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是那样,他也从来未曾点破过什么,人前人后都很敬重她,什么都没有说,任由底下的人误会他,以为他对不起她,其实,真正对不起的那个人是她,是她对不起苏流瑾。原本像他那样干净明朗的人,若清风明月那般皎洁,是她这样满身算计,心里黑暗的人根本不能奢望的人儿。
如此,越是察觉到苏流瑾的纯粹干净,她就越不敢接近他,怕看到他清澈眼瞳里的那眸灰色,或者说怕他轻视她的眼神,更怕他那一身的纯净从此被她染上了颜色。
如今,她得偿所愿,终于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可以找沈立冬出手救广哥儿了,她做到了,做到了身为一个皇姐所应做的事情,作为一个皇家公主所应负担的责任,那么接下来呢,她要怎么办呢?如何面对苏流瑾呢?
今日这一局,若是她去找沈立冬求助了,那么她跟苏流瑾之间也就从此之后没有关系了吧。像他那样的人,怎能忍受她去算计他最疼爱的妹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最喜欢的人,心尖上的人儿吧。
可是就算是这样,周嘉慧也必须要去做,这是她的命,一个身为皇家人的命。
她若不做,太子不保,母后不保。
这天下任何一个皇子登基,其他皇子都可能成为辅佐之臣,都可以留下一条性命,唯独广哥儿不行,他是太子,太子被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一个新君登基会容得下立过储君之位的皇子。
所以广哥儿只能是太子,未来只能是帝君,他若不死就必须走这样的路,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而她身为皇姐,只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支持他保住太子之位,支持他登基成帝王。
因而,有些事情她该做了断了。
该断不断反受其累,她,是要下决心了。
与其让苏流瑾恨她,不如她先行放手,怎么说,她都无法面对一个看着她眼睛里带上恨意的苏流瑾,那样的时刻,恐怕她会承受不住吧。
周嘉慧不知不觉地伸手抚向心口,那里,心在跳动着,可是揪心着,一阵一阵地发疼。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林嬷嬷看着周嘉惠面色异常,忙搀扶住长公主周嘉慧,眼里有了厉色。
周嘉慧看在眼里,伸手一把扣住了林嬷嬷的手腕。
“记住,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动那沈立冬一根头发。”
“公主,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林嬷嬷愤恨道。
“嬷嬷,你只要记住本宫一句话,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本公主的错,是我当年设计了苏流瑾,设计了这场婚事。我若不是为了广哥儿的话,就不会有苏流瑾这个驸马爷了。”周嘉慧生怕林嬷嬷去做傻事,所以她还是决定坦言相告。
“公主,公主,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奴婢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明白呢?”
“你该知道的。苏流瑾一直有心悸之症的毛病,这种毛病本宫问过太医院的王太医,连他都素手无策,若非出手救治苏流瑾的那个人本事了得,苏流瑾早就没命了。还有,苏流瑾日常一直在吃的药丸子,那也是王太医辨别不出来的良药,如此,嬷嬷,你说本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周嘉慧此话一出,林嬷嬷立即泪眼满眶。
“公主,公主,你活得太苦了,太苦了,奴婢心疼啊,心疼公主啊。”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那么她这么多年来怨恨驸马爷岂非怨恨错了吗?难道让她怨恨公主吗?这个她待之为亲闺女的长公主,她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啊,知道她是吃了多少苦的。
本以为公主嫁了人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却没有想到这桩婚事本就是公主出手设计的,那么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能说苏流瑾不对吗?不能说啊。
难怪了,难怪这六年驸马爷对公主虽然敬重着,可是从来就不会太过亲近,夫妻二人冷冷淡淡的,她一直以为是苏流瑾对不起公主,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公主啊,那,那驸马爷他——”她想问苏流瑾可是知晓此事的,若是他本就知道的话,那么这多年来苏流瑾还能做到默默承担着,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那岂非是活活地憋屈死他?
长公主周嘉慧听林嬷嬷这么问,自然明白林嬷嬷这会儿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毕竟这六年来,因为她的关系,林嬷嬷对苏流瑾没多少好脸色,多多少少是给了苏流瑾难堪,这会儿她知道了真相,自然是愧对苏流瑾了。
“所以说,这件事情,嬷嬷不要再管了,所有的一切,因本宫而起,便让因本宫而结束吧。”
“公主,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林嬷嬷听得此言,大惊失色。
“嬷嬷,我决定了,决定放他走,放他自由。他那样的人,原本就不该属于我这样的人。”周嘉惠转过身去,面颊上竟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公主,公主,也许还有其他法子转圜余地的,公主,你先别急着做决定,好不好?听听驸马爷那边的意思也好啊。驸马爷这么多年来,明明知道公主算计了他,他还是对公主这么好,可见他对公主也并非全然无情啊。”林嬷嬷劝慰着周嘉惠。
“嬷嬷,我不能再自私了,不能了。今日若不知道他心上人是谁的话,我还可以告诉自己,我可以留着他,反正他没有喜欢的女子。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不但知道了不说,接下来我还要去算计他喜欢的女子,怎么说,我都做不到,做不到面对他了。”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面对苏流瑾,会让她无地自容的。
“公主——”林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周嘉慧已经抬手阻止她再说下去了。
“不要说了,给本宫准备文房四宝,本宫决定,跟驸马爷和离,还他自由,这是本宫能为他唯一做的事情了。”周嘉慧一旦下了决心,林嬷嬷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的。
于是,林嬷嬷只能为周嘉惠准备了笔墨纸砚。
周嘉惠狠心,提笔书写了和离书后,放到了桌子上。
“嬷嬷,这封信你等驸马爷回来交给他,另外,吩咐下去,马上去给本宫打点行装,今日开始,本宫决定住到军营里头去。”
“公主,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林嬷嬷还是想要周嘉惠三思而后行,毕竟以苏流瑾这样的人品才貌,可是极为难得的。
那周嘉慧却是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了。
“嬷嬷,我先去军营一步,你派人打点行装过来吧。”她竟是前去马厩,牵了她的快马雪灵,英姿飒爽地跃马飞奔而去。
林嬷嬷握着手上的这封信就跟握着千斤重锤那般,心事重重的,面色黯然。
第4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平阳公主府发生的事情,这会儿的沈立冬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话说就沈立冬现在的状况,她也是没办法去知道的。
她被沈文轩从京都女学带回府门时,一直无精打采的,连晚饭都没有吃多少,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她自个儿的竹荷院。
照往常那般,沈立冬安歇时自然是支退身边所有的丫鬟,只是到了半夜,她竟然发起了高烧,额头上直冒冷汗,脸色发白,也不知道在喊叫些什么,惊动了竹荷院里里外外的所有丫鬟,就连于嬷嬷也披着衣裳急急地赶过来了。
那木兰一见到于嬷嬷,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嬷嬷,小姐好像发起高烧来了,还一直在说胡话,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
“快,木槿,你去正房告诉老爷夫人一声,木棉,你去门房那里找李伯,让他带着你去找医馆大夫去,木莲,你赶紧提了开水过来,至于木兰,你在边上看守着小姐,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赶紧在边上伺候了。”于嬷嬷一一吩咐了下去,这竹荷院的丫鬟们立即就行动了起来。
那木兰在边上看着沈立冬,时不时地给沈立冬擦着额头上冷汗,她听见沈立冬不断地喊着。“冷,冷,好冷,好冷……”
“冷?!小姐你觉得很冷吗?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拿被子去。”木兰急急地去了小耳房,从里头翻找了二条冬天里盖的棉被,往沈立冬身上盖上去,这连着盖了二条上去,沈立冬终于没再喊冷了。
只是没过多久,沈立冬开始双手拉车着棉被,双脚也开始动了起来,不断地在踹开着被子,嘴里叫着。“热,热,好热,好热……”
“小姐,你别这样,等会身子骨会着凉的,奴婢给小姐拿下被子去。”木兰将先前盖上去的棉被给一条一条地拿下来,最后一条春被,木兰却是不敢拿下来的,生怕冻着了沈立冬。只是沈立冬还在踢着,不想要盖着这被子。
“热,热,好热,好热……”
木兰眼见沈立冬开始扯起她身上的中衣时,忙伸出手去,握住了沈立冬的双手,让她不再拉扯下去了。
只是沈立冬这会儿发着高烧,意识模糊,迷迷糊糊的,身子骨一会儿热得不行,一会儿又冷不得不行,如此冷热交替着,倒是忙坏了木兰,一会儿加被子,一会儿减被子,这大晚上的竟是忙得热出了一身的汗珠。
不过这样忙碌着,木兰也不觉得什么累,她只是担心沈立冬,眼看着木棉还没有将大夫给请回来,木兰急得是在房间里团团乱转。
这个时候,沈博远跟陈氏,沈文浩,沈文海全都来了,沈文轩还带着言老先生一道儿过来了,木兰一看到他们来了,忙行了礼。
“奴婢拜见老爷夫人,大少爷,三少爷,四少爷,言老先生。”
“赶紧起来吧,这会儿不拘什么礼数了,赶紧跟本夫人说说,这你们家小姐现在如何了?”陈氏快步上前,面带忧虑地到了沈立冬的榻前,看着沈立冬冷汗淋漓,面色苍白的模样,一阵心疼。
“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这晚上回来冬儿怎么就这样了呢?你们几个,赶紧告诉娘,是不是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要不冬儿晚上吃饭的时候就不会是那个样子的。我就说嘛,今晚上冬儿不对劲,当家的,你还说没什么事情,天气热起来了,可能胃口不好。可是,这会儿冬儿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陈氏心疼地落了泪,握住沈立冬的手,止住她乱抓乱踢。
“冬儿,冬儿,你醒一醒啊,冬儿,我是娘啊,冬儿,你快醒一醒,醒一醒啊。”陈氏呼唤着沈立冬,沈立冬这会儿整个人沉浸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在无尽的黑色里迷茫地行走着。
“好黑啊,娘,好黑啊,爹,你们在哪儿啊。大哥,二姐,三哥,四哥,你们究竟在哪儿啊,冬儿这里好黑啊,娘,爹,你们快来找冬儿啊。”
“冬儿,别怕,冬儿别怕,娘在这里,你爹也在这里,你大哥三哥四哥全部都在,都在。冬儿,你别害怕,娘在你身边的,就在这里。”陈氏握紧沈立冬的手,拿着帕子给沈立冬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急切着看着木兰。
“木兰,你去瞧瞧去,这大夫这么还没来啊。”
“奴婢这就去看看。”木兰神情慌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她在门口张望着木棉的身影,急得在那里直跺脚。
这会儿,竹荷院里头上上下下,个个心急如麻,乱了心神,慌了手脚,好在还有一个人比较镇定的,那就是言老先生,但见他走上前来。
“沈夫人,让老朽给冬儿看看吧?”
陈氏见言老先生过来,霎时眼睛一亮,她怎么就忘记了最好的大夫就在自个儿的府里呢。
“先生,请。都怪我这个妇人脑子都糊涂了,竟然把你这么好的一位名医给忘记了,却反而等着外头的大夫过来。”陈氏立刻起了身,让开位置,让言老先生坐了下来,又在沈立冬手腕上放上了一块丝巾,方便言老先生搭脉问诊。
那言老先生探了沈立冬的脉象后,又扒开沈立冬的双眼瞧了瞧,心里立即有数了。
“并无大碍,只是心里忧虑过甚,一时邪气入侵导致内热上升,引发高烧。老夫这里开了要药方子,你们赶紧派人去抓药煎服下去就好。另外,拿一坛烈酒过来,可吩咐身边的丫鬟擦拭冬儿的身体,帮助冬儿尽快退烧。”言老这话一开口,沈文轩立即跟着言老去了前厅,让下人取了笔墨纸砚,待等言老先生开了方子,沈文轩立即就吩咐侍卫阿牛赶紧去药堂抓药去。
那阿牛侍卫眼见沈立冬在学堂二次被人欺负,他都是事后得知,无法当场护着沈立冬,这让他觉得愧对沈立冬,这会儿接了沈文轩递过来的药方子,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最近的药铺,直接踹门而入,拔剑架到了人家掌柜的脖子上,叫起药铺的掌柜赶紧抓药。
他这速度确实快多了,不到半刻功夫就将该抓到的药全部配齐整了,离去时,那掌柜哪里肯收阿牛侍卫的银钱,但是阿牛还是留下了足够的药钱。
“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了,没有办法,救人如救火,还望掌柜见谅,他日有机会,再向掌柜好好致歉一番,现在,告辞了。”阿牛抓起了药包,跃身而行,很快就回了朝议郎府,将抓来的药物给言老先生过目,等言老先生确定了药材没有问题,这才给了竹荷院的木莲拿下去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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