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钟晓兰还符合这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看了李爱国一眼。李爱国这人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对她也好的没话说,但真到了原则性问题,钟晓兰是一点儿也插不上话的。也就是说,他本质里是很大男子主义的。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李慧关于转不转学的问题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从心里来说,她也认为李爱国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一想到李慧的可怜巴巴那小样……
哎~钟晓兰叹口气,希望到中学能好吧,也不算长吧,还有两年……
时间已经进了十月,秋老虎还抖着余威。早晨晚上已经要穿外套,中午却能热得人只能穿衬衫。小学的周三下午没有课,李慧吃过午饭就坐上了去市一高的公交车。时间还没进入九零年代,马路上车没有那么多,治安也不混乱,家家的孩子都是脖子上一串钥匙,放学后自己回家,像这种周三下午没有课的时候,那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哪里像后来,孩子动一步都要家长跟着,更别说给孩子配钥匙了——估计那么干了,别说家里财物不保,恐怕会连孩子一起丢了。
市一高虽然是重点高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小太无害的原因,门卫也不管事,李慧每次来都顺顺利利的进去了,连个过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现在正在午休,操场上三三俩俩的都是学生。李慧熟门熟路的奔小操场去,那里有篮球场地,上两次她这个时间来都是看到他在玩篮球。离得老远她就听见吆喝声,三块篮球场地,六个篮筐,没有一个空闲的,这帮小子都毫不吝惜的挥洒着热情,扫了两眼,她就发现了王宏斌。小操场地势比大操场低很多,学校干脆在两个操场的坡地上修了台阶,台阶后种了一排柳树,不但分割了大小操场,还算给小操场弄了个天然看台。
台阶上稀稀拉拉的坐了几堆学生,有男有女,李慧找了个离这些人远点的地方坐了下来,撑着头看王宏斌打球。
王宏斌正和另外几个男生斗牛,队伍也很好区分:那三个光着膀子,王宏斌他们穿着背心。大中午的,太阳还很毒,光膀子的都热汗淋漓,王宏斌他们背心也穿不住。他把背心一直往上卷,卷到胳肢窝那里,下面露出精瘦的腰和隐隐的腹肌,汗水溻透了背心紧紧贴在肩背上,年轻的肌肤涂了油般在阳光下闪光。每次弹跳起来都拉得身体笔直,李慧甚至看到他一滴汗水顺着腰椎的空隙滑落下来,呵呵呵……李慧捧着脸傻笑。何其有幸啊~能见到他这样的时光。
打预备铃的时候,他们才恋恋不舍的收起球,台阶上立刻走下来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接过他们球,笑着说什么,这帮男生就跑到操场边的水龙头那里去了。王宏斌也不怕水凉,开了水龙头直接把胳膊和脑袋伸到水流下冲着,边洗边扑棱,扑棱的水花四溅,尤其一撸头发,那短发就带起一小片水雾,阳光下好似彩虹,李慧忽然看见一个女生跑到水槽边,等王宏斌洗完就递给他一条毛巾。王宏斌及其自然的接过来胡乱擦了擦头发,顺手把毛巾挂到了脖子上,招呼着同伴往教室走。那两个女生也跟他们一起回了教学楼。
李慧不由站起来,一直看着他们进了教学楼,半天没动地方。
打了上课铃,原本嘈杂的操场变得安静。李慧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小操场边,心里万分的不是滋味。
无可否认,在李慧的心里早已经认定了王宏斌,把王宏斌当成了卡着戳的私人物品。而可悲的是从某些方面来讲,此时王宏斌却并不认识她。上辈子遇见王宏斌的时候,李慧二十二,王宏斌三十。对王宏斌的青少年时期,李慧是不熟悉的,但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没有哪个男人到三十还没谈过恋爱。而现在她早早的就认识了王宏斌,但还是没办法。早在看到十四岁的王宏斌的时候,李慧就想到过这个问题,但那时只是想想,并没有亲眼见到什么。而现在呢,那个女孩为什么不给别人毛巾偏偏给他?傻子也能看出来她们是一直看他打球的。怎么办?难道就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王宏斌喜欢别人,和别人亲亲热热?不不不!李慧做不到!光是现在看他和女同学亲密一点儿她都受不了!但如果这时候的李慧对王宏斌说“喂,你不可以喜欢别人,你将来要娶的是我”这种话——王宏斌会把自己当成有病的小孩吧?
——那可是初恋啊!成了……这当然不可能!必须不可能!但不成更可怕,那还不得让他惦记一辈子?!哪个人敢信誓旦旦的说忘了初恋?哪个人敢说从没梦见过初恋情人?
呜……怎么办?李慧难受了。
李慧又装文艺了。
这是陈舒乔的看法。陈舒乔性格疏朗,最看不上李慧一脸忧郁装深沉的样儿。她最近听说个词叫“文艺青年”,也不管意思对不对就安在李慧脑袋上了。
“喂,快到时间了,你不上课啦?”眼看快要开始上课了,李慧还摆着那个姿势,一点儿要动的意思都没有,陈舒乔忍不住问了。
“唔……我不想上了。”李慧干脆趴到栏杆上,好像骨头都被抽走了。
“咋地了呀到底?你妈打你了?”
“呸!我妈才不会打我,但比那严重多了——我爸不让我转学。”
“你还真想转呀?我们那破学校我早呆够了,我班的同学也特别讨厌,你看,新买的!早上我妈好好给我系的蝴蝶结,都开了……”陈舒乔转头给李慧展示头上绑马尾的粉纱巾,此刻只胡乱的绑了个扣。
李慧噗的笑出来,小男孩就这样,越喜欢越欺负,估计陈舒乔在班里也没少受罪。
“你笑,你还笑,你这是幸灾乐祸——我不和你好了!”陈舒乔气的转过身子。
“哎哎~”李慧拍拍陈舒乔的后背:“我不笑了还不行嘛!”这小孩也太爱生气了。
“哼!”陈舒乔别别扭扭的转过来,“我跟你说真的,我现在成天盼着快点毕业,小学一点意思也没有。”
“嗯。”李慧明白:“你也不用在意这些,你看我,我在我们班一个朋友都没有呢,这不也挺好嘛?再说,我觉得你班同学还是挺喜欢你的,你看,至少有人和你闹着玩儿啊。”说着,她摆弄了一下陈舒乔散乱的蝴蝶结。
“才不是呢!一到下课她们都一堆儿一堆儿的,上厕所都有人陪着,就我没有。哼!没有就没有,她们不喜欢我,我还也不喜欢她们呢!”陈舒乔撅起嘴来。
“那是因为你太棒了,别的同学怕你把他们都比下去呗~”所谓曲高和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等你长大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那你怎么不怕?”陈舒乔瞪大眼睛看着李慧。
李慧呵呵地乐了,逗陈舒乔:“我怕什么?我觉得自己比你漂亮多了~”
陈舒乔瞪着李慧白净的小脸,没酒窝也没双眼皮,瞪了半天,嘟囔:“骗人!”
李慧哈哈大笑,起身拉起陈舒乔:“走,上课去!既然大家都嫉妒咱们厉害,咱们就要想办法变得更厉害才行~”俩人手拉着手背着画板进了少年宫。
陈舒乔和李慧成了朋友之后,就央告家里给她也报了美术班。陈舒乔跳舞有灵性,在美术上可就有点笨拙了。尤其李慧学的是素描,开始的时候,陈舒乔暗影打得惨不忍睹,老师瞅半天才问苹果在哪儿?李慧毫不给面子的笑倒。自此陈舒乔犯了倔劲儿,天天练天天练,也许真是艺术都是相通的,过了些日子,陈舒乔竟然真的画得有模有样的了,老师说,陈舒乔的画,很舒展。看着她得意的笑,李慧又叹气了——牛拉到哪里都是牛,自己果然很笨呐!重活了一辈子也没能变得厉害起来!看着身边这些家伙,她觉得有点泄气。将来怎么办呢?
李慧还没想好自己将来要干什么,能干什么。按说她这种开了金手指的,应该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至少混个股市炒个房地产啥的,不说大富大贵吧,最起码能保一世衣食无忧——但问题是,就算在上辈子,李慧所向往追求的,也不是金钱。
李慧开始的时候被家人保护的太好,说句不知人间疾苦那是一点儿都不过分。自己本身又是学美术的,对仕途经济更是不太在意。说句好听的,叫木心无尘心地纯净,其实不过是只知风花雪月,很傻很天真。所以,虽然她重生了,变得踏实起来了,但她思考了好长时间也没发现自己能依靠这个干点什么事业。最后只能想:管那么多干什么?该怎么过怎么过吧。于是就随波逐流了。什么?你说趁着改革开放的经济浪潮奋勇争先,先弄个万元户?不不不,我们李慧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她既没这个头脑,也没这个魄力,赚钱,无论在什么年月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这事儿不着急,现在自己还小,家里条件又不错,实在犯不着顶个小孩皮去操大人的心。等将来吧,等自己长大,记忆中那时候还是有几次哈腰就捡钱的股票牛市的——估计全国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因为那时候实在是太轰动了。
现在的李慧只希望这一生都能和家人在一起,快乐的长大,好好的毕业,然后……和他一直到老。
看似平凡不出众的愿望,只有失去过的人知道这一切有多么难得。既然能有机会重新开始,就不要再失去获得幸福的机会。
第 9 章
“哎,鲁研又去找老师了,你赶紧的也去!”陈舒乔鬼鬼祟祟的靠过来,捅咕李慧。
李慧提笔的手一动,差点毁了画:“哎呀,你做啥子呦!”最近学校新来了个四川老师,口音重得很,一时间同学们都学老师说话,李慧也学了几句。
“啧!你怎么不知道着急呢?鲁研又跑老师那儿去了,肯定是为了名额的事儿,你也去,看她还好意思磨。”
全国少儿之星书画大赛开始报名了,每个市级少年宫有两个推荐名额,国画一个,现代画一个,可以直接进省赛,省赛过了就是全国赛。而自己报名的,就要先参加市赛,有的地区大,听说还有区赛。李慧她们少年宫就属于有推荐名额的,所以这些天消息灵通的家长都盯上来了。如果能参加全国大赛,不,不用说全国大赛,就是能在省赛上弄个名次,那也是好大的脸面呐。那时候虽然还没涉及到中高考加分这类实际问题,但家里都是独生子,一家就一个,自然的就更在意一些,那是什么都要比一比的。
“我不去。名额爱给谁给谁,你要相信老师~”李慧放下笔,开始端详自己的画。
“你这人!”陈舒乔抬高声音,发现有人看过来,赶紧装作和李慧一起看画,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和别人说啊——我妈可听说了,这次比赛省里很重视,如果能在省赛上取上名次,全市的中学随便挑!”
“真的?!”李慧心一动,要是真能上个重点,也许自己也能考个好大学?不用怀疑,李慧的理科是出奇的差,从上中学开物理化学开始,就没及过格,小学能仗着学的简单混个好学生的名头,中学肯定就原形毕露了。而且李慧坚信,就算自己再活十辈子,也肯定会死在数理化之流上,更不用说,上中学就要学英语……一提到英语,李慧就觉得眼前金星一顿乱晃。
陈舒乔翻了个白眼:“废话,我骗你干嘛?你没见鲁研平时傲的,眼睛恨不得长脑袋尖上,这回也开始围着老师转了?!我告诉你,你可别让她比下去,最烦她这种人了。”
李慧乐了:“就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傲?你没听你的外号都叫‘孔雀公主’了?”
“哼~那能一样嘛?!我那是真本事!”陈舒乔得意的说。暑假的时候,她参加了省文艺大赛,凭着一曲孔雀舞获得了冠军,还上了电视呢。
“哦哦,我失言了,您是真本事,请公主恕罪~”李慧装模作样地弯腰。
“好说~”陈舒乔抬着下巴摆摆手,又说:“我跟你说,我前天下课的时候,看到鲁研她妈拎了好大一个包来,走的时候就没了,你说是不是她给老师送礼了?”
那年头给老师送礼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就陈舒乔的小脑袋能想出这个来,李慧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了。
“嘿嘿……你别这么看我,其实这段时间上我家送礼的也不少。”顿了一下,赶紧说:“我妈可没要。还有啊,这事儿我妈不让我跟人说,你可别给我说出去啊!”
李慧“哦”了一声,好奇的问:“你妈是干什么的啊?”
“我妈是公路局的……”见李慧还看着她,就又补充道:“科长。”
“哦~”李慧点点头,了解。其实很正常吧,每个年代都少不了挖门爬窗户往上爬的,现在改革开放了,人们的思想也放开了,虽然没达到后来没钱不办事无利不起早的地步,但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懂得送礼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