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的话还未说完,一个瘦小的黑衣汉子自厅堂外旋风般冲进来,奔至项羽的案榻下,抱拳禀报,“她醒了。”
项羽猛地站起,面色似惊似喜愣了一瞬后,绕过案榻,抛下众人,一阵风似的走出去。
这黑衣汉子不是军中人,但却是项羽最信任的人,项羽私人的事通常都由这些人来办。范增知道这些人现在正在保护海遥,也由此猜出黑身汉子口中的“她”是谁。惊怒之下,当着刘邦的面仰天悲呼,“君上,不是增无能,是阿羽不争气啊。”
第十六章 猜忌尽头,冷绝自伤(12)
钟离昧、龙且等人盯着项羽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唯有英布神色复杂望着刘邦。
刘邦淡淡看一眼张良,张良快步走出去,掏出袖兜里的小小黑筒,扯下捻儿,绚丽的礼花在半空中炸开。
海遥人虽然苏醒,意识却还未恢复正常。目光扫过大夫,视线最后定在项羽身上,仔仔细细看一阵子后,轻声叫:“阿积。”
项羽身子一颤,神情激动,“海遥,你终于醒了。”
海遥怔怔盯着项羽,脸上现出迷茫之色,“阿积,这是哪里?我们离开希腊了吗?”
项羽狂喜,一把推开大夫,轻轻托起海遥,让她靠在他怀里,“海遥,这里是鸿门堡,我们已经离开希腊了。”
海遥突然笑了,“是你找的新地方,不在M夫人的势力范围吧?”
项羽心中又酸又涩,却又隐隐高兴,“你放心。我们很安全。”
海遥移了移身体,舒适地靠在项羽怀里,“从此之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你说过,你喜欢一家人和和乐乐生活在一起。”
项羽眼角有些湿润,“嗯。我们和我们将来的孩子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海遥抬手勾住项羽的脖子,吻向他的唇。
刘邦幽深的双瞳中满是惊怒和悲愤。
他不顾生死深入鸿门堡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吗?
她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吗?她说,无论他成王还是败寇,她都是他一生一世的唯一。她说,无论荣辱得失生老病死,她都会不离不弃跟着他。她说,在和他携手共进的路上,会永远信任爱护他。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忘记了吗?
现在,她竟然要和另外一个男人再也不分开,要和另外一个男人生儿育女。置他刘邦于何地?
刘邦凝望着铺榻边缠绵拥吻的人,只觉得心口撕裂般疼,“海遥。”
海遥发现刘邦站在房门口,脸上一红,羞窘不堪责怪项羽,“怎么不告诉我,你领了人回来。”
刘邦不敢相信地盯着海遥,悲愤之下怒问海遥:“既然对他念念不忘,又何必投入我的怀抱。一生一世的唯一,不离不弃一路相随,永远信任爱护彼此,你就是这么不离不弃的吗?”
海遥凝视着刘邦,心中有种奇怪的滋味,既熟悉又陌生,就在她默默观察着刘邦时,项羽霍然起身,冷声道:“册子已经送到,你请回吧。”
刘邦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海遥的眼睛。
海遥看刘邦脸上平静如水,项羽脸上却怒气如火,内心虽然还是迷茫不解,还是忍不住开口斥骂刘邦,“你这个人好没有道理,闯入别人的家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刘邦身子急剧颤抖起来,怒极反笑,“好好好,是我刘邦闯进了你们的家里,是我刘邦没道理……”他悲声朗笑后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刘邦一言不发。
樊哙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主公,我们的人已经到位,带回夫人易如反掌,为什么……”
刘邦挥起手中鞭子重重抽向骏马臀部,马儿受痛,更加奋力狂奔。
张良面色大变,“主公。”
刘邦冷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张良,你前些日子提议的那些,我同意。回去后,你马上着手去办。”
张良眼里掠过惊讶、欣喜,“诺。”
樊哙听不明白,两腿一夹马腹,赶上张良,悄声问:“你向主公提议什么了?”
张良开怀一笑,“与各方势力联姻。”
樊哙悚然动容,“夫人怎么办?她不会答应和别的女人同侍一夫的。”
张良笑容冷漠,“或许,她不会回来了。”
樊哙根本不相信,“不会的,夫人肯定会回来的。”
第十七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1)
灞上张灯结彩,迎来刘邦的两位姬妾。
紫末被满眼的红色刺疼了双眼,她冲到樊哙的营帐怒问:“你们上次去鸿门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呢?为什么没有带回她?”
樊哙凝视着紫末,沉声说:“听张良说,好像是夫人与项羽旧情复燃,他们俩在主公面前亲亲热热地拥吻。主公会突然纳妾,估摸着跟这有关。”
紫末根本不相信,“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如果她爱的人是项羽,就不会跟主公。既然她已经跟了主公,就断然不会再回头。张良一直暗劝主公广纳姬妾,以扩张势力,你们真当我不知道吗?他们到底是不是想趁夫人不在的时候促成这些事?”
樊哙心中十分难受,自从明白自己心里的人只有紫末一个后,他一心想补救,一心想与她重归于好,可平日里她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今天终于来找他了,为的却是别人,“紫末,这事我私底下问过周勃,他告诉我,夫人跟主公之前确实心系项羽。彭城宫宴上的事你忘了吗?虞姬为什么会推她落湖?还有这一次,项羽为什么会绑走她?你仔细想想。”
紫末神情迷惘,颓然退出营帐,边走边喃喃自语,“不会的。夫人不会这么做,我要亲自去问她。我不相信她不爱主公。”
樊哙赶紧追上去,“紫末,你就是不信我,也该信周勃吧。他对夫人满心崇拜,断不会让人在后面非议夫人的。”
“我要亲口去问夫人。”
“紫末,上次鸿门堡之行,我们与项羽已势同水火,你已不能再去涉险。”
紫末纤掌连挥,轻易挡开樊哙的阻拦。瞬间工夫,人已经远去。
项羽牵着海遥的手,两个人踩着积雪之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静寂的清晨尤为响亮。
见海遥一路沉默,项羽突然停步看向她,“在想什么?”
海遥抬起头,满脸迷茫问项羽:“我到底怎么了?觉得脑子里有好多事,可仔细去想,却又想不出一件来。”
项羽心里突突直跳,这些日子海遥变得敏感而多疑,她脑子里经常蹦出一些片段,他真怕有一天她会突然间记起一切事。到时候,该怎么样留下她?因为他已对自己发过誓,将永远不再对她用药。
“总有一天会想起来了。别着急。”项羽只能这么说。
海遥双眉紧蹙,“阿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项羽握住海遥的肩膀,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脸,“海遥,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我们总是在一起的。这难道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吗?这难道不是你我渴望的吗?”
他眼里隐蕴的痛楚轻轻撕扯着海遥的心,是啊,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她和他毕竟是在一起的,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抗争不都是为了这一天吗?想到这里,她粲然一笑,“你说得对。阿积,我们这是去哪?现在这时节到处是积雪,难不成,是嫌这里的雪景看腻了,要领我去其他地方赏赏雪?”
项羽深情凝望她一会儿,突然举手,敲向她的前额,就在她下意识地一缩脑袋时,他又快速收回,含着笑轻摇一下头,“调皮。”
原来只是个假动作,海遥抛开心底阴霾纵情大笑。
项羽指着远方一个大帽子形状的丘陵说:“那后面有好景致。”
“到底有什么?”
项羽神秘一笑,“暂时保密。”
海遥斜睨他一眼,正要开口时忽见对面有一个女人。只见她身着大红裙裳,墨瀑黑发随意披在肩头,整个人显得华贵而雍容,海遥在心里暗自喝声彩,“好个美人。”
第十七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2)
项羽顺着海遥的目光望过去,在见到虞妙戈身影的那刹那,双眼中的温度一下子消失了,他眼神冰凉默盯着她。
海遥发现,那个美人满眸尽是浓浓的哀伤,她忍不住开口问项羽:“她是谁?为什么这么看着你?”
项羽笑容冷漠,“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不过,我还真有几句话想问问她,海遥,知道回去的路吗?”
海遥显然不相信项羽的话,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可能会用这种缠绵炽热却又哀伤绝望的目光凝望着他。她刚想张口询问,却被项羽用眼神阻止,他盯着她的双眼,“相信我。不再问,也不要听。先回去。”
海遥从他眼里看出乞求,心里不由得一软,紧紧握住他的手,重复他的话,“我相信你。我不问也不听。”
紫末望着海遥与项羽紧握的手,眼中满是惊疑,她不由自主走出藏身处,叫海遥:“夫人。”
海遥转过身,看到一个淡紫裙裳的少女,漆黑的美眸里尽是悲伤,海遥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你在叫我?”
紫末一愣,“夫人,你怎么了?”
“夫人?”海遥喃喃自语。
项羽面色大变,他一把把海遥拉到身后,寒眸瞪视着紫末,“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出现。”
紫末的视线仍在海遥身上,她隐约觉察出有哪里不妥,“夫人,我是紫末,你不记得了吗?”
海遥绕过项羽的身子,与紫末面对面站着,“你为何叫我夫人?”海遥看一眼项羽,“你是阿积什么人?”
紫末抽出剑指向项羽,“你的夫君叫刘邦,你身边站着的叫项羽,夫人,他并不是什么阿积。”
项羽拔剑攻向紫末。紫末边反击边往海遥的方向移步,一心两用,几招内已被项羽逼得手忙脚乱。
自苏醒后,海遥就满腹疑惑,可每每问起项羽时总被他用三言两语带过。今天听到紫末提起她的夫君竟然会另有其人,而且,面容清秀的阿积竟然被人称为项羽,疑上加疑,她自然想问个清清楚楚,“阿积,住手,我有些话要问她。”
项羽狠厉一剑刺向紫末,就在剑锋划破她的脖颈时,眼睛余光看见海遥满脸惊慌,不由得心下一软,收住攻势把剑压在紫末颈间,冷声喝道:“离开,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海遥却快步上前,盯着紫末问:“刘邦是谁?”
紫末轻叹口气,“你与他成婚已有半年,你们很恩爱,就在他攻下咸阳后,你被项羽,也就是你叫阿积的人所掳。我潜入这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可你却说还有些事没有办完,与我定下三日之约,约定三天后一起离开这里。可你却意外受伤,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海遥满脸迷惘,望望项羽,看看紫末,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项羽神色紧张地望着海遥,不自觉间握剑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伤上加伤,紫末忍不住轻哼一声。
海遥一把挡开剑,从裙袍上撕下一条布递给紫末,“自己能包扎吗?”
紫末点点头,“夫人,跟我回去吧。”
虞妙戈冷冷看着神色紧张的项羽,心底升起一丝难以描述的快意。
她就是想亲眼看到程海遥知道他不是阿积时,他的反应。她要让他明白,程海遥爱的不是他。
可当她真正看到,默默盯着程海遥的项羽双眼里全是丝丝缕缕的痛楚,这时候,她应该欢呼雀跃,她应该拍手庆贺,可她却满心酸楚。不由自主,她慢慢走向他,柔声说:“她心里的人并不是你。与其欺瞒着过日子,不如痛痛快快说出来,是走是留让她自己选择。”
第十七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3)
一直盯着虞妙戈的眼睛的紫末突然开口:“你是苏瑞?你就是打伤夫人的人!”既而看向项羽厉声指责,“你竟然让打伤夫人的人留在身边,你确信自己真的爱我家夫人?”
项羽脸色大变,垂下的剑再度举起,指着紫末,“你……”
紫末把海遥挡在身后,“我说的不对吗?你若真心爱我家夫人,怎么还让这个女人跟在身边。”
紫末的话句句打在海遥心上,她心神大乱,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突然间又搅和起来。她觉得疼痛难忍,捧着头,视线在项羽与虞妙戈身上不住游移,“我和苏瑞都已经坠海身亡,她怎么可能是苏瑞?我为什么还活着,我是谁?她又是谁?”
海遥的视线投向项羽,“你又是谁?”
紫末迅速转身,扶住海遥柔声说:“夫人,你就是海遥,你是关中王刘邦的夫人,你是我情同姐妹的好姐姐。那个女人叫虞妙戈,出自颜集虞府,她曾是项将军的宠姬,可项将军又叫她苏瑞。至于项将军,他的名字就叫项羽。”
海遥觉得自己的头像被一把巨斧劈开了一般,疼得难以自制。她不停地用手去拍打,试图缓解自己的疼痛,可是,根本不管用。她只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