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澈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涂氏心中有一种畅意的快感。她不再哭泣哀求,反而如同诅咒一般,以空灵的语气,一字一顿,郑重的说道:“真的,我们发过誓的,苍天为鉴,大地为证。若我今日死去,你敢保证这个誓言不会应验到你妹妹的身上么?”
话音刚落,一声剧烈的“轰隆”声响起,震彻天地。
须臾间,大雨倾盆而下,哗哗的雨声,伴随着涂氏尖锐的狂笑,竟似上天也在应和她的诅咒一般。
白澈心中震惊,面色大变,朝后急退了两步,跌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双手死死的捏住椅侧的扶手,整个人都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见到白澈这样的表现,涂氏心中狠狠的揪痛着,被死亡的恐惧压抑下去的嫉妒,再一次侵蚀着她的心。她的百般哭诉,引不起他分毫的情绪变化,便是她将自己隐藏在心底里数年,不敢言表的感情全然剖析在他面前,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双手奉上,卑微的匍匐在他的脚下,祈求他的怜惜,他也无动於衷。
而此时,她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利于白清的话,因为恰如其会的天象应和,却令得自来胆大的他感到害怕了。
这一刻的她,彻底的疯狂了。以最恶毒的言语,肆意的诅咒着他宝贝的妹妹,她要以她的生命为媒,拉上白清给她陪葬。
他舍不得的!
所以,他必须放过他!
“白澈,你怕了,对不对?你害怕了!若我死了,白清也一样会不得好死的!”
白澈确实害怕了,她口吐诅咒之言的时候,那么巧合的,上天就降下了震雷,好似应和一般。他不敢赌,若是妹妹真的因此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一刻,他终于动了放过她的心思。
若然妹妹安好,他吃点儿亏,又有何妨呢?
涂氏自然看出了他神色间的松动,心中暗暗窃喜,可隐隐的,却依然酸涩不已。这样复杂的心情,反应到她面上,就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那样的表情,既喜且悲,又隐含期待,将她娇美的容颜,破坏殆尽,叫人不忍视之。
她等待着,他说出赦免她的话来。
可惜,白澈刚张开口,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冷冰冰的说道:“若你安好,我才会不得好死!”
声音落地,一个披着蓑衣、手臂悬吊在脖子上的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恰是本应在家中养伤的白清。
“妹妹,你怎么来了?”白澈见到自家妹子冒雨赶至,微露出些许惊讶之色,忙不迭的迎了上去,亲自替她解下了厚厚的蓑衣,语带责备的念叨,“你的手还伤着,怎么不好好呆在家里,若是再磕着碰着,叫哥哥怎么给父亲交代?再说,你尚未出阁,这等事情本不该沾染,若你想知晓结果,等哥哥处理好了,自然会回去告知你的。”
白清完好的一只手,很是自然的缠上了哥哥的手臂,娇嗔道:“天色已晚,哥哥却迟迟不归,我就知晓,你定然是被人用话拿住了。当初若非是我,哥哥也不会娶了这样一个不安于室的女人,丢尽了哥哥的颜面,如今竟还拿着幼时儿戏之言来拿捏哥哥,实在可恨之极。哥哥不必顾忌,她口中所谓同生共死的誓言,不过是玩笑话语,根本未曾对天起誓,完全是无稽之谈。否则……”否则上辈子她掐死了我之后,自然就得随着我一起去死,哪里还能够做出抛夫弃子、改嫁奸夫的事情,最后,竟然还去过着她自己期盼已久的幸福日子?
若说白清对涂氏最恨的一点,却不是她亲自出手掐死了自己,反而是她抛弃了苦苦哀求她留下的哥哥和侄儿侄女们,靠着涂氏家族的撑腰,不但带走了她所有的嫁妆,还搜刮了白家大半的家财,并美其名曰是赔偿她十来年做牛做马、生儿育女的功劳。
这一点,也正是致使自己一脉,被白氏家族迁出祖坟、赶出宗族的缘由。
是以,重生回来之后,她连芊若那等忘恩负义的女人都没来得及处理,连她前世里爱恨纠缠了十年的男人都不曾见过面,便首先出手对付她这个嫂子兼闺中密友。
前世,她不就是如此刻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利用自己,将自己拉到她的阵营里,才渐渐将哥哥笼络了过去的么?如今,自己已经清醒过来,便不会再给她任何翻盘的机会。
既然她心心念念的,是她青梅竹马、自幼相恋的表兄,她倒是要看看,当生的希望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是否还能够坚守自己的爱情,不舍不移?
所以,她来了。
也幸好,她来了,才没有叫哥哥被逼着放他们逃出生天。
此时此刻,白清看着涂氏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眸光里隐藏着的,是说不出的冷寒之意。
“妹妹不可妄言!”白澈生怕妹子被引着说出什么诅咒她自己的话,未等她将那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吐出,就赶紧伸手堵住她的嘴,眼中装满了责备和疼惜交杂的复杂神色。
白清讨好的冲他笑了笑,被雨水打湿,有些冰凉的脸颊靠在兄长温暖的肩头,轻轻的蹭了蹭,无声的安抚着他。
哥哥此刻,心情定然很复杂,妻子背叛了他,岳父还故作明理,实则隐晦的苦苦相逼,作为他最疼爱的妹妹,又岂能任由他孤单作战呢?
“妹妹,清儿……”看着白清突然到来,那么肆意的依偎在丈夫的身边,涂氏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可是,死亡逼近,这个曾经无数次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闺蜜的出现,也叫她心中陡然间升起了希望。她强迫自己将深深的嫉妒和憎恨压了下去,拿出一贯的低姿态,祈求道,“清儿,你救救我!你知道的,我自幼便仰慕你的哥哥,又怎么会与别人有染?我不过……”
“嫂子!”未等涂氏哭诉完,白清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松开搂抱着兄长的手,她走到涂氏身边,蹲…下…身,为她理了理因挣扎而散乱不堪的头发,这才起身,冷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嫂子了。你是否还记得,你自己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你告诉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是血脉亲人,也会惹人诟病。所以,从那以后,你派遣到我身边的丫鬟,不管是我与爹、还是与哥哥相处的时候,都会一步不离的守着。我信了你的话,听了你的劝解,你为何又要违背自己的话呢?遣散仆役,与青梅竹马的表兄单独相处,还是在我明明白白的提醒过你之后。你就那么的迫不及待?如今我白家尚且权势在手,你就能够这般对待我的哥哥,倘若哪一日我们犯了事,丢了如今的荣华富贵,你是不是就会马上离了我们,跟着他走?”目光微瞟一眼那个匍匐在地上,面若金纸的男人,白清的目光中,充满了鄙视。
这样的男人,除了一张面皮长得好看些,还有哪里比得上自己英明神武的兄长?
拿他与兄长相比,简直就是对兄长的侮辱。
亲见之后,她对涂氏的恨意更是溢于言表,想不通她为何会那般没有眼光,看不到兄长的好。也想不通为何关系亲近至此,在她的心中,却是始终只有利用,全无真心。
“涂解语,你我八岁相识相交,七载光阴,我竟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很傻?是不是觉得就算你出卖了我,我也根本无法发现,会一辈子都如此被你利用,利用的彻彻底底?”
白清越说,涂氏的心就越往下沉。
最后的期望落空,她终于明白,今日,她再没有任何的机会了。父亲放弃了她,白清不肯救她,而丈夫,早已经恨她入骨了。
她究竟是如何沦落到这样的境地的?
一时之间,她有些恍惚,耳畔一片空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而这个时候的白清,却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目光,反而转向了一边的京兆尹涂经平。
就是这个看起来一派正气昂然的男人,在父兄哀伤她悲惨离世的时候,带着涂氏一族上百个男丁,手持棍棒闯入了白家,将杀人之后被关在房里的涂氏抢了出来,然后打砸了白家,掀了她的灵堂,揍了她的兄长,气得她的父亲连吐了三大口血,至此卧病在床,不过短短几日,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这个人,几乎可以算是她的杀父仇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报仇神马的,还是要亲自出面才带感啊!你们说,是不是?
28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样的痛苦;能够比得过眼睁睁的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安然静坐面前;却不能出手手刃;报仇雪恨的?
白清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看着这个逼死了她父亲的人,她的心中;忍不住恨意翻涌。可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于不敢表露出一星半点来。因为那一切,通通都发生在前世。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做过;曾经被逼死的父亲;如今还活得好好儿的!
幸好,他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叫他们好过。因为她知道,若非她机缘巧合的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就算她重活一世,指不定也会被涂氏哄骗了去,到头来,前世的悲剧,很有可能会再经历一次。涂氏一族,也不会放过那么好的打压白家,搜刮白家钱财的机会。
涂氏一族欠他们白家的,她总归都是要讨回来的。
如今,不正是一个好时机么?
目中带着朦胧的泪意,白清的声音里,冰寒一片。“涂家果然是好家教,寡妇偷人也就算了,好歹我大成本就提倡寡妇再嫁,绵延人口。可这等背夫偷人的事情,涂大人也为其保驾护航,遮挡掩盖。难不成是想告知世人,这就是你涂氏一族甲天下的姑娘们传承百年的‘光荣’传统?你以为,清空了芳草街街面上的店铺,赶走了这一带的闲人,就没人能够发现他们做下的丑事了么?你以为,整个京兆的地盘上,就真的是由你这个京兆尹说了算的么?”
被戳中了软肋,涂经平目露阴狠之色,出口斥道:“小小年纪,就口口声声的偷人,对长辈不敬,言辞低俗,行为嚣张,你白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我自来就是跋扈无礼之人,涂大人难道没有听说过?”白清对他的指谪完全不以为意,反而讽刺道,“可我再嚣张,也不会做出这等丑事来。”
“你……”涂经平被气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白清的言辞,却依旧咄咄逼人,丝毫不肯放松,继续说道:“我如何?难道我说错了?你涂氏一族的女儿家,背夫偷人的,可不光是涂解语一个。您说,若是顺成侯得知他宠了三年,还准备请立为世子的老来子,根本就不是他蒋家的血脉,会不会气得杀妻弑子?若是奉恩将军顾燕贻得知他娇宠万分,又心怀愧疚的二房夫人早在入顾家之前,就与旁人有染,还会不会如此宠妾灭妻?若是涂氏那一个个威势赫赫的亲家,知晓你涂氏家教如此,你涂氏一族,还会不会有今日的荣光?”
“你血口喷人!”涂经平闻得此言,红光弥漫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血煞一片。他厉言喝止,起身冲至白清面前,扬起手来,狠狠的一巴掌就要扇到她的面上。
白澈早被妹妹的一番言语给惊得呆若木鸡了,见此情状,总算清醒了过来,一个箭步上去,抬手就死死的钳住了涂经平举得高高的手腕,挡在妹妹面前,将她牢牢的护住。分外不悦的说道:“涂大人堂堂二品大员,竟要亲自对一个柔弱少女动手么?”
“放开我!”涂经平狂吼道,“你们白家,欺人太甚!”
“是我们白家欺人太甚么?”有兄长相护,方才被惊骇了一下的白清,又恢复了她的伶牙俐齿,“欺人太甚的,恐怕是你涂家吧!为了等你的女儿及笄,我哥哥到二十岁方才成婚,可她嫁到白家一年多,肚子却半分动静都没有。太子殿下比我哥哥还小上两岁,如今都已是有了二子一女了。这一点,在这之前,我白家可有提过一句?我们可有半分逼迫过她?便是皇后娘娘开口要为兄长纳妾,也是由我出言推辞了的!我们对她,难道不够好?你涂氏一族家大业大,你的儿子还是这宝兴城里的一霸,他屡屡犯事,你们家时常有纷争,你要做个清官,不肯亲自出手,又舍不得教训儿子族人,次次都遣人来求涂氏。涂氏无能,哪一次不是我或者哥哥去出头的?可到头来,她背夫偷人,做下丑事。你这个当父亲的,不但不教训规劝,反而还保驾护航。到如今一切全部暴露出来,还要我兄长忍下这口气,为你们遮掩。竟然还说我白家欺人太甚?这天底下,竟然有你们这样的无耻之人,可真叫我大开了眼界了!”
白清素来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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