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身教,自己的确是辱了文人的气度。
这般想着,便深深一作揖:“此事,确为商某失言。”
众人一见这般,连忙去扶小舟,小舟却轻轻推开,然后叩了个头。“小舟此番过失,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叩首的瞬间,小舟想起自己曾经在南奔,叩下的三个响头,眼中便是一热,泪水混在雨里,落了下来。
好累,真的好累。
……
☆、第二百三十五章 梦寐
定安王爷着急的渡来渡去,见到大夫出来,便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郡主的热已经退了,只是尚未清醒。”
“什么叫做尚未清醒?”
“这……这小的也不知道。
定安王爷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治好她,治好她,不然本王饶不了你!”
定安王爷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众人也都面色凝重。
“上淮,你现在立刻拿着这个去将苍院首请来。”定安王爷将腰上用来压衣的龙蟠额佩扯下,丢给了上淮。
“是。”上淮没有丝毫耽搁,转眼便没了身影。
守在床榻边的定安王妃叹了口气,道:“你此时急也没用,这孩子会这般,还不是你害的。”
“我……”定安王爷顿时哑口。
“其实这孩子只是不想醒,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她刚才一直在梦呓,说好累好累,只是一个孩子啊。”定安王妃说着,双眼便湿润起来。“清颜去的时候,也就这么大吧。”
定安王爷没说话,只是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小舟的额头,另只手轻轻拍了拍定安王妃的肩膀。“不是说不提了吗?你身子不好,太医也说,不能伤神。”
“都成了这样,我能不伤神吗?说到底,就是你的杀戮太重,不然也不会这样。”定安王妃看看小舟,又想起自己逝去的孩儿,鼻一酸,压低了声音说道:“就你忠义,人家都不去,就你一个傻的站出去,帝君若是信你也就罢了,偏又猜忌于你,你又不傻,怎么就不为咱们府考虑考虑呢。”
定安王爷闻言,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可是……“我这不是已经注意了吗?你便别哭了,让人瞧见了,总是不好的。”
定安王爷也是压低了声音,也没有用本王,而是自称为我。
“不是我爱说你,实在是你太让人担心了,你不知道你每次入宫见驾的时候,稍微回来晚一些,我有多担心,我就怕……”定安王妃抿了下嘴唇,眼见泪水就滑出眼眶,定安王爷便伸出指头给抹了去。
“本来有你一个,我已经够担心的了,现在又多个孩子,让我怎么不伤神?”定安王妃眉头紧锁,她知道王爷会将这孩子领回来,有一些原因是为了她。
她也想疼爱这个孩子,可是她只要一想到这孩子也许还会跟清颜一般出事,她便整宿无法安眠,恨不得在佛前长跪不起。
“婉淑啊,这王府富丽,皆为定安王爷这一名号,我只有你跟孩子,你要是走了,我当如何是好。”定安王爷轻声道。
天下人都觉得定安王爷权倾朝野,其实他不过孑然一身。
苍院首急匆匆的赶来,其实根本无需上淮掏出玉佩,他只是听到长留郡主四个字,便已经站起身来。
到了定安王府,他便匆匆准备丝线,跟在他身边的正是孙衍,他见到小舟昏睡不醒,便凝眉深思。
“还傻站着做什么,快些将丝线递给王爷。”
苍院首见孙衍在发愣,便出声呵斥了声,孙衍连忙将手中丝线一头递给了定安王爷,示意定安王爷将丝线绑在小舟的手腕上,然后便慢慢滑动丝线,将丝线的另一头交给了苍院首。
苍院首诊脉时,面色凝重,搁下线,又重新换了丝线,再次尝试,如此反复数次,后来干脆的走到床榻前来。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苍太医,这孩子究竟怎么了?”定安王爷见这般一直诊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开口询问。
“孩子没事,至少我这糟老头子瞧不出她有什么毛病,只是有些虚弱,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可又不是。”如果只是睡着了,早就该醒了,哪里还用得着现在这样,这么多人吵闹,也没有见到丝毫反应。
“那当怎么办?”定安王爷又问。
“她可能只是自己不想醒,谁也没办法。”苍院首摇了摇头,将定安王爷拉到一旁去,低声问道:“这孩子怎么了,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定安王爷叹了口气,便将事情略微说了一遍,他与苍院首虽然不能说好到什么地步,但也终究是交好的,加之此时当以这孩子的病情为重,也便没什么可隐瞒的。
“说来也丢脸,府中竟然出了这等事情,苍太医莫要与旁人说与才是。”定安王爷说完又是一叹。
苍太医“哦”了一声,便有些疑惑的说道:“依着你所说,这孩子就是为了商先生不以身作则而闹别扭,不至于啊。”
“那依着苍太医的意思,这其中还有隐情?”定安王爷说完便摇了摇头,说道:“商先生跟着本王日子也不短,他的秉性,本王还是有了解的,不可能在其中为难这孩子,应当是旁的事情。”
“嗯,商先生其人,老头子我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孩子也不可能为这事情,弄的连做梦都喊累,一准还有别的事情,你这当爹的没发现。”苍院首的脾气便是如此,根本不给定安王爷留任何情面。
苍院首又想起了什么,便又开口问道:“说起来,那个卑贱的乡野夫子是何人?”
“听着这情况,应该就是这孩子在南奔时的夫子,姓赵,几次入都城,都未能高中,他的文章本王也翻阅过。”定安王爷说着,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满意。
“原来不过是个庸才,这也值得商先生与郡主吵起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也不是,这夫子应当是她的恩……恩人。”定安王爷懵了懵,苍院首也惊讶的看了眼他,然后看向尚躺在床榻上的小舟。
许久,他才喃喃道:“难怪了,这也便难怪了,这孩子重感情,那夫子在从前应当很是照顾她,又是她的恩人,商先生骂那夫子卑贱,她自然会闹脾气。”
“她何以不直说,她若直说,本王岂能怪罪于她,商先生也不会恼羞。”定安王爷弄清楚了小舟闹脾气的缘由,便气恼这孩子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
“依着王爷所言,郡主时至今日,也依然唤王爷为王爷,而非父王,可见郡主根本没把自己当做郡主,而只当自己寄人篱下。”孙衍收拾着药匣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去去去,你知道什么,我跟王爷说话,你插个什么嘴。”苍院首呵斥了声。
“不,让他说,本王想知道。”定安王爷开口说道,苍院首也没拦着,其实他方才的呵斥也无几分真的呵斥,多半是怕孙衍说的多,得罪了定安王爷,此时是王爷要知道,那便另说了。
何况,他其实也好奇,好奇这孙衍能说出什么来,毕竟郡主在宫里的那段时间,这孙衍与郡主也是相识的,也许能说出什么来。
“回王爷话,孙衍之所以那般说,只因郡主聪慧过人,王爷所想,郡主不见得全然不知。”孙衍说到这,悄悄掀起眼帘瞧了定安王爷的脸色。
“继续说。”
得了令,孙衍又继续说道:“郡主心中将自己当做外人,便不觉得将此事说出来有什么用处,且郡主既然过继给王爷您,便是要断绝过往一切,这是祖宗规矩。”
说道这,孙衍轻轻叹了口气,道:“孙衍不过一奴医,与郡主也不过数面之缘,不敢说了解郡主,但也常常听德林说起,说郡主重情义,滴水之恩,便以涌泉相报,郡主如今在王府中尽享荣华,可曾经一些有恩于她的人,却不知道在何处漂泊,她本就愧疚,又见商先生这般说,她却碍于尊师重道之礼数,只得将事情再次压抑,这一事二事堆积下来,郡主说累,能不累吗?”
定安王爷凝眉,孙衍所言,瞧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其实也算得上合理,毕竟这孩子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的确无法再像寻常孩子一般天真活泼,她总是处于一种警惕的状态,谨慎的连每一步都要算好,他们只看到了她的笑,她的聪慧,忘记了她其实很羸弱,也需要人照顾。
“这些事儿,此时都可以抛开不提,本王只想知道,她何时能醒来。”
“这,便要看郡主自己了。”苍院首说完,便摇了摇头,领着孙衍离开了王府。
定安王爷回头看向床榻上的小小人儿,百感惆怅。
……
“千帆。”
是谁在喊她……
“千帆,我的千帆,你不能这样一直睡下去。”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好痒,有什么在她脸上……下意识地挥手去抓……抓住了……
是什么呢?
“呜呜……”放开我!
想睁开眼睛看看,却被人捂住嘴巴和眼睛。
“睡吧,明天天亮的时候,再醒来。”
“呜呜……”不要走……
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明明想要睁开眼睛,明明都抓到了,明明……
好想睡觉,好奇怪……
破晓的瞬间,床榻上的人猛然坐起身来,随后惊恐的看着颤抖的双手,在她的手上缠绕的……银色发丝。
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没错,的确是银色。
在梦寐中,她似乎抓到了什么,难道,那梦竟然是真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师生
“哎,好痛哦……”因为床榻上人猛然坐起的缘故,本来压在被褥边上的三尺被连带着撞到了额头,她揉着额头,随即凝眉,真是奇怪,怎么会睡着了?
“三尺姐姐?”小舟有些疑惑为什么三尺会在这床榻边。
三尺闻言先楞了一下,随即便惊喜的喊道:“郡主你终于醒了!”
“终于?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要去上早课?”小舟说着,便掀开了被子,打算下床榻,三尺连忙拦住了她。
“郡主你知道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
小舟不解的摇了摇头,她不过是睡了一觉罢了,这三尺怎么怪怪的。
“郡主您都昏睡了整整三天四夜,连苍院首大家都快急死了。”三尺说着,眼角都湿润起来,
“什么?!”小舟惊讶的喊道,她明明只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罢了。
三尺见自己家郡主竟然不知道,便忍不住红了眼眶。“郡主当真是累极了,才会这般,王妃守在郡主床榻边,不肯吃喝,一个劲的念佛,最后还心绞痛,现在还躺着呢。王爷也是,三尺从未见到王爷这般,三尺瞧着,若郡主再不醒来,真不知道咱们王府上会怎么样。”
随后三尺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小舟听,小舟将手中发丝一圈圈缠绕,然后让三尺寻了个小香囊,将香囊中香料倒了出去,将发丝放在了其中。
“郡主?”三尺见自己家郡主在盯着那香囊发愣,便出声唤了句。
小舟从思绪中惊醒,反手将香囊藏于袖中。“劳烦姐姐为小舟更衣,小舟这便去寻王爷王妃。”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自己此次,让定安王爷与定安王妃担忧,也是真的,所以她此时必须快些去见他们。
下床榻时,脚步还有些许浮虚,小舟没有犹豫,赶紧穿上鞋子,往外走。“此时王爷在何处?”
“应当是在王妃房中。”三尺本有些犹豫,毕竟郡主刚醒,这几日又未曾进食,怎么能下床榻,然郡主都这般说了,她又怎么能违抗,硬生生的将郡主按回去。
所以她只能跟的紧些,查看着郡主的气色,若是不对,便连忙将其扶住。
一路倔强的不肯被搀扶,终于走到了定安王妃的住处,远远的便看到胡劳之他们在门外或坐或站,他们见到小舟过来,都惊喜的看过来。
小舟点了点头,便站在房门外,道:“小舟前来请定。”
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打开,小舟低着头,故而瞧见一身靛蓝儒袍,寻常的衣料,似是……
小舟缓缓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人,是赵夫子。
没有说话,就那样仰着脸,眼泪蜿蜒而下,似一直流不尽。
“说过会来看你,却一直都没有做到,希望你不要怪夫子才好。”赵夫子说这话时,也湿润了眼眶,抬起手去给小舟擦拭眼泪,却越擦越多。
他一直以为这孩子一路扶云直上,早已忘记了自己这个夫子,甚至连来到都城省亲,到了史家门外,也终究怯懦,怕这孩子早已忘记自己,没敢走进去。
一直到定安王爷亲自去南奔将他请来,他才知道自己所想,错的有多离谱。
赵夫子安抚着摸了摸她的头,她便扑在赵夫子怀中,哭了个痛快。
小舟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