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清瞳诧异的目光里,纪云鹤缓步走来,广袖如云,步履轻盈如风,烟青色锦袍剪裁得极为合体,领口袖口绣着繁复精美的云纹,袍摆上绣着鱼跃莲叶的图案,衣袍随着他的走动跌宕扬起,鱼儿仿佛活了一般。
纪云鹤走到宋清瞳近前,撩衣摆要跪下,宋清瞳抬手扶住他,勾唇一笑:“云鹤不必多礼,上官家主早已派人寻你,怎么才回来?”
纪云鹤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宋清瞳,回道:“罪臣急着去南朝收购棉花,没走官道,而是抄了近路,上官家主的人追空了。”声音很是嘶哑。
宋清瞳看一眼纪云鹤,虽然从他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是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焦灼的心情,她是现代女性,无意搞出株连九族那一套,于是道:“此番辛苦你了,纪府这件案子你——”
宋清瞳说着,却没注意到纪云鹤身躯微微一抖,瞥一眼她垂落在身侧的手,眸光一闪,伸过手握住,举到胸前,宋清瞳不由怔住,抬目看向纪云鹤。
只见纪云鹤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宋清瞳心头一跳,立刻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纪云鹤一字一句道:“皇上姿容绝丽,罪臣自见过后魂牵梦萦,皇上若是不弃……”
宋清瞳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再听下去非得吐了不可,手腕一翻,一掌推开纪云鹤,纪云鹤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背台词这项艰巨的工作中,没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急退数步,后背“砰”一声撞在门上!
宋清瞳本来心头有气,他对她用美男计?真当她是昏君了!看他狼狈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嘲弄道:“纪云鹤,你就不能有点骨气?”
纪云鹤心头一震,蓦然抬首,星目看向宋清瞳,才发现她消瘦了不少,是因为离宫?心中愈加疼痛,他方才的行为看似表白,其实极不尊重她,可他也是走投无路!
颓然跪倒在地,嘴唇一抖:“皇上,臣弟相如自幼敦敏仁厚,臣以性命担保他没有勾结乱党,那次臣三天之内筹集到赈灾物资,全赖相如鼎力相助,臣弟被雪如来劫持,请皇上救救臣弟。”
☆、第六十章 皇帝大婚
宋清瞳心头一动,他居然在为纪相如求情!瞟一眼跪伏在地,头几乎埋进地里的纪云鹤,想起他在御花园里把酒临风嬉笑怒骂时,是何等的潇洒快意,如今竟然卑微至此!
“劫持?雪如来带走令弟时,不见令弟有丝毫反抗。即使纪相如真被冤枉,密道也是在纪府发现。”言外之意,纪府难逃干系。
纪云鹤手撑着地不住颤抖,宋清瞳说的没错,不管纪府谁是内应,这种谋逆大罪都是要诛灭九族的,脸上闪过一抹绝望,“皇上,罪臣愿意代母亲一死。”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朕无意为难你们纪府,你先平身,听朕说。”
纪云鹤闻言看向宋清瞳,见她面容和悦,明如秋月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本已黯然的心瞬间照亮,不禁依言站起身。
宋清瞳这才说:“纪府上所有在刑部看押的人,朕即刻下令释放。现在纪府被封,旗下的生意无人过问,不少铺子已经关门,云鹤,朕不希望纪氏垮掉。”抄了纪府固然可以充盈国库,但是她不会只看到眼前利益,北秦四分之一的税收来自纪氏,而且纪氏的买卖钱庄遍布北秦,如果纪氏垮了,北秦的经济也会陷入危机。纪府的案子毫无进展,她早想将他们放出来钓鱼,正愁没有合适的契机,纪云鹤来得正好!
纪云鹤心头不由一震,危急关头他只想到自己这一小片天空,离宫扬言灭掉北秦,北秦若失,纪府又怎能独善其身,她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心里该有多难!想到这里,纪云鹤道:“皇上,臣愿意将功赎罪,臣请出宫重整生意店铺,今年纪府的收益全部捐献给朝廷,助皇上剿灭离宫!”
三日后
皇宫里处处悬红挂彩,每座宫殿的石柱都裹着红绸,就连宫女太监们腰间系的带子,也一律换成艳红色。通往寝殿的宫道上,一色以红毯铺地,寝殿里更是挂满了红绸,殿顶正中央,悬垂下来一只硕大的以红绸结成的花球,寝殿被渲染得充满喜庆之气。
宋清瞳身穿大红喜服,喜服上绣着游龙云海图案,云髻斜插金钗,头顶戴着镂刻精美小巧的冕旒王冠,雍容华贵,恍若神妃下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宋清瞳脸上没有一丝喜色,不着情绪的目光投向水镜,气质俊逸出尘,身穿青灰色长衫,玉簪束发,一手执拂尘,一手托着一只雕漆木盒,盒子很大。
水镜淡淡的语气道:“三十颗混元丹,你先用着。”
宋清瞳依然注视着水镜,水镜将木盒放在桌子上,凤目环顾寝殿一周,触目都是刺眼的红!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再过一会儿,她就要去皇后的寝宫拜堂成亲,不去看宋清瞳,眼睛瞟向窗外,朗日照空,万里无云。
“青峰观来信,紫铜炼丹炉铸成,我要回青峰观炼丹,混元丹我还会派人送来。”声音轻若烟尘。
宋清瞳默然听着,水镜眼里不揉沙子,她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还好没有反目,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低声问:“什么时候走?”眼睛望向窗外远空。
水镜看一眼宋清瞳,眸光深沉似夜,低沉带着磁性的的声音说:“现在。”
“……”
“你,多保重。”凤目最后看一眼宋清瞳,转身向殿外走去。
眼见那抹飘逸的身影渐行渐远,宋清瞳扶着桌角缓缓坐下来,唤出赤霄:“用朕的马车护送他回青峰观。”
枯坐良久,殿门处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楚天墨身穿淡紫色锦袍,袍袖摆动间走进寝殿,宋清瞳连忙起身,端然站立,她知道楚天墨将自己推给上官潋月自然有他的难处,他真心为她打算,所以她不想他看到自己郁郁不快的样子。
楚天墨走到宋清瞳近前,躬身行礼,“皇上,吉时到了。”深邃的目光看向宋清瞳,宫人说,皇上将他们遣出寝宫,不许任何人靠近。
宋清瞳微微一笑:“朕正要唤宫女进来,没想到相父来了,上官潋月到了?”
楚天墨见宋清瞳脸上含笑,心稍安了些,回道:“上官家主已经在路上,再有一炷香时间就进宫门了。”
宋清瞳点点头,楚天墨又道:“进宫参加喜宴的朝臣比较多,荣贵君亲自率领御林军把守宫门和主要路口,请皇上放心。”
宋清瞳颌首,那日冷君邪带人试探风凌雪一行人,据冷君邪讲,风凌雪的亲卫使用刀剑,武功招式虽然凌厉却是寻常见到的,他正想撤兵,不料风凌雪手执长鞭飞身上前,接连十几鞭子,他左躲右闪,最后出于自卫,刺向风凌雪的右肩,迫他后退,不成想风凌雪竟然没有躲开,肩头被剑锋划伤!
玉儿进来禀告:“皇上,华贵君有事求见。”
“请他进来。”
玉儿领命退下,不多时,云瑾颀长的身形走进寝殿,白衣胜雪翩然来到宋清瞳近前,长目瞥一眼凤冠霞帔的宋清瞳,眸光微微一动。
宋清瞳看着云瑾微微一笑:“这几日辛苦曼卿,来日朕定会重赏。”大婚的一切繁琐事宜宋清瞳全部交给云瑾负责,云瑾操办起来井然有序,竟然没有一点疏漏,就连一向不夸奖人的福全都在宋清瞳面前连连称赞。
云瑾行过礼,呈上来一本厚厚的册子,禀道:“皇上,长乐宫的酒宴已经备好,此次宴请的是在京六品以上官员,这本册子里记录了官员座次和菜品,请皇上过目。”
宋清瞳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又递给云瑾,唇角勾起:“有曼卿把关,朕自然放心。”她是个好领导,既然发现了云瑾的才干,绝对不会埋没他。
这时,承影快步走进寝殿,禀道:“皇上,迎亲的队伍到了!”
☆、第六十一章 皇帝大婚二
宋清瞳颌首,玉儿手捧着盖头走上前,俏脸含笑:“皇上,奴婢为您戴上。”绣着百花戏蝶图案的大红盖头遮住面容,红缨缨的流苏垂落在胸前,玉儿和承影一左一右扶着宋清瞳走出寝殿。
直到那抹艳红色身影消失在殿门口,云瑾收回目光,看一眼一旁站立的楚天墨,见他目光深沉,久久注视着宋清瞳消失的地方,心头不由一动。
宋清瞳被搀扶着走下寝殿台阶,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低下头,红艳艳的地毯映入眼帘,欢声笑语骤然收住,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走出寝宫宫门,玉儿承影停住脚步,大红的袍袖在盖头下飘展,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伸出来,宋清瞳将手放上去,细腻的触感传递来淡淡的体温。
耳边响起潮水般的恭贺声:“愿皇上和上官家主永结同心!”声音回荡不止,一时间鼓乐齐奏,声震云天。
上官潋月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琥珀色的眼睛看瞟一眼落在手心里葱段般的纤纤玉手,面容平静无波,轻轻握住,扶着宋清瞳登上装饰着红绸的龙辇。
二人在龙辇中坐稳,鼓手乐手走在队伍最前面,手举宫扇的宫女,执着拂尘的太监,一队骑马的侍卫,龙辇后还跟着长长一列抬着箱子、端着托盘的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景德宫。
景德宫离宋清瞳的寝宫不远,不多时,龙辇在一座气势雄浑的宫殿前停落,二人下了龙辇,玉儿呈上中间挽着花团的红绸,宋清瞳执起红绸一端,上官潋月手执另一端,在欢天喜地的鼓乐声中,二人牵着红绸一前一后走进景德宫正殿。
正殿里声音嘈杂,似乎来了不少人,宋清瞳知道,朝中二品以上官员,比如东方瑞,林况,六部尚书,大理寺卿等都到了,走到殿心时,她听到宋昭夜雌雄莫辩的声音。
“哎?楚相怎么才到?孤先给你道喜,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择来上官家主这样的乘龙快婿,只可惜呀,有情人难成眷属喽。”
“皇叔说错了,瞳姐姐喜欢上官家主,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才对。”脆生生的嗓音,是澄观。
“小和尚,这你就不知道了,瞳瞳对孤一往情深,如今眼看着心上人凤冠霞帔同别的男人拜堂成亲,孤的心--唉!跟你说你也不懂。”
宋清瞳早已习惯宋昭夜荒诞不经的言语,但是大臣们似乎不太习惯,殿上传来鄙夷的唏嘘声。
这时,殿中响起洪亮的声音:“大家静一静,拜堂仪式现在开始!”说话的是东方瑞,这次大婚由东方瑞主持。
待大殿里安静下来,东方瑞高声道:
“一拜天地--”
宋清瞳和上官潋月面对殿门躬身行礼。
“二拜高--”
没等东方瑞口中的“堂”字落地,宋昭夜放高音量道:“等等!”
东方瑞一皱眉毛,面带不悦看一眼宋昭夜,宋昭夜脸上漾着明艳艳的笑,看一眼楚天墨,轻咳一声道:“孤以为,皇上不光要拜祖宗牌位,还要拜楚相才对,楚相身为皇上的相父,十余年兢兢业业,是我北秦的中流砥柱!皇兄薨了以后,楚相身为首辅大臣,更是殚精竭虑辅佐皇上亲政,可以说,楚相待皇上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东方瑞听着不住点头,宋昭夜说的这番话他还是很赞同的,殿上的大臣皆颌首称是,东方瑞手捋胡须,看一眼宋清瞳,含笑问:“未知皇上意下如何?”
宋清瞳自然没有异议,清声道:“准!”
楚天墨推辞不过,在一干大臣的热情簇拥下,无奈坐到大殿正中座椅上,东方瑞高声道:“二拜高堂--”
宋清瞳行礼,弯下腰时,心不知为何忽悠一沉,直起身时,一股莫名的疼痛直达四肢百骸!
“夫妻对拜--”
宋清瞳心中思索着莫名疼痛的来源,和上官潋月相对而拜,欢快的鼓乐声再度奏响,大臣们的恭贺声宛如山响,在大殿里久久回荡。
待声音渐息,东方瑞道:“将皇上皇后送入洞房--”
宋清瞳在红绸的牵引下,走进景德宫寝殿,玉儿和承影率先来到覆着一层花生莲子等吉祥糖果的大床前,将各色干果往床里堆了堆,扶着宋清瞳在床前坐下。
这时,寝殿门口低眉敛首走进来一名宫女,手中托盘里盛着一根秤杆,玉儿承影相视一眼,景德宫的宫女太监由总管福全亲手挑选,绝对可靠,二人退下。
宋清瞳坐在床沿上,盖头下,一截喜服的袍摆飘入眼帘,上官潋月没有走,就站在自己面前,宋清瞳知道,她身为皇帝,拜堂的程序和平常女子是有区别的,一会儿上官潋月就要为自己除去盖头,然后二人一同到长乐宫宴饮群臣。
上官潋月瞥一眼那名宫女,启唇道:“放在桌上,你退下。”一会儿他要同她讲明,疗毒可以,决不会行夫妻之实。
谁知,那名宫女没有听见一般,依然走到上官潋月面前,将托盘举过头顶,上官潋月垂眸瞧她一眼,她的头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