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我说非这些,你比谁都清楚,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姬廉轻声说着,将手中拎着的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整齐后,掀起眼帘笑道:“你饿了吧,我让灶房从新做了你喜欢吃的那些,你便多少先垫着些,我请你回来,不是想将你活活饿死在府上。”
戈承闻言,不由深深叹息了一声,面上笑容也染上无奈,却依然是答非所问:“大人若是因为云轻一再顶撞,觉得心中不舒坦,大可以找个名义将云轻关押到天牢里,这样私自囚禁,怕会落人话口。”
姬廉忽然将手中的碗筷重重的拍在桌上,低吼道:“你再说也无意,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和那个贱女人在一起。”
但也只是低吼了一声,便如同泄了气一般,声音有些放软的喃喃低语:“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忽然这样做,但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既然如此,何必娶她。”
“大人管得也太忒宽了些,云轻不娶曲夕颜,还能娶了大人不成。”戈承随口回道,但立刻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尴尬。“云轻失言了。”
姬廉看着戈承,只觉得喉咙一阵发酸,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良久才开口道:“无碍。”
一阵沉默,戈承再次提出要离开的事情,姬廉却充耳不闻。
“大人,云轻当真不解,你要的到底是什么,要我戈云轻一生追随,无怨无悔?”戈承难得的有些恼火,他就不明白了,这姬廉做事何以这般没分寸。
二人相识多年,他自认很了解姬廉,此时瞧来,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可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姬廉轻声的反驳,只是那声音弱,并无什么说服力。
“那大人是什么个意思?如果大人连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都不明白,那么云轻还是劝王爷三思,云轻与大人同殿为臣,官儿拿与大人面前,不值一提,但终究还是朝廷命官,囚禁朝廷命官,还请大人三思而后行才是。”
“这可不像你,你戈云轻是个聪明人,居然也会用这种激将的招数,可巧了,爷我还偏就不吃这套。”姬廉呆了一下反而哼笑了起来。“你便老老实实的呆着,等过些日子,那群东西把事情淡了,我便会放你出去。”
姬廉笑的得意,他知道,这人是已经慌了阵脚,这可是稀罕事情,若不是他此时全心全意的看着他,或者他不熟悉的话,一定会被这人骗过去。
戈承呵笑一声,道:“呵,这倒也是,大人虽然是朝廷官员,但地位却不同与寻常同僚,莫说大人此时只是囚禁云轻,便是杀了云轻,也自有人为大人善后,大人自然不用多做担心。”
“戈云轻,你何必这般说!”被说中心中横刺,姬廉咬牙切齿,然后将脸别开,方才升起的一丝丝得意,在此时变的毫无意义。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若你真的想为臣,仕途怕早已平坦,或许此时也已经是二品,甚至可能位居一品。”
姬廉这般说着,戈承却是眉目一挑,不理会他,径自走到软榻,看着本来该摆着棋盘的地方,如今却摆上了一把古琴,便不由皱眉,一挥袖子,将古琴扫落在地上。
“戈云轻——”姬廉瞪大眼睛,弯腰去捡起那古琴,只见那古琴上裂了一道缝隙,琴弦也断了一根,顿时恼火的将琴丢回地上,怒视着那人。“你知道不知道这凤凰木古琴价值连城,我花了多少工夫才将这琴带回来给你,你不喜欢就罢了,何必将它毁了。”
连姬廉都会说出这种话,可见这凤凰木古琴价值当真不菲,或者说得之不易。
“大人还请见谅,云轻眼拙不识这良木,只是这上等的良木还是送与那知琴懂琴之人的好。”戈承说话间,便上前一步自那古琴上踩过。“云轻不识五乐音律,大人还真是送错人了。”
姬廉本是气恼古琴被踩,听到戈承这样说,便惊讶的看向戈承,“你说你不识音律?可是我记得当初你我二人相识,明明就听到你在弹琴,且琴音了得。”
“如果是初次相逢,大人还当真是误会了,那弹琴之人早已驾鹤西去,便是书院里那胖子锦,后来掉河里的那个。”那时候,那胖子锦一直缠在他的身边,寻求保护也罢,但总算是伴随他度过了那些难熬的日子,却不想他与姬廉出书院寻兔回来,他本是想将那活兔赠与胖子锦,得到的答案是胖子锦失足掉在了河里,因为太胖,其他人根本拉不住他,最终被水流冲走,连个尸首也没有找到。
“我曾与大人说与,去为其起幡祭祀,大人断然拒绝的那个。”
“你是说,那琴竟然是那个死胖子弹的,怎么可能?!”姬廉惊讶的看着戈承,简直不敢相信,当日他正值最低落之时,又被送去书院,路过竹林时,被琴音吸引而去,正巧见戈承在琴前端坐,便引以为知己,此时想来,多半是那胖子锦在教授琴艺,所以戈承才会那般僵硬,看向他时也有敌意,不是因为对他擅入竹林而恼怒,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人是来看自己出丑的。
“没想到,大人也是只瞧表面之人,大人与云轻结交多年,可曾见云轻弹过琴。”便是会一些,也因为对胖子锦的死而愧疚,再不会碰触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夜深
“拿这种话来激怒我,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成?戈云轻,你虽然将我的秉性瞧的透彻,但你也太小瞧我姬容我。”姬廉摇头,不管他的心里究竟信或者不信,此时他都是不信的,且是一定不能信的。
“大人当真是想的过多了。”戈承说完便有些苦涩的笑了笑,他是有意激怒姬廉没错,但不识音律也是真的,那胖子锦是真的有才识,不然那是年少倨傲的自己,也断然不会与其结交。
只是,二人认识也有不少年了,姬廉居然不晓得自己根本完全不识音韵,还因此特别送了这般良木来……想到这,戈承感到喉咙涌出一阵苦涩,最终淡淡的开口说道:“没想到大人与云轻结识,不过是起初的误会一场。”
将误会两个字吐出,戈承忽然觉得少了什么,可又不知道,究竟少了什么。
“不要再说了,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要再提。”姬廉拍拍手,示意人进来将那凤凰木古琴收拾走,他不愿再想旁的,只希望这事情就这般过去。
便是起初惊艳的琴声是旁人,与自己多年相交的也是这戈云轻,他不会连这都参不透。
当初他得知那琴音是胖子锦所奏,也不见得就会与胖子锦结识,换言之,他当初决定结识戈承,不过是戈承当初那双生得极好的眸子,这才让他明拒后,依然执意与戈承结交。
“大人便是这般,一意孤行,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戈承咧唇,似笑非笑,“就因为你是姬太师的儿子,皇后的弟弟,便是当今圣上也刮目相看,所以你天生就在九重高塔之上,你所作所为,不需要任何理由,你喜欢就一定要有回报,可以那么轻易就可以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你的一句话,便是赏识,便是恩赐,旁人就当理所当然的感恩,并且死心塌地的跟在你身后,祈求下一次恩赐。”
而他,却因为身份卑微,就算如今位居人臣还是像个披着华服的乞丐一般,每日谨慎小心,生怕被打回原形,云泥之别,也不过如此,每个人都只会说他戈云轻清高自傲,连高官厚禄也不肯要,谁又知道,那高官厚禄之后,等着他戈云轻的是什么。
“我……”姬廉看着戈承的眼睛,见他眼神那么复杂陌生,竟然让他生出一些胆怯。“咱们不是说好,不再提这种话,身份地位不过是庸俗之事,你我自然不当以此为衡量才是。”
戈承笑着摇头,说道:“大人说的好听,不过是因为大人身处高位,大人说不要衡量,但大人何时以朋友的口气于我戈云轻说过话,便是话语轻柔,口气中也带着高位者的高傲,若今日大人身处我戈云轻的位置,此时怕早已与戈云轻断交了才是。”
“不要说这种气话,我姬容我为何人,你是再清楚不过,便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闻言姬廉的心顿时一凉,很久才开口说道:“我会让人送棋盘过来,我也不会再来烦你,左右你左右手也能自己下棋,便在这消磨几日,待我与圣上商量妥当,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姬廉说完起身离开,戈承则是凝眉。
良久,走到软榻边,看着新被送来的棋子,捻起一看,这姬廉送来的棋子,皆为白玉黑耀石所制,摸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凉意。
又是一番心烦意乱,戈承将棋子摔回棋盘,再多情意,也经不起朝堂沉浮,此时的他们二人,早已没当初那种知己难求的感觉,姬廉是习惯了,他又何尝不是。
“大人,请用晚膳。”门外传来一阵开锁声,两个小厮提着餐盒走进来将餐点摆上桌子,戈承看着他们二人的衣服出神,等到小厮摆好餐点准备出门他出声唤住他们。
“等等。”
“戈大人有何吩咐?”那两名小厮连忙施礼。
“告诉你们主子,我这墨有些不够用了,让他给我送些墨锭来。”戈承指了指那桌案,便是墨成堆又如何,他说不够,那些小厮也只得应声称是。
无需多时,那墨锭自然在桌案上堆砌成墙。
看着墨锭,戈承神情复杂,挑眉轻道:“常有才人道:陶庵蓝衫锭,有此佳墨者,犹如名将之有良马也,你们主子到是大方。”
说话间已经卷起衣袖拿起墨锭在砚中研磨起来,目光落在天窗上,这地采光是极好的,从天窗看过去,月隐星藏,当真是个好天气,戈承嘴角微勾,低头更卖力的研磨。
过了半晌,小厮又将装着新饭菜的食盒提进来,换掉了原先分毫未动的饭菜。
来时见那位戈大人还在那不停的研墨,便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察觉那小厮在看自己,戈承抬头笑着看向他,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去帮我备水,晚些时候我要沐浴休息。”
“是。”小厮领命退下,这些大人做事他是不懂的,干脆不去想,做好自个的本分便是。
锁上门后他又用手扯了扯那锁,确定锁好后才转身离开,打算去灶房准备热水。
等热水送来,那位戈大人还在研墨,那打头的小厮也没着意,又照旧吩咐搁下了东西,锁了门出去,却不知道,在他们合上门时,那位戈大人抬起了头,若有所思。
夜,都城下起了倾盆大雨,奔走宫闱的姬廉只得在宫中多待一会儿,站在栏杆前看着大雨倾泻在荷花池中,将残荷打的七零八落,他的心中隐隐生出一些不安来。
疾步前行,盛帝唤了一声“四儿”,也未能拦住他,但见他打了个响哨,其爱驹便踢翻数人向他奔来,他翻身上马,然后一路策马,却不知将这一切收于眼底的盛帝手中杯盏瞬间迸裂开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戈承已经将身上的外袍褪下,放置在铜盆中,然后将研磨出的墨倒了上去,随意用手按压了几下后,转身目光落在铜镜上,将铜镜翻过了发现上面的花纹是上品仙卿,戈承不禁有些失神的摸了摸那雕工精细的花纹。
但那失神,并未持续太久,他将那铜镜拖至窗边……
☆、第二百六十三章 婚事
“轰隆——”
一声雷声,锁月阁传来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再其后就再听不见只听见雷声阵阵,侍卫摸摸头猜想大概是那位大人打翻了什么吧,或者那只是雷声。
这般想着,便与那守在园子外面的几名小厮比划了下,随后便往前院去,这雨下的真大,穿着蓑衣也湿透了。
姬廉马不停蹄的带着三钱往回赶,刚到府门外,未及翻身下马,便见那老管家一付要哭出来的表情冲他喊道:“爷,不好了,锁月阁……锁月阁走水了!”
姬廉一怔,回头望去,那远处一身黑衣之人,正骑在马上远远的望着他,虽然离得很远,看不仔细那人的相貌,但他知道,那人正是逃出的戈承,便一抽鞭子,打算追上去。
但下一刻,他看到另一道白色身影撑着荷色油纸伞,自一顶湖蓝小轿而出,便连忙勒住了马,定神望去。
那白衣之人,嘴角翘起,淡道:“这都几时了,大人才方打爹爹府上出来,也不怕人担心了慌,还是快些随小舟回去的先。”
姬廉瞪大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会掺和其中。
看了眼戈承,他狠狠调转马头,最终还是没锁住。
姬廉入府,小舟抬头看向马背上的戈承,见他一身黑衣,连脸上手上都点点墨黑,那衣摆还往下滴水,滴在地上是墨黑色,她细细一嗅,竟是上品墨,心中便猜测,此人必然是以墨将身上外袍染成玄墨色,以求与骋郎府上下人衣衫一般,以方便趁着走水之际,趁乱逃出。
至于那走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