃了下身子,错愕的看着她。
江清月已然快步走到门口,她忽然转身,嘴角挂着巧笑,“民女等王爷回来‘报仇’。”
祁连修愣了下,明白对方的暗示后,也笑了。
上次祁连修在相国寺时,江清月夜里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后来,他惹她哭了,他情不自禁的抱她、哄她,口里却托词说什么‘轻薄’回去,没想到这些她都记得……
☆、第54章
江梧桐见江清月出来了,拉着她兴奋地问:“慧智大师都说什么了?三弟可安好?”
江清月抿着嘴角点点头,“若得贵人相引,必能安好。”说罢,她下意识的往后院望了望,转而带着大家离开。
回去的路上,江清月和问秋同坐一辆车。问秋几次偷偷瞄江清月,欲言又止。
江清月突然抬眼,正巧和她四目相对。
问秋赶紧解释:“姑娘放心,我什么都没多说,对谁都是。”
“我自然信你,可你此刻因何这般坐立不安?”
问秋心虚的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我担心姑娘,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安。姑娘,咱们当初如果顺利离京,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麻烦。我总觉着江大人那边不会放过您,就算是搬了家,只要咱们住在京城,凭他的势力他会查不到?”
“本就不是为了防他查,只不过这些日子被他烦透了,换个地方清静清静罢了。其实就是让他心里清楚,不能逼急了我。以后他就算找到我,也会收敛的。”江清月提起江宾璋,心里便闷闷的,好心情全没了。
问秋点点头,忙致歉说自己多事了。
江清月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好日子总会有的,其实想想,以前那样苦的日子我们都熬过了,现在这些算得了什么,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容易,会越来越好的。”
问秋想想也是,心中有了士气,高兴地点头应承。
回府后,江清月没有立即回房,而是先随大姐去了她的东跨院聊天,又让问秋打发个小丫鬟去她房里把首饰匣子取来。江梧桐欢喜的挑了两样自己喜欢的步摇,插在头上美了一会儿。“二妹妹,这两个送我可好?”
“这一盒子都送姐姐。”江清月笑道。
“这怎么行,我可不要,只给我这两件就够了。我瞧着这些首饰都挺贵重的,得不少钱呢,妹妹攒着将来作嫁妆多好。”江梧桐推拒道。
“这本就是要总给姐姐的。当年送姐姐出嫁,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嫁妆给你傍身,而今家里有些钱了,给姐姐填补两样算不得什么。”江清月又从匣子地下翻出两张地契给江梧桐。
江梧桐仔细看地契上写的,可有上百亩田地了。“好妹妹,你这是?”
“姐姐忘了,当初我来京城曾卖过一幅画给理国公府。这钱就是从那儿来的,虽说大部分我都用在报仇上了。留下这一小部分,倒也够我们姐弟三人花费。咱俩少留些,余下的钱再算上这座宅子,我打算留给三弟将来娶媳妇用。”江清月交代道。
江梧桐点点头,禁不住垂泪。“到今日了,你大姐我都嫁人了,还要你来照顾我,我这心里……二妹妹哟,大姐这一辈子都欠你的。”
“一家人总和我说两家话。”江清月不客气的捏了下江梧桐的脸蛋。
江梧桐破涕为笑,不服气的也要伸手捏回去。“反了你了,敢跟你大姐动手。”
江清月眨眨眼,冲其吐了下舌头。
江清月忽想起他们三姐弟小时候玩闹的日子。有次下雨,院子里头积了个小水坑。她们三姐弟拿着破碗破罐子玩了一下午,弄得全身都是泥。后来爹娘回来,把他们好一顿说教。
江梧桐听说这事儿,也笑,“我记得,那天娘罚咱们三个在柴房粘着,晚上不许吃饭。后来夜里,她又悄悄热了饭放在灶台上,让咱们去偷吃。”
“可不是!”江清月笑得流泪,更想死去的爹娘了。“他们死得真冤。”
“好妹妹,都过去了,钱氏罪有应得。”江梧桐月抬手轻轻地为江清月拭泪。
姐妹俩皆破涕为笑,相视着点头。
“大姑爷回来了!”章嬷嬷传话道。
江清月忙起身跟江梧桐告辞,出了门又嘱咐小丫鬟去知会牛大郎,“叫他好生哄着我大姐。”
章嬷嬷在一边听着直笑,她扶着二姑娘过了夹道,转而把门关好,插上。
江清月先推开门,进了房内。她一进门就仔仔细细的辨别屋中的气味。才刚有个小丫鬟来这屋子里取东西,一定会留下她独有的气息,可而今江清月什么都没有闻到。
江清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放心,唤章嬷嬷去请成立最有名的金大夫来。
老大夫捋着花白胡子诊察了一阵儿,摇摇头,告知章嬷嬷没有任何问题。
江清月坐起身,隔着床榻厚厚的帐幔询问大夫:“可为何我的鼻子突然不如以前灵敏。”
老大夫命人去端碗醋来,撒了些在地上。“姑娘可闻到什么味?”
“闻到了,酸醋味儿。”江清月回道。
“这就是了,姑娘的嗅觉很正常。人的五官偶也有特别灵敏的时候,比如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听力便会异于常人;一旦眼睛可以视物之后,耳朵便就不如之前那般灵敏了。姑娘许是也属于类似的状况,这并不算没什么大事儿,姑娘不必担忧。”金大夫笑眯眯解释道。
江清月思及自己嗅觉退化的时机,正是大仇得报之时,便明白了。果真如老大夫所讲的道理一般,她心里有一样东西恢复正常了,没那么多的恨,或许也就不需要在通过嗅觉来保护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