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都没有,有的只是对生活的麻木和对未来的迷惘。
结婚,生子,慢慢变老——这就是一辈子。
李慧一点儿也不想这样。可是,她想什么从来都没有用。就好比她不想要后妈,但六岁的时候就有了后妈,这十多年她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把那个女人赶走,而现在,要走的竟然是她自己了。离开那个家,这恐怕是结婚最大的好处吧。
同事们都准备回家了,李慧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并不急着走人。
“李慧,你不走啊?”同事问。
“一会儿就走了,我还有点儿东西没弄完。”
“那我们先走了,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关主机啊!”
李慧答应一声,同事们打了个招呼,没一会儿就都走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李慧一个人。她无聊地坐了半天,终于还是背起背包离开了。
街上都是行色匆匆回家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只有李慧没有。李慧一直走一直走,最后索性在体育场外健身广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天渐渐黑了,广场也热闹起来。有组成方队跳舞的老大妈,有嬉闹的小孩子,还有吃饱了饭出来遛弯的小两口。只是,这些和李慧有什么关系呢?并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广场的角落,有一个叫李慧的女孩子,孤独地看着别人的快乐。
也许结婚也是不错的主意,看着人流,李慧想。至少结了婚,自己也能有个伴儿,陪着吃饭,陪着看书,陪着在夏日的夜晚出来走一走。想到这里,李慧微笑起来,王宏斌从来不是她无数次幻想过的那个人,也没能给她令她憧憬的美丽爱情,但这个人,如果做伴儿,应该也不错吧。毕竟,幻想得再美好,也总归是幻想。理想抵不过现实,中国悠悠几千年,也不过成全了一对化蝶。
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滋味。“吾将于茫茫人海中寻访吾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一直在等,等懂她爱她、命里注定的那个人。可是,没有。后来她明白了,那是老徐写出来骗人的,他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却因这一句话,引得无数人爱欲成狂!
“下雨啦!”不知谁喊了一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广场上闹做一团,片刻功夫人群就散了个干干净净。李慧跟着人流下意识地跑到体育场的晾台底下躲雨,跑过来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她略一犹豫,就听见一个人喊:“快过来!”
她回头一看,就见到了林骋。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林骋是谁,只看到他在雨中撑起伞,把一个小孩子拢到伞下,护着他跑到晾台底下,人们往里挤一挤,硬是让出个地方——对孩子,大人们都是宽厚的。李慧趁着这个空隙也一步迈过来,奈何位置实在太靠外,半边身子都在雨里。使劲往人群里挤的事情,李慧做不出来,她甚至想要不干脆就这样走算了,半边身子湿透和全身湿透,也是在没有什么区别。正在她想走的时候,头上的雨不见了,一把伞撑在那里,李慧疑惑地沿着伞柄看向撑伞的人,就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幅水墨剪影。
那是个温文尔雅的侧脸,头发打理得很清爽,睫毛不浓密但很长,他并没有看李慧,眼睛望着茫茫的雨帘,嘴角噙笑。
李慧说谢谢,但声音却湮没在噼里啪啦的雨声雷鸣里。
雨来得急,走得也快,没一会儿就住了。几乎在雨停的一瞬间,人们就四散而去,刚才还拥挤不堪的晾台底下,只剩下李慧和那个人。
“谢谢。”李慧又说一遍。
“没什么,举手之劳。”
“你不去找你的孩子?”
那人愣了一下,笑了:“我并不认识他啊——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哦。”听到他笑,李慧脸红了。那孩子有十几岁了,而他看起来顶多二十五,确实是自己闹笑话了。
“啊?真有那么老?”
“不是!”李慧赶紧摆手,抬头看见他朝她一眨眼,才知道他是闹着玩,也就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两个人就认识了。接下来的半个月,李慧总是接到他的求救电话,不是陷在老街区里找不到路,就是询问李慧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好风景。李慧心里隐隐明白,却每每不能拒绝那个带着笑的声音,一次次充当导游。
林骋是个海龟,也是学美术的,主修室内设计,这次来江辽是应某大公司之约来设计办公大楼的。他去过很多地方,业余爱好是摄影。
“我就想用镜头,把我见过的所有美景都记录下来。”说这话的时候,林骋正和李慧沿着伊河河岸散步,他两只手比出摄像头的样子,扩出美好的风景。扩着扩着,回过头来,在李慧面前定住,说:“知道吗?这里最美的风景是你。”
李慧透过他的手,看到他的眼睛,明亮又火热,只一眼,就觉得心砰砰地跳起来。
原来他在这里。李慧想。
李慧回到家的时候,李爱国还没睡。钟晓兰妈妈生病,回去照顾老太太了。很好——她干脆利落地坐到李爱国面前,说出了她想了一路的决定。
“不结婚了?”李爱国皱眉,“和斌子吵架了?”
“不是。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李慧平静地说。语气很平静,但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
李爱国盯着她,表情由疑惑变成愤怒,又变成了忍耐:“说说。是谁?怎么认识的?”
李慧毫不避讳地说了林骋的年龄、职业、以及认识过程。
李爱国听完简直出离愤怒了:“只认识半个月,你就要跟着他?你了解他?爱情?!爱情个屁!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儿?明知道你快结婚了还接近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爸!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儿?我没说现在就跟着他!再说我怎么就不懂了?我对他了解的很!他能在雨天给孩子打伞,这么善良的人在你眼里怎么就不是个好东西了?!我和他是那种真正的灵魂吸引,你根本不懂!”
“我不用懂,我就知道人斌子没对不起你,你就不能对不起人家!我告诉你李慧,你要是敢再跟他来往,我打断你的腿!”
“你凭什么啊?凭什么管我?!恋爱自由都没有吗?我还没结婚呢,怎么就对不起他了?我要是结了婚出轨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他!”
“强词夺理!我凭什么管你?就凭我是你爸!”
“是我爸怎么了?我还是你女儿呢!当年你结婚我不同意有用吗?现在我结婚,你也别想做主!”
“好好好!”李爱国一连说了三个好,手都抖了,一把拉住李慧扔到房间里,“你看我管不管得了,从今天开始你哪儿也别想去!”
“爸,你要干什么?!”李慧死死扒着门,声音都点儿抖。
李爱国根本不理她,直接一推她,甩手关上了门,一转身推了个沙发,挡在门口。
李慧被推得倒在屋子里,一愣,起来直扑门口,却死活也推不动门了。
“李爱国,你放我出去!”
“你这是非法□!”
“咣!”
李慧照着门猛踢一脚,沙发动了一点儿。李爱国索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只觉得一阵一阵拱火,脑门子跳跳地疼。
“爸,我求你了~”
李爱国摸出烟点着。
“爸,我真喜欢他了,真喜欢他!”
李爱国叹口气:“慧慧,别傻了,听爸的话,斌子和你最合适,爸不能坑你!”
“可是爸,我不爱他!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好不容易遇上林骋,我不能错过他!我不能我不能!”
李慧哭了:“爸,就这一次,我求你了~”
李爱国不说话了。
“爸,你别逼我……”
李爱国夹着烟坐着,烟灰掉到裤子上都没发觉。
半夜的时候,李慧从卧室的阳台翻到客厅的阳台,看了眼窝在沙发里熟睡的李爱国,悄悄离开了家。
“喂,我是林骋。”睡意朦胧的男声从电话里传来。
李慧一下子哭出来:“林骋,你在哪儿?”
“慧慧?怎么了?”林骋的声音清晰起来,“我在酒店,你怎么了?”
“我去找你。”李慧说完就挂了电话,她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拦出租车。
很快就有了车,李慧开门上车的时候,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有淡淡的灯光透出来。她看着看着,眼睛里似乎又要流下泪来。她赶紧抬头收回眼里的泪水,却不经意看到了星空。都市的霓虹下,星光是那么暗淡。
“到底走不走啊?”出租车司机问。
“走!”李慧深吸口气,坐进车里,“水岸宾馆。”
车子载着李慧去水岸宾馆,去茫然未知的前路。
37 番外 下;
水岸宾馆的套房里,林骋穿着睡袍看着一身狼狈的李慧。
李慧到的很快,林骋坐在床上愣了会儿神儿,刚洗把脸,衣裳还没换,就听到敲门声了。
“怎么了?和家里人吵架了?”林骋小心地问。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半夜哭着跑出门,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原因了。
李慧立刻红了眼圈。
林骋到洗手间拿了条酒店的备用毛巾给李慧,柔声劝:“好啦,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过一宿就没事了——你,要不要先换换衣服?”
“?”李慧低头一看,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一路上心潮翻滚,根本没注意自己身上,她原本穿了一件掐腰的小衬衫,翻阳台的时候胳膊底下都挣开线了,裤子上也蹭了一大片的灰。
“我,我没带衣服。”
“那就先穿酒店的?”套间里还有酒店准备的睡袍,林骋拿出来李慧一看立刻摇头。这种和服似的睡衣,她在家都没穿过。
“有针线吗?我缝一缝就好了。”李慧想的很简单,把上衣缝好,裤子打扫打扫灰,一切等天亮再说。
“服务台应该有,我去问问。”林骋出门找到服务员,借了针线。
李慧在套间里缝衣服,林骋在外屋等着她收拾好。
李慧先到洗手间把裤子上的灰擦掉,才开始缝衣服。脱了衣服才发现,不仅衣服开线了,手臂内侧还蹭掉了很大一块油皮,一直不觉得,这时候就感觉出疼来了。她不会做针线活,但简单连两针还是会的,反正就是对付过去,明天再买新的。她一边缝衣服,一边发起呆来。
如果一会儿林骋问自己为什么和家人吵架,自己怎么说?告诉她自己喜欢他?不不,这种事情怎么能自己先开口?
其实就是自己先说也没什么吧?毕竟他已经表示过了啊~他说自己是他最美的风景,还说和自己聊天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还在伊河里给她投过祝福硬币,还……
他要是听说自己退婚了,会是什么表情呢?惊喜吗?想着想着,她不自觉的笑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不接受检查,这是我私人的地方。”
“哎?!请你出去!哎?卧室不能进……”
李慧一惊,慌乱地套上衣服,前襟的扣子还没系好,套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来人语气很不好:“先生,请你配合,我们只是例行检查。”以为谁愿意大半夜的四处挨骂吗?看到李慧,那人明显一愣,“你登记的不是一个人住吗?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朋友。”
“什么朋友?说清楚!”床上的被子明显睡过人,屋子里一个穿着睡衣,一个在穿衣服——那人语气很恶劣,明显把李慧当□的了。
李慧又急又气,背转身赶紧系扣子,却是手都在抖,越着急越扣不上。
“什么朋友是我的自由,你们懂不懂人权?!”林骋大声说。
“外国回来的吧?先别跟我们提人权,我现在问的是治安管理问题!”
这时候屋子里已经都是人了。大半夜的出公差,大家心情都不好,好不容易有了乐子,谁都不想落后。
“你,转过来,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干这行儿多长时间了?”那人直接喊李慧。
李慧终于扣好了衣服,气得浑身发抖,转过身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什么意思?”
“问你话呢,先回答!”
李慧咬着牙,眼睛冒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人群后忽然挤进来一个人,看到站在地中间的李慧,直接就乐了,“斌哥,嫂子怎么过来了?执勤慰问啊?你们俩够腻乎的……”一句话说完,才感觉屋里气氛不对,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屋里的人。
李慧闻言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人群后那个一脸震惊的男人,视线一扫,屋子里一圈的人,什么神色都有,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忽然推开门口的人,跑了出去。
“慧慧!”林骋喊,看看身上的睡衣,又看看跑远的李慧,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我一定要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