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孙衍的医术,想来已经知道元晦是得了天花,只是依然不死心,直接才去查了药典。
在孙衍查看元晦病情时,小舟站在窗边,抬头痴痴的看着天上朗月。
太子爷生辰未到,宫中便动乱起来,不仅仅只是太子爷染了天花,与太子爷接触的天潢贵胄们也染了天花,一时人心惶惶,其中以五殿下的母妃贞妃娘娘闹的动作最大。
后来又有人传闻太子爷染病,是因为有妖孽作祟,这事儿要归罪于前些日撞邪的眉妃娘娘,甚至连太后老人家那也得了信,却一直在念经诵佛,皇后娘娘口上一直帮衬着眉妃娘娘,却未曾做出什么实质的行动,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宫闱之中,乃至朝堂上下都人心惶惶。
盛帝听闻了传言,勃然大怒,甚至迁怒与闻家,扬言若非是看在闻老将军的面子上,定要将眉妃这等妖孽给烧了。
眉妃娘娘得知此事后,日日哭泣,心中念念想想,自己与盛帝之情,不过是空梦一场,便寻思着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宫去,然后三尺白绫了却残命,以保闻家。
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却听到有人说,有个小女官儿站出来,说曾经见过一个可能患有天花的人在宫闱中出现过,也是这般模样,并且说那人包裹的虽然严实,她却瞧清楚了那太监的模样,可以一一查看,指认出来,而且那人进出,也许守卫们那也有印象,那人那般模样,肯定是不可能下马车让人检查搜身的,所以只要查出那几日的进出,许就能查出。
此话一出,可以说是引起了轩然大*,本来妖孽作祟便已经是将事儿闹大了,现在这小女官儿一说,那便意味着,这场天花灾祸是人为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便是要拉太子爷下水。
所以,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没有患有天花的天潢贵胄的身上,一时间那些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人,一个个恨的咬牙切齿。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啊。”得了清白的眉妃娘娘抱着小舟便哭了起来,那般声音似喜而悲,小舟此举虽然给了她清白,却也算是拿自己的命换的,她这般做,那幕后的黑手一定是恨不得立刻将她治死。
“小舟不过说出实情,若小舟不说出来,良心怎么可能安宁。”垂下眼皮,况且那些人像让她死,又何愁没借口,她终究是要站到众人面前的,若是此时不站出来,她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
看着孙衍前后忙碌,小舟跌坐在那里看着,莫说太医了,便是孙衍,也是冒着风险偷偷从别的宫殿赶来,匆匆的给元晦施针后,又要赶回去,这景言宫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连那些药物也没人送,便是德林去讨要,也是红着眼眶,空手而回。
小舟攥紧拳头,她知道若是元晦去了,她也有不可避免的责任,因为她帮了眉妃娘娘,这才连累了元晦,不然便是没太医来为元晦医治,也不可能会连取药也回回碰壁。
感伤并未持续太久,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思索起记忆中,关于天花的那一部分。
天花,在这个时空,也是一种可怕的疾病,一旦感染,就没有可能会活命,人人避如蛇蝎。一九八零年,华夏彻底消灭了天花。
其实华夏早早的便有了预防的法子,其中有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和水苗法,在这四种方法中效果最好的便是水苗法。
取用豆痂作为痘苗,约为二十至三十痘痂,研制成细细的粉末。掺入人乳混合并调制均匀,然后用新棉布薄片包裹在内,捏成枣核的样子,并用细线拴起来。治疗时将棉布包塞入受治者的鼻孔里,一昼或者一夜后取出,如果其后七天后受治者发热起痘就说明种痘成功了。
只是此时……
小舟咬了咬牙,继续想,似乎还有另一个法子,也许还有的救。
那便是牛痘。
所谓牛痘,就是一种温和的天花病,因为是在牛及其它牲畜体内发现的,故叫牛痘。
得过天花的人,一生都不会再染天花,所以一旦患过牛痘的人,也便不会再得天花,而且牛痘对人体的伤害却是很弱的,便是起初有些不舒服,也不会比天花来的要命。
只是……患有牛痘的牛要去哪里找,又有谁患了牛痘?
小舟想着,便敲了敲发痛的脑壳,将水苗法告诉了孙衍,让孙衍先将这方子告诉众人,特别是那些高位者,以免局势动乱,大家都没命。
孙衍倒也是个机灵的,见小舟这般,也便将此事揽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只是告诉了苍太医,自己想到了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许可以一试。
那苍太医半信半疑,却也是没旁的法子,便姑且试了试。
随后小舟又让孙衍德林等人为自己寻来患有牛痘之人,但不敢声张的他们却一无所获,像是牛痘那般肮脏的病症,若真有人患了,怕不是埋了,便是赶出去了。
那边苍太医用着水苗法,便一直在追问孙衍,孙衍却咬死口说自己想的,并且将美名都归了苍太医,可是苍太医依然觉得这孙衍撒谎,心底便一直有个疙瘩。
另一边小舟一筹莫展,看着元晦难受的模样,忍不住叹气,她让孙衍为其他人都种痘,便是怕染了天花,前后便只有她一人伺候,元晦也种了痘,只是显然有些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若是元晦倒了,自己当如何?
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骏马嘶鸣声,小舟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最终撞破了景言宫门。
小舟打开门冲出去,那台阶下的人,不是姬廉,还能有谁。
“小舟。”姬廉利索的下马,轻拍了下马的脖子,那高大的黑色骏马便踏着蹄子往旁边走去。
“不要过来,快些离开这里。”小舟先是一愣,随后便很是惊喜,可当见他要进来时,惊吓便多过了惊喜,直接出口赶他出去,她是怕姬廉染上天花。
姬廉楞了一下,方才小舟喊的时候,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走啊!”见姬廉依然往这边走来,小舟连忙关上了元晦的房门,然后挡在了那里,拼命对姬廉吼了起来:“你快走啊,元晦已经染上天花了,会传染,会死人的,你难道都不怕死的吗!”
“你先让我瞧瞧你有没有染上。”姬廉根本不理会小舟的话,上前就抓住了扯小舟的手臂,将她的袖子掀起来,看到一片光洁,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声音也提高,“你这孩子也太胡闹了,明明知道有天花,还不离开这里,在这里等死不成。”
“爹爹你走吧,小舟已经患过天花了,得过一次,终身不染,倒是爹爹你,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看着执意留下的姬廉,小舟几乎要哭出来,她很怕,很怕这个人也染上天花。
“你看。”姬廉说话时,便将一个巴掌大的青玉瓶子递到了小舟面前。
小舟看着这个瓶子,有些发愣,不解。
“牛痘,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不是要找牛痘吗?”姬廉说着话,便咧嘴笑了起来。
“爹爹,你怎么这么傻……”小舟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滴了下来,像是打在了姬廉的心头上。
难怪他会这般憔悴,连衣摆与靴子上都沾满了泥巴,骑马闯入禁宫,便是杀头,也不为过。
姬廉不可能不知道的。
“你这傻孩子,哭什么啊,不应该高兴吗?”
他听说宫里闹天花,便要往宫里赶,想将小舟带走,戈承却找到了他,还告诉他,他们现在在找可以对抗天花的牛痘,让他去帮着找。
他起初不信,以为是戈承故意支开他的借口,便犹豫了下。
结果戈承闻言,居然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夺过他手中的马鞭,便翻身上马,意图自己亲自去寻牛痘。
他岂能当真让个文人去颠簸,若真让戈承去寻,怕牛痘还未寻来,戈承的骨头都散了,于是将人拦腰扯下了马。
☆、第一百六十章 慈父
快马加鞭的出了都城,四处寻找患有牛痘之人,只是那患有牛痘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他不眠不休的跑了许多地方,甚至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这才取了这些牛痘脓浆,他知道刻不容缓,所以便这般冲进了宫闱。
可是这孩子,似乎并不高兴,反而还哭了鼻子,哭的他心里不是滋味。
小舟担心姬廉染病,便不让其进去,独自进去后,用匕首在元晦的手臂上划了个口子,然后从瓶子里取出淡黄色的脓浆,种了进去。
后面忙活玩的德林迎上来,瞧着小舟一脸憔悴,便道:“姑儿若不歇歇吧,德林在这守着小主子。”
“你还好吗?”小舟抬头看他的脸,因为起初没有牛痘,所以她让孙衍给他们都用了水苗法,先将痘种上,就等着发热出痘。
可这些人还当真是不肯闲着,前前后后忙活,除了直接接触的事儿,其他的也都包圆了。
“咱们几个都是轮着过儿的候着,倒是姑儿一个人操持着,瞧着身板儿都打晃了,如今姬大人来了,还带了这救命的东西来,姑儿便回房躺上一会,也免得累病了。”德林叹了口气,心说这姑儿才多大的孩子,要撑起了景言宫。
许久,小舟轻声说道:“把手伸出来。”
德林虽然不解,却将手伸了出来,小舟从袖子里掏出了妆刀,迅速在他手上划了一刀,然后从瓶子里倒出了些牛痘脓浆,摸在了伤口上。
“姑儿这是……”
“这便是牛痘脓浆,我去睡一会儿,回头便来换你,这会儿,你辛苦着些,却也尽量不要靠近小主子,知道吗?”
“然。”
“还是那句话,咱们几个便得拧成一根麻绳,小舟待你,并非只是宫奴。”小舟说完这话,便往外走。
她是真的要休息一下,现在的她看东西都重影了,去的地方却是芸娘她们那房,既然有牛痘,自然要先给她们也种上,这般才踏实。
等做完这一切,她摇摇晃晃的往自己房间走去,她很清楚,种了牛痘后,德林他们很快就会感觉到不舒服,所以她要赶紧的养好精神,以便那时候能照顾大家。
走到自己的房间,姬廉早早的坐在了那里,手中捧着茶盏,想来是芸娘她们伺候的,便是这般时候,自个身边的人倒也没怠慢了,这让小舟不禁松了口气。
“容小舟去换身干净衣裳。”小舟轻轻福身,然后进了内室。
不仅仅是里里外外换了干净衣裳,还用帕子擦了擦,用皂角将手指洗的干干净净,最后看了眼铜盆里照出的自己,干脆的把发鬓也散了,将头发也给洗了个干净,这才拿干净的棉布帕子将头发包裹好,走了出去。
“来这里。”姬廉一见他出来,便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小舟点点头,便跑过去,姬廉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然后在她的头顶上用力地嗅了一下。“一个女孩子,用冷水洗头发,也不怕冻着了。”
说话间,拿起方才搁下的茶盏,往门的方向一甩,茶盏撞击门框发出闷响,便将半掩着的房门给关上了。
他这是怕风吹进来。
等做完这一切,他便伸手将小舟的头发给散了下来,用那棉帕子轻轻的擦拭起小舟的发丝。“自打从南奔来,就只见你长了个子,没见你长过半两肉,连摸着都咯手。”
小舟听了,就傻笑着往他怀里钻,将他胸前的衣裳弄湿了一大片。
“啧啧。”姬廉连忙后起身往后撤了撤,“你这孩子,要胡闹也得分分时辰,没瞧见我衣裳脏着呢,你蹭几下不要紧,回头还得重新洗。”
寻牛痘这事儿不能张扬,他只能自个悄悄去寻,这期间便一直未曾换洗过身上的衣物,一路颠簸下来,身上都能拍落三两泥下来,这小舟往上面一蹭,可不就是白洗了头发。
小舟又笑了起来,作势还要往他怀里钻。
“傻不傻啊你,跟个傻姑娘似地。”姬廉单手挡在了她额头上,阻止了她的前进,然后也跟着笑起来。
“爹爹患过天花吗?”挣扎了半天,也没前进半步,小舟干脆的放弃,看着姬廉。
姬廉听她一问,先是一愣,随后便咧嘴一笑,点了下头。“嗯,差点要了命。”
“真的?”
“当然。”姬廉一挑眉,他骗她做什么,随即一转神,他又详装怒意,本着脸说道:“好嘛,你这没良心的孩子,居然敢怀疑起爹爹的话……啧……”
话还未说完,那一直用狐疑的眼神瞧着自己的小孩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一口咬了上去,疼的他“啧”了声,刚想抬手拍,便立刻反应过来,只能由着她咬,那抬起的手也曲起指头,等小舟咬的差不多时,轻轻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打趣道:“你这是准备喝干了爹爹的血还是怎么着。”
小舟一直咬到嘴里尝到了腥甜,这才撒口,然后跑回内室,将那瓶牛痘脓浆取出来,打算给姬廉种痘。
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