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就多余,睿睿在家能怎么?反正我又考不上清华。”李慧插嘴。
钟晓兰把碗一放,刚想说什么,又打住了,无奈叹气:“别瞎寻思,好好考就得了,考上考不上的,尽力就好。”
王宏斌洗手出来,坐到李慧身边,钟晓兰把他的饭碗递过来,他站起来,笑着叫:“婶子。”
钟晓兰瞪他一眼,给他盛汤。
吃过饭还有时间,李慧和陈舒乔被撵到房间里睡午觉。多少年不睡午觉了,一时半会儿的哪里睡得着?两个人躺在床上,一递一句地聊天。
“你家里到底怎么了?你胳膊都这样了,你爸妈怎么不来接你?”
“我爸妈?”陈舒乔声音低了起来,“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胳膊坏了。”
“什么?他们昨晚……”
“慧慧,我跟你说,你就知足吧,你后妈对你,那是真好。”陈舒乔说。
李慧皱眉:“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陈舒乔想了想,问:“你知道回家复习这些天,我见着他们几次吗?”
李慧摇头。
陈舒乔举起左手,比了比:“五次!只有五次!”她停了一会儿,说,“这五次还是分别见到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一次也没见着。”
李慧侧过身,握住陈舒乔的手。
“不用安慰我,我没事儿。”她说,“最难受那阵儿早都过去了。我爸……好像在外面有地方了,家里很多他的东西都没了。我妈,我也不知道她在忙啥,一天天早出晚归的。但好在冰箱里总有饭,钱也没少给我,横是饿不着。昨晚上,我本来还想着他们回来我要怎么编瞎话呢,结果发现自己纯粹是杞人忧天——人根本就没回来。早晨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考试准备好没?我才知道她出差了。昨天早上就走了,省里不知道哪个公路出了大事故,紧急召开个会。她问我,我爸在不?我说在。后来我去电视柜那边找东西,在夹空里看着一张纸,写着‘我要出差,预计三天。希望这几天你能在这里陪着女儿。’我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我妈给我爸留的。结果我爸没看见,呵呵……”
陈舒乔转头问李慧:“不说你爸,就说你后妈吧,这几天让她出差她能去不?”
李慧一愣,说:“她就是个管理员,不用出差。”
“我是说打比方,打比方需要她出差,她能去不?肯定不会去的吧——但你看,我妈就能。对我妈来说,官位比我重要;我爸呢?爱情比我重要吧。”
“别这么说。”
“就是这么回事儿。他们现在不见面,不说话。我知道他们打算好了,等我高考完,上了大学就离婚。现在不离,是怕影响我的情绪——慧慧,你说有意思不?我又不是傻子,他们这样,我还不明白咋回事?整了半天,还是为了我!我真想告诉他们:你们快离了吧,大伙儿都省心,多好……”陈舒乔停了下来,隔了半天,小声说,“但你说多搞笑,每次话到嘴边我想说的时候,又会舍不得……”
李慧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像以前王宏斌哄她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她。
“真他妈的……”陈舒乔抬起胳膊,遮住眼睛。
下午把李慧她们送进考场,李爱国和王宏斌在考场附近找了个茶馆歇脚。茶馆里人不多,但也不少,大部分一看就是陪考的家长,两个人在里面的角落找了张桌子,刚坐下就有服务员过来了:“下午好两位,今天情况特殊,得跟您先说一下:每张桌子最低消费198,可以吗?”
两个人明白了,怪不得还有空桌子。李爱国点点头,要了冻顶乌龙。
等服务员走了,王宏斌说:“叔,这个天应该喝绿茶吧?”他记得李慧说过,李爱国喝茶是很讲究的,不但分茶叶,还分季节。
李爱国瞥了他一眼,悠闲地说:“我也认为人应该应时守节,但你说现在有些人,就想着春天吃秋果,这是为啥呢?”
王宏斌看着李爱国,这样的李爱国是他所不熟悉的。从他认识李爱国那天开始,李爱国一直就是开朗的、豪爽的、雷厉风行的。而现在的他,声不高,色不厉,只是这么悠悠然地坐着,却给人一种被他盯上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不好,很不好。其实王宏斌不知道,工作中的李爱国,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
“叔,”王宏斌想明白了,抬头直视李爱国:“我是真喜欢慧慧。不是一时一刻那种喜欢,是想过一辈子那种。”
这时候,服务员上了茶,李爱国抬手阻止了王宏斌,自己端过茶具,开始泡功夫茶。
茶壶在吊炉上开着,李爱国执起茶壶,先烫了烫小小的紫砂茶具,又把茶洗上的茶壶茶杯逐个烫了一遍:“去年冬天,你回来那回,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对象了吧?”
呃……王宏斌囧了,只能硬着头皮坦白:“那时候说的,就是慧慧。”
李爱国好整以暇地玩着茶艺,说:“是吗?这个听着可新鲜了——这都是怎么回事?说说吧——来,别客气。”说着,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王宏斌手指摆弄着茶杯,茶杯小小的,一阵阵浓郁的香味氤氲出来。
“叔,我知道你挺生气的。毕竟慧慧那么小。说实话,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自己,挺那什么的……但,喜欢就是喜欢了,我也不想糊弄自己。”王宏斌捋了捋思路,“其实我原本想着,等慧慧上了大学,再慢慢跟你说的,但没想到高考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估计慧慧不会考的太好了。如果她没考上怎么办?你和婶子会希望她重读一年吧?我和慧慧,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通了这么多年的信,我知道她虽然小时候学习好,但从心里往外说,她并不是什么天才,只不过够用功而已。如果这次考不上,再备考一年,年龄不是问题,但她心理呢?会不会压力更大?远的不说,就说高三这一年,慧慧够刻苦的了。我想,如果不是压力太大,她和陈舒乔也未必能干出打仗这样的事儿。”他顿了顿,看李爱国,李爱国捏着茶杯慢慢喝着,不点头也不反驳,听他停下来了,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我怕你们让她复读。我想,以慧慧的底子,就算再不好,一个一般专科还是能上的吧。叔,我的工作你知道,将来肯定要进电力系统的。我的工作有保障,我并不指望慧慧非要多好的学校毕业,干出多大成绩不可。我更希望她能干点儿她喜欢干的,不累的——家里我负担得起。我不是不想让她上大学,我的意思是,不管她考得好不好,能不能上本科,咱们都别逼她,让她自己做决定行不行?如果她不想复读,就不复读了吧?”王宏斌觉得自己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至少,在李爱国面前,他觉得表达的并不好。
“你跟慧慧说了吗?”
就在他较劲脑子想着怎么更好的表明自己的态度的时候,听到李爱国问。
“慧慧……知道的。她知道我喜欢她,而且……”王宏斌垂下眼睛,笑了,“而且,她也喜欢我。”
李爱国眯着眼盯着王宏斌。王宏斌这孩子本来他很喜欢,从小就有担当,是个干事儿的料。但,这家伙敢拐带自己的女儿——主要是拐带的还是未成年的女儿,这就怎么看怎么不是东西了。
“叔,”王宏斌深吸口气,坐直身子,眼神真挚、坦荡、诚恳,“我知道我这时候跟您说,您可能不高兴,但,我和慧慧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是打算等慧慧大学毕业就结婚的。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没正经谈过恋爱,在慧慧之前,也收到过情书,也想过要找个啥样的对象。真是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有一天想要和慧慧过一辈子——她比我小八岁呢,在我看来,跟小妹妹似的。但有一天,这小丫头长大了,我也发现……我离不开她了。要是还把她当妹妹似的,甚至将来把她交给别个男人,打死我都不乐意。您是看着我长大,我是很么样的人您最了解。我今年二十五,不是毛头小子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最晚明年,我就能调回来,工作上,我在职研明年毕业,估计只要不出大的纰漏,我的前程应该也没问题。我跟您说这个,不是跟您显摆我怎么怎么出息,我只是想让您放心,把慧慧交给我。我不会让她吃苦,更不会让她受委屈。叔,我会对她好的。”
连敬语都用上了?李爱国给自己续杯茶,稳稳地端着茶杯,陷入长考。
李慧从考场出来,没看到王宏斌,只李爱国一个人在大树下等她。
“考得怎么样?”李爱国问。
“还行~宏斌哥呢?”李慧左右看看,问。
“他呀,回家了。”李爱国眼看着李慧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一笑,“咋地?还不兴人回家啦?”
李慧垮了嘴角,嗫嚅:“他说了陪我考试的。”
李爱国说:“行了,这不都陪你一中午了嘛,人家也大半年没回家了,你崔爷爷也盼着他呢。”
李慧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打起精神来,跟李爱国商量:“爸,这几天我想让陈舒乔去咱们家住,行不?她爸没在家,她妈也临时出差了。”
李爱国说:“这有啥的,来呗。”
于是李慧当晚就带着陈舒乔回家了。陈舒乔本来不想去,但架不住李慧来脾气了,她也知道李慧的意思,只好跟着来了。晚上刚过八点,钟晓兰就催着她们去睡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回去就睡觉,可不许聊天。
这么早,李慧和陈舒乔都睡不着,但钟晓兰就在客厅看书呢,两人也不敢聊天。于是翻过来调过去,都暗暗叹气。陈舒乔临睡之前给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对比起李慧家的和乐融融,不仅黯然神伤。而李慧也不好受。她想着王宏斌的不告而别,又安慰自己他到底是为了她回来的,心里乐一阵、恼一阵,昏昏沉沉地,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而她不知道,此刻的王宏斌,其实就在江辽。
第31章;
音乐诡异叛逆,颠覆着世俗的樊篱,玄幻的灯光把留恋在这狂欢之地买醉的红男绿女切割的支离破碎。王宏斌靠在吧台上,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小舞台上卖力嘶吼的摇滚歌手。
“这不是咱们小状元吗?怎么?体察民情来了?”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个男人,穿着黑色体恤,小指粗的金链子在的灯光下闪光,板寸根根直立,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燕哥,骂我呢?!”王宏斌笑了。
这个人叫燕启辉,比王宏斌大两届,都是市一高毕业的。王宏斌刚上高中的时候就听过他的事迹,那时候他都高三了,基本不在学校待着,十天里九天半逃学,就是个纯混的,听说在外面还混得很有一号。要说两个人的交情,那还是很有戏剧性的。王宏斌他们寝室在一楼,为了防止学生乱窜,窗户上都有栅栏,二楼就是女寝了。好在一楼上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有个窗户,虽然高点儿,但没栅栏,大家要是出去玩儿回来寝室锁门了,都是搭着肩膀爬那个窗户。有一回周末,王宏斌回来晚了,到那窗户底下就发现有个人正往上爬,不知道那人咋整地,有一只胳膊好像不得劲,他单手扣着窗台,往上窜了好几次都没上去。王宏斌一看乐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把那人驾到肩膀上了,那人吓一跳,低头一看,正看到王宏斌的笑脸。王宏斌说哥们,踩着我上。那人也没客气,蹬着他的肩膀就上去了。等他上去了正回身打算拉王宏斌一把,王宏斌摆摆手,后退几步,一个助跑一脚蹬到墙上,两只手在窗台上一搭一撑,就上来了。里面的人见了,赶紧跳下去,给他让出窗户。王宏斌也进来了,那人对王宏斌一挑大拇指,王宏斌摆摆手,左右看看,准备回寝室。
“喂,你们寝有地方没?”那人忽然问。
王宏斌一愣,这个人他不认识,但他以为他是新住校的,没想到他居然不是——这后院的小窗户,可不是谁都知道的。
“有么?”那人皱起了眉。
“有,来吧。”王宏斌也没多问,横是同学,挺晚的了,周末寝室也没人,让他住一宿也没啥。
就是那一天晚上,让燕启辉交定了王宏斌。
燕启辉接过领班送过来的酒,直截了当地问:“说吧,有啥事?”
王宏斌也没跟他客气,原原本本讲了自己打架的事儿,然后说:“燕哥,我在里面听那小子说,他是跟肥皮的,这肥皮是什么来路?”
燕启辉上下打量王宏斌,摸着下巴笑了:“小样儿,上学那会儿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安分地主儿,咋地?年轻都没动手,这时候倒热血上了?为啥打仗啊?女人?”
王宏斌一笑,喝酒。
燕启辉一阵怪笑:“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王宏斌说:“别瞎说,那是我没过门的媳妇。赶紧的,那肥皮怎么回事?”
燕启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