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却等不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跑，赵夫子唤了一声没唤住，便追了出去。
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
等两人到了李家宅子，没见着半点灯火，四周漆黑寂静。两人又不敢点灯，只能凭借着月光一路小心翼翼的摸索过去。走着的同时，还一边刻意压低嗓子唤着许慈娘的名字。
唤了很久，也没个回音。小舟又急着往本来灶房的方向走去，却不想被什么给绊了一下，踉跄的倒地，手掌一阵阵热辣辣的刺痛，忍不住吃痛的“啧”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赵夫子赶忙拿出袖子中的火折子，点上。在微弱的火光下，小舟看了下，只是擦破了块皮。
“慈娘？”赵夫子却忽然不敢置信的向后退了一步。小舟疑惑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时间也怔住了。此时，许慈娘正躺在被火烧过的残垣上。眼睛睁着，胸口流出的血迹已经半凝固。
“婶——”小舟扑通的跪到了地上……都怪自己，如果自己不那么任性的要来，许慈娘也不会来，那样她也就不会死了。
“不会的，慈娘是有福之人。”赵夫子抱着许慈娘的尸体，痛哭流涕，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分别了这么一会，就成了阴阳两隔。
看着赵夫子抱着许慈娘哀嚎痛哭，小舟抬手就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又是一耳光……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赵夫子伸出一个手臂抓住了小舟的手。
“如果不是我任性，婶就不会死了。”小舟想要挣脱赵夫子的钳制继续打自己耳光，却怎么挣不开，只能任他抓住，痛哭了起来。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都是她的的错，固执的以为回来找阿婆是对的，结果却害死了另一个人，她真是傻的可以。二世为人也不过是蠢货一个。
如果说她原先还有些因为二世为人的优越感，现在也都全部打破了。
☆、第七章 低头
两人没有难过太久，很快就有火把过来，赵夫子心知这是镇上的捕快来拿人了，看了看许慈娘，又看了看小舟，一咬牙，拉起小舟往相反的方向逃跑，小舟用袖子擦了把眼泪，但很快又有眼泪涌出，让她始终看不清。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跑进了个巷子，本想是躲躲，却不想只是个死胡同，后面的捕快们正在步步紧逼，他们甚至隐约能听到捕快们的脚步声。
“上去。”赵夫子一把抱起小舟，将她往墙上推上去。小舟看着赵夫子拼命的摇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急急而落。小舟明白，若是赵夫子将她推上去，她不可能在那么高的点上把他拉上来，一起逃走。
赵夫子一心催促着小舟离开。虽然说捕快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孩子，但是案发现场出现小孩子，还是一样会被带回去审讯的，那监牢里可不是好玩的，他不忍心看这孩子受这份罪。
“夫子，我不要走。”小舟往下滑，又被赵夫子推了回去。
“我是秀才，他们不会拿我怎么的。”赵夫子还在劝说。
小舟泪眼看着赵夫子，为什么有人对她这般好，她却只觉得难过呢。
“走啊！”赵夫子终于忍不住又湿了眼眶，用力往上一托，小舟便摔到了墙头那边。
“夫子！”顾不得疼，小舟爬起来，试图翻过去，但是这墙头足有她的身高两倍，
赵夫子听她哭，忍不住心疼的拍了拍墙壁。“赶紧走吧你，可别去找那些个麻烦事。”
墙头那边传来嘈杂的声响，显然是捕快将赵夫子擒住了，隔着一面墙，小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等一切都回归平静，小舟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只能一直往前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了个避风的墙角，缩卷着身子，准备小小的打了个盹。
“哎呦，真是晦气，一出门就碰上个小乞丐。”一个女人一盆水泼了过来，一下子把小舟泼醒了，这大冷天的，小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咦，这是谁啊。”
在女人身后，探出个半大的孩子来，女人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脑门，推了进去。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进去进去，回头还得去私塾呢。”
“娘，我今个跟你去卖包子去。”
“嘿，我让你不争气。”那女人上去就打算给他一巴掌，那孩子灵巧的躲开，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他这娘却指望家里出个秀才，一直逼着他读书，实在苦了他。
“哎呦哎呦，别打了，娘喂，你看看，人家在看呢。”那孩子被打的抱头鼠窜，小舟盯着他看，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那女人被他这样一喊，这才看过去，这一瞧，嘴都笑咧开了，刚才脏兮兮的，现在被她一盆水一泼，她自个再擦了擦，可不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丫头嘛。
“娃娃啊，你几岁了，家住哪里，可还有亲人？”女人嘴里啧啧有声的扳着小舟的脸仔细看，那孩子也踱过来，用手戳小舟的脸蛋。
喜滋滋地说：“娘，她可真好看，软软的好舒服。”
“去去去，赶紧到私塾去。”女人一巴掌把男孩的手拍了下去。
小舟总算想起来了，这人不就是那个狗蛋嘛。
“娃啊，你叫啥名？”狗蛋娘看着这漂亮娃娃欣喜不已，蹲下来拉着小舟的小手问道。
小舟心一惊，一时有些摇摆不定，最终还是眨了眨眼睛，装的很无辜的看着女人，伸出手臂讨抱。
这一动作，狗蛋娘看到后开心的不得了，连忙将小舟给抱了进去，就像是怕被人抢了去似地。
狗蛋娘一边往里走，还一边哄着。“哎，我的宝贝蛋儿，婶给你拿好吃的。”
小舟点头，乖乖用手搂住狗蛋娘的脖子，小脑袋挂在她肩膀上，任她抱着进了屋。
她刚才已经想的很清楚了，现在没在那些人还在私底下找她，她现在乱跑没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现在躲在这里怎么都比外面安全。
“宝贝蛋儿，婶去给你拿衣服换上。”
见她全身都是湿的，狗蛋娘看了看，便把她放在了旁边的草褥子上，然后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开门出去了。
小舟怨念的看着炕头，人在屋檐下，她也只能忍着，打了个哆嗦，心里盼望着狗蛋娘早点回来。
狗蛋娘回来了，见那小娃娃还老老实实的呆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将她抱了起来。
小娃娃大概知道她是在给她换衣服，所以很懂事的没有挣扎，她也怕这娃娃冻着，那掏银子拿药的事情可不能干。
狗蛋娘手脚麻利，从小袍子到小褂子扒到小肚兜，一边还用手摸着，心说这小娃娃身上的衣裳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穿的，却也是又软又滑的料子，翠绿色的小肚兜上还绣了朵芙蓉花。
这时候她眼尖的发现了小娃娃脖子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长命锁，眼睛一亮，一把就扯断绳子，那小娃娃的脖子上被勒了道红印子，小嘴扁了扁，眼泪汪汪起来。
那狗蛋娘用手摸了摸还不算，还放牙上咬了咬，这一咬立刻眉开眼笑，低头一看，那小娃娃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连忙把长命锁塞怀里，然后继续给小娃娃换衣服。
小舟很生气，小舟很恼火，小舟打心眼里讨厌这个贪财的女人，却也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就当是给人家让自己借住的报酬好了。
狗蛋娘把小舟扒了个干净，然后拿了狗蛋以前的衣服给她套上，狗蛋个子大，小舟穿上后袖口裤腿都长了一大截，狗蛋娘又给她卷了卷，这才利索。
摸摸小舟的头发，还潮着，狗蛋娘又把她的头发散了，然后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咧嘴笑：“宝贝蛋儿，你爹姓啥，叫啥，你还记得不？”
小舟摇摇头。
“那你几岁了？”
小舟手上搓着衣角的动作顿了顿，思索着过了年关了，这身体已经六岁了，但是……
最后，小舟大言不惭的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第八章 宝蛋
“看这身形倒像四五岁的孩子，难道金贵人家的孩子个儿都窜的高不成。”那狗蛋娘显然是吓了一跳，在一边喃喃自语着。
小舟面上一臊，努力把自己缩的矮小一些，她之所以这样说，一是怕那些抓她的人问，年岁一对应必然就会引来麻烦，二是她看的出，如果她说自己已经六岁了，以穷人孩子早当家的定律来看，没准这狗蛋娘就把她当个小劳力来使唤，要是去了街上卖包子，被抓了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舟换好衣服，狗蛋娘拿了馒头塞她手上，狗蛋家虽然是卖包子的，但自己家里是舍不得吃的，小舟也是真饿了，一口咬上了那馒头，打穿来之后，李家还得还债，所以很少细白面，所以现在吃起来觉得味道很好。
这时候狗蛋回来了，带来了赵夫子被抓的消息，小舟装作在很认真的啃馒头，耳朵却支了起来。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这赵夫子学问打着呢，读的可都是圣贤书，哪能做那种事情。”狗蛋娘显然不信，那狗蛋就咧嘴笑。“我去的时候听说是昨个夜里的事，好像是出人命了，听他们说，还有同伙，那些个兵爷爷们都在挨家挨户的忙着盘查呢，估计晚上就得到咱们家。”
“搜就搜，咱们还能窝藏了不成，你快点吃，帮我上街卖包子去。”
“好嘞。”狗蛋满口答应着，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娘，这下你不让我读书去了吧。”
“你想都别想，隔壁镇上还有个私塾，里面的李夫子可有才了，赶明个我带你去看看。”
“不是吧娘，那离咱们这要一个时辰才能到，你就饶了我吧。”狗蛋嚷嚷着，嘴上的动作也没停，几个馒头转眼就下了肚，小舟可怜兮兮的看着空着的盘子，她还没吃饱。
狗蛋一低头，看见小舟在看自己，一双眼亮晶晶的。忍不住也歪头看她的脸：“娘，怎么还留着她啊。”
“看着喜欢，如果是没人要的孩子，就留下给你当妹妹，咱家还不缺这口吃的给她。”何况这娃娃生得俊俏，以后要愿意了，给狗蛋当媳妇也成。
“娘，她可真好看。”狗蛋看着喜欢，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便伸手去摸小舟的脸颊。
“可不是，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衣服不怎么样，可是那鞋子鞋面可好着呢。”
小舟心说，那是因为阿婆把做绣活剩下的边角都给她做了鞋面。
想到阿婆，小舟又忍不住泪眼汪汪，看起来又可怜了几分。
“你别哭啊。”狗蛋拿指头蹭蹭小舟的脸颊，却看到小舟两条眉毛越皱越紧，一付要哭的表情，还当是他弄痛了她，吓的连忙收回手。“我不碰你了成不，你可别哭啊，我可怕女孩子哭了。”
看眼前的小舟不吭声，狗蛋挠了挠后脑勺。
狗蛋说：“我姓闻，叫闻重，小名叫狗蛋。你叫什么？”
小舟还是不吭声，狗蛋娘倒是开口了，道：“问她什么也不说，没准就是个小哑巴，不然怎么就给丢咱家后门了呢。”
“嗯。”狗蛋点头，现在世道女孩儿本来就不值钱，何况还是个小哑巴。
“娘，要不咱以后就喊她宝蛋吧。”他叫狗蛋，她叫宝蛋，狗蛋还觉得好，就问小舟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舟扁嘴，她才不要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名字，而且叫什么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只想知道赵夫子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又不能开口去问。
狗蛋娘去了灶房，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两只大海碗，清澄的水里掺了些白白的米粒。
小舟心里念着赵夫子的事情，那狗蛋端着海碗吱溜喝了一口，咂咂嘴，然后把碗沿往小舟嘴边一松，小舟一个没留神被呛的眼泪都洒出来了。
“她不喝你就别硬给她喝。”看小舟洒了出来，那狗蛋娘气的直拍大腿，边拍还边气的骂：“我的个小祖宗喂，少糟蹋点吃的，你当这东西来的容易是吧，你那死鬼爹死的早，我一个女人我容易嘛，好心捡了个孩子，还是个败家货……”
小舟委屈的直扁嘴，这狗蛋娘不但贪财，还护犊子，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骂她呢。
最后狗蛋娘找了个破勺子过来，舀了小半口米粥伸到她嘴边：“喝不喝？”
小舟的微微抬了抬小脑袋，嘴抿了抿，她正恼着呢。
狗蛋娘心说这孩子怎么这般矫情，便用勺子碰了碰她的嘴唇：“尝尝，别说婶不疼你，我可搁了不少白糖呢，这东西金贵着呢。”
小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稀粥，不怎么甜，可见就搁了一点点白糖，但是还是张嘴把勺子含了进去，她现在可不想惹狗蛋娘嫌弃。
狗蛋娘本来正要收勺子，却看那娃娃凑到勺子前，轻轻吸了一口，嫩嫩的小脸仰起来，水汪汪的眼眼巴巴地看自己，心头一软，又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