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暗香送夜雨,十分清瘦怯秋寒。玉簪花,堪插戴。蔷薇花,露渲腮。腊梅花,春点额。翦春花,罗袂裁。灯笼花,红影节,春醉态。
秋天总是能勾起无限的诗情画意,这是一个离愁的季节,同样也是送别的季节。
今儿个冷了一天,果然在夜间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喜欢听雨声,在雨里是多么的寒冷我是知道的,同样,在温暖的屋子里看雨,是多么惬意我也知道。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看着外面中淹没在黑暗中的秋雨,我就不自觉地低声吟诵出这首戴望舒的《雨巷》。那年那景,历历在目。与闺蜜网吧通宵,恰巧早上返校的时候赶上正在下朦胧秋雨。
两个青春无敌的小丫头一人一句,伴着雨,在那凄美朦胧欢沁,所以本该迷茫的氛围反倒变得清爽逍遥。那时候的不知天高地厚,那时候的快乐单纯……怎么眼睛又酸了,都怪这该死的秋雨!
忽然,我听到远远传来一阵极细的唱腔,恁地凄美哀婉,在这样的夜里,正是应的好景呢。我将头靠在窗框上,闭上眼睛,听这夜半歌声。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传?”
“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不由自主,我竟然跟着那幽美的唱腔一同唱将起来。这个段子,我太熟悉了,是《牡丹亭·惊梦》里的。难得在这里,竟然有个雅人,会将丽娘之情唱的如此贴切。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我从小女生思绪中拉回现实。这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谁在嚎丧,听得人怪渗的。真是讨厌,我赌气将窗子关上,从书架上抽出本佛经,晨钟暮鼓,但愿让我这颗乱了的心静一会儿。
这个夜,可能原本就不是个安生的夜晚吧。
次日,我总感觉气氛怪怪的。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闪躲,如果没看错的话,还有怀疑与恐惧。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昨儿个伤了董氏,立马就传遍了宋家?所以大家都这般小心翼翼的伺候我?
“星河,怎么没看到锦瑟,她去哪儿了呀。”
我看到星河的手将梳子紧紧的攥住,神情慌张,强笑道:“她,她身子不舒服,就没上来。”
骗我,还能演的再烂一点吗?
“哦,那好。为了表示本小姐对这位好员工的无限关怀,我一会去提点儿水果慰问一下她吧。”
星河听见我这话,忙摆手道:“不不不,锦瑟她一早回老家了。”
还演?说谎是要靠天赋的,妹子。
“这样啊,那你提着水果去她老家看她去。”
这话说的我自己都快要笑了,可我看见星河慌张的脸,难不成锦瑟出了什么事?
“哎,其实我都知道了,你说说平日里多老实的一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我故意装作很无奈的语调,抛出一句糊涂话,可没想到这星河却啊的轻叫了一声,忙道:“锦瑟她不可能杀了少夫人,昨晚上她是同我一起在房里的啊。”
什么?董氏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忽然想起昨晚上听到的昆曲和最后凄厉的惨叫。桃夭林离神楼最近,也就是说那声叫声,可能就是董氏遇害时的信号。
我感觉有点喘不上气,头又有点晕,董氏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被吓死的?
恨苍穹,妒花风雨,偏在月明中。
恨西风,一霎无端碎绿摧红。
恨天涯老运孤穷。
我听见星河说锦瑟居然被高夫人拿去拷问了,这都是什么嘛。难道跟她吵了一架,得罪了她,就会是杀她的凶手?
哎,不过话说回来,董氏虽处处透着让人生厌的感觉,虽然曾经害我为得手。可是,她才多大,还有好长的人生路要走,日后还会有儿孙,究竟是谁那样狠心!
我再也不能坐住了,我要去找高夫人,不能去了一个再饶上一个。锦瑟是那样的弱不禁风,怎能禁得起拷问!
荼蘼架
在这个考究的花厅里,我并没有见到哭天喊地,跪地求饶的悲惨画面。就像平常一样,各人做各人的活计,描画样儿的,绣花儿的,烫衣裳的。不过这样家常的景象,不知怎地,更让我感到不安。
高夫人用细白纱布擦拭花叶上的尘土,她瞧见我来了,很自然地说道:“水君,刚小厨房送上来盘点心,自己去拿着吃,等妈把这两盆擦完了再跟你说话。”
宋家没了个要紧人,这高夫人还如此淡定,日常生活该干嘛干嘛。无波无澜,云淡风轻。我此时有些怀疑董氏是否真的死了。
高夫人见我不动,停下手里的伙计,过来拉着我往内里走去。说实话,我很害怕这位母亲。她的手很暖很厚实,她看起来真的很亲切,就跟天下间所有的母亲一样。可是当我想到这个女人在商海做的那么多呼风唤雨的事,每次看到她待我那样的温柔关切,都会不寒而栗。
高夫人回头笑道:“怎么傻楞着看我,可是昨夜没睡好?”
“哦,哦,还好吧。”
是不是我的疏远之意表达的太明显,高夫人再没有问我,而是将我领到内室,笑着说你先吃点心,娘去换件衣裳就来。
我依言坐下,却不敢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这哪里还是一家人的表现,简直就是主宾关系么!大家都在做戏,只不过人家比较入戏,而我还在门外徘徊,所以注定我永远只能当个跑龙套的。
趁这个时候,我打量了番高夫人的卧房。倒是跟外间雅致花厅大不相同,处处透露出主人崇尚简单大方,不追求在外形式的实干作风。无甚古董附庸风雅,无甚书籍充当门面,真跟个‘雪洞’般。
这种得过且过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儿,莫名其妙的做了人家的女儿,将来还要做什么嗜血将军的夫人。而当我渐渐稳住了手脚接受现实的时候,却发现好像已经不可能逃离这个地方了。我要不要跟高夫人摊牌呢?说了后她会有什么反应?我的生命会不会受到威胁呢?
好烦,我该怎么办啊!气结之下,我不受控制地拍了一下桌子。可是拍完后,我就后悔了,怎么又没控制住自己啊!
“怎么了水君,有烦心事跟娘说说。”高夫人边笑边往我跟前走,慢悠悠地说道:“好孩子,你坐啊,今儿个是怎么了,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大嫂,她是不是出事了。”
我轻声说出这句,心里在猜高夫人该如何回答。高夫人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淡淡说道:“群婉这孩子平日里性子那样的好强,我不明白她怎么能寻了短见呢。”
什么?董氏自尽?这又是怎么个回事,难道是因为我的原因吗?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安,高夫人此时的神情不像说谎。她既然都叫了锦瑟来问话,那么肯定与我相关了。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我哭了?我抚上脸,触到一片冰凉,原来不知不觉中,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感觉是我害死她的。”
高夫人替我揩去泪水,温柔说道:“这怎会是你害死她的呢,别多想了。”
我看见她虽然这样安慰我,但是眼睛里仍有股怀疑的神色,就是这样的感觉,让我更有负罪感。
“要不是我当着众人伤了她,她也不会……”
高夫人了然,摇摇头轻笑道:“原来你指的是这,那我还罚她跪神楼呢,这笔账是不是也要算娘头上呢?你这孩子,心也忒善了些,快别瞎想了。死就死了,也是个糊涂人,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听高夫人这样说,我终于可以舒口气,可是心寒。怎么说也是你家媳妇,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不招人待见,但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她家人该如何伤心呢。
“可是,会不会是别人杀了大嫂啊。”
咚!
高夫人手里的茶杯掉到桌子上,很少会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她在掩饰什么。
“瞎说什么呢,这府里谁跟她有仇啊。”
“可是我昨天晚上隐约听见有人唱戏,后来忽然就听见女人尖叫声,会不会是”
“不会!”
我明显地看见高夫人的脸由晴转阴,甚至带着点可怖狰狞的感觉,她喝断我,冷哼一声,狠狠道:“别说了,董群婉是自己寻死的,你记住这点就好了。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不要多事!”
我说什么了,惹得她这般的疾言厉色。不过就说了句觉得董氏的死有蹊跷么,犯得着这般的凶我么。哼!你家的人你都不管,我着急什么啊,爱怎样怎样去!
“恩,今儿个一天都没见锦瑟了,您知道她上哪儿了吗?”
抛出我的目的,然后解决走人。真不想跟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同处一室,你家亲生闺女宋水君你会这样凶她吗?
高夫人见我没再追问下去,脸也转的极快,她温柔地笑道:“锦瑟我让她回去了,怎么,来的时候没碰到吗?”
我点点头,既然锦瑟已经回去了,那我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恩,那个,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高夫人点点头,在临出门的时候,她忽然说道:“娘挺喜欢听昆曲的,听说你唱的还不错。改日里给我也唱唱,咱娘儿们解个闷。”
我转身顺嘴笑道:“跟专业的比起来我这就是闹着玩儿,上不得台面的。”
说完这句话,我就从头凉到尾。昆曲,我只是昨晚跟着夜半戏声唱了一句就让她知道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下,那她忽然冒出这句话到底意欲何为。
高夫人笑道:“怎么又发呆了,听锦瑟说你昨儿个和你哥哥在‘花冢’里聊曲子聊的高兴,不过娘又要啰嗦几句,你大家小姐,这些杂书就不要看,传出去让人知道,对你的名声不好。”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她在我那里安插了人半夜都在监视我,就把我昨晚上唱了那一句给告了。想来也是,这种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更别提看些会移人性情的书,肯定是被家里容不得的。
高夫人挥了挥手,笑道:“没事了,你回去吧。脸色看起来很是不好,这秋天最湿冷,我今天让容婆把你院子里的那只小乳狗炖成补品,听说这只小狗成天到晚哼哼唧唧乱叫捣乱,不做好自己本职的事,好不烦人!既如此,还养着它作甚,一点用都没有,我就做主替你解决了它。嘿嘿,还真没见过如此顽劣的狗,该是主人让你死你就得死,它倒好,变着法儿的逃跑,满院子乱窜,可是不管它逃到哪儿,最终却难免一死。你说是吗,好姑娘。”
“是。”
“这狗肉虽廉价,却大补。你且待在屋子里,病了就不好了。”
“是,那我回去了。”
我知道我的腿是颤抖着走出荼蘼架,寒意,远远比秋天的雨更冷。我不想回去,我害怕一回去容婆就给我端上一盆冒着热气的‘补品’。才多大的一只小狗,那么可爱,她怎么狠得下心呢!
星河见我失魂落魄的边走边哭,叽叽喳喳的在我耳边聒噪,试图让我分心,想些开心的事。
可是,我如何能开心的起来!我现在终于知道高夫人她是什么意思了,杀一只小狗用得着向我报告吗?她只是明着告诉我,不听话的下场就跟那只小狗一样,任她宰割。我别妄想着离开,否则无论到哪儿,都难逃一死。
我有些恨自己现在的软弱,被人家几句话就吓着,畏首畏尾。可当绝望的时候,我才明白挣扎着活下去是多么无奈与可悲。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我一把将夺过星河手里的伞,扔到一边,闭起眼睛仰头,任凭秋雨冲刷。阵阵冰凉让我冷的颤抖,我何时能回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自由自在的郑落落!
星河没有再上前跟我说话,只是捡起伞静静地默立在旁。我想,伶俐的她,会知道我为何这般。有些事,她不敢说出口,所以没办法站在我的角度宽慰我。
正在此时,假山后面传出来了两个婆子的声音。
“你从大少爷那里过来,看见了没?”
“恩。”
“哎,好端端地怎么寻死了呢,不过死了正好,省得成天到晚的找晦气!”
“哪里是寻死的,她是被活活吓死的。”
什么?董氏是被吓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嚼舌根
如果一个人说看见鬼,你觉得他在开玩笑。这时,来了第二个人也说有鬼,并且绘声绘色地对你说那只鬼长什么样,多么骇人,此时你觉得有些恐怖了。最后,来了第三个人,他什么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