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妮缓缓抬起头,小手揉着鼻头说,“堇平他……要走了……呜呜……”
槿安一听,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原来是他要离开了。
“坏妮子!你可吓死我了你!”槿安粉拳打在李妮身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要走了哎,你难道一点都不惊讶吗?”李妮抬起红红的眼问。
如果说槿安刚刚的心情是焦急害怕的,那么此刻便是悲伤难过的。
他要走了,比他要死了,要好的多。
“我知道他要走,上次回家我就知道了。”槿安淡淡的说,“只是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快,原本幻想,能去送他一程的,没想到,果真送不成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呜呜,看来你们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呜呜……堇平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离开也不提前跟人家说一声……还有你……槿安姐……你早知道堇平要离开怎么也不告诉我……”
“妮儿……”槿安抓着李妮的胳膊,“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堇平他不想让别人送,免得伤心,再说,咱们就是想送,也出不去。”槿安看着这个严严实实的大宅子,进府第一天刘管家就说过,除非家里发生了天灾人祸,添丁少人的大事,否则一概不允旷工误工。
“槿安姐……”李妮哭着,“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堇平哥哥了……”
槿安的愁情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这些天,她不是不在乎堇平离开的事,也不是不担心他去了南方过的会不会好,只是,人活在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能选择的。
他走,已是既定的事实,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她曾在心里想过很多遍,这一天会怎样来,想不到,这刻就这么真真切切的来了。她也曾幻想过跟刘管家求情,跟少爷求情,跟大太太求情,跟老爷求情,求着放半天的假,哪怕没有半天,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去送送他,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到的时候,她却显得这么无助。
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
“妮儿,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
李妮抽抽鼻子,“刚刚我娘花了足足六钱银子,买通了看门的守卫,让他替我送了个口信来。”
“没想到,李氏为了女儿竟下了这么多心思,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意堇平,怕她日后知道了心里委屈,宁愿花点钱也要告诉她一声,哪怕她出不去,知道了也是好的。”槿安心想着,对这个李氏不禁佩服起来,同时,也羡慕李妮,从小就有一个这么疼她爱她的娘亲。
“妮儿,走,咱们去大门边上。”槿安说。
“去那做什么?”
“朝着村口的方向看一看,就当是送他了。”槿安说着,不由的眼睛湿了。
三十六》进账房
堇平说的对,离别的时候不相送果然会免去很多伤离之苦,过了几天,槿安就对此事看淡了,很多事,不在朝朝暮暮,何况,他的远走,是为了成就自己。
槿安除了陪方明哲学习,就把自己泡在书房里。
“槿安!有人叫!”泥鳅到书房送口信。
“谁?”槿安坐起身,把书放好,小心翼翼将算盘放回原处,跟着泥鳅走出书房。
“大太太身边的丫鬟,知秋。”
槿安一愣。
大太太果然叫自己问话了。
跟着知秋到了怡养阁,一进屋,就看到一个穿着墨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这不是老爷吗?
槿安心里一紧,慌忙作揖,“奴婢见过老爷,太太。”
“起来吧,不用拘束,今天我把你唤来,是因为老爷有些事情想问你,你不用紧张,老老实实回答便是。”太太说道。
槿安点头。
老爷坐在红木椅上,威严之气不可挡,他轻轻押了口茶,说,“你就是少爷的陪读丫鬟?”
“是。”槿安答道。
“在你的陪读下,少爷的功课倒是长进了不少。”
“多谢老爷夸赞,是少爷自己天资聪慧,奴婢只是督促罢了。”
大太太满意的不住点头,对着老爷说,“这个丫头我倒是很喜欢,说话稳稳妥妥的。”
老爷没说话,仍旧问道,“少爷的功课关系到方家茶园的未来,所以,我不得不慎重,你知道查课会上,我为什么没有考少爷的珠算吗?”
“奴婢愚笨,不知老爷深意。”槿安本分回话。
“因为在考他之前,我必须得先考考你这个陪读丫鬟。若你珠算极差,我倒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前考他了,免得丢了方家的面子,若你珠算还行,我有了七成的把握,才能考他。”老爷说道,随即向大太太点了点头。
大太太便说,“知秋,拿算盘给槿安。”
知秋转身,从衣裳上解下一个香囊,从香囊里倒出一个小钥匙,走向旁边的一个抽屉,把钥匙插进去,从里面取出一把精致的紫檀算盘,然后递到槿安跟前。
知秋又命人摆好了桌椅,一切准备妥当后,老爷说,“从一加至一百,和为多少?限你一炷香的时间之内算出来。”
老爷出了题目,槿安知道自己肯定是躲不过了,索性把算盘轻轻一甩,做空挡,放于桌上,右手拨上拨下,口中默念着珠算口诀,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算盘珠,灵活的小手像在拨弄琴弦般,奏出哗啦哗啦的算盘珠声响。
没有比方老爷更喜欢算盘珠响动的人了,对他而言,那就是钱的声音,算盘拨弄间,金币银票,盈亏成败,一目了然。
他观察着槿安的动作,如此之娴熟的架势,完全不像是一个仅十岁的女娃子能有的。这一切已经够让他惊讶了,可没想到,更惊讶的在后头。
几乎连半柱香的时间还不到,槿安就算出了结果,“回老爷,和为伍仟零伍拾。”
方老爷听了槿安掷地有声的回答,几乎是震惊的从椅子上一下就站了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伍仟零伍拾。”
老爷又端详了一遍槿安,转而大笑,“好!好!好!”
这三声好,就是对槿安最高的评价了,可远远不止这个,老爷接下来说的话更是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槿安。
“从今日起,你可以进方家账房上工了!”
“什么!老爷……”大太太不由结巴,“你可想好了?”
“淑君,这还有什么可想的,你也看到了,这个女娃儿才十岁,打算盘的本领就练到了如此娴熟精进的地步,依我看,比咱们哲儿的技艺高出要不知多少倍,只当个陪读丫鬟岂不是委屈了她!所以,我决定了,让她进账房!”
“看把老爷高兴的!槿安,还不快谢过老爷!”
槿安立马跪在地上,说,“奴婢谢老爷抬举。”
“哎……不是抬举不是抬举……这是你应得的!不过,槿安,你要记住,虽然老爷我今日让你进了账房,但不代表你这一辈子都有了金饭碗,我既可以让你进去,若是有朝一日你做了假账坏账,我会毫不留情让你出来!”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不辜负老爷太太的厚望!”槿安说道。
“明日,刘管家会带你熟悉账房的所有大小事务,当然,你刚进账房,必定是从最基础的做起,切不可因为心急没耐性失去了大好的机会。”老爷吩咐道。
“奴婢谨遵老爷教诲!”说毕,方家老爷子就让槿安退出了。
第二日清早,刘管家就带着槿安进了方家最神秘的地方——账薄房。
刘管家边走边向槿安介绍,“方家账薄房有自己特有的规矩,进了账薄房,不等于你就可以接触账薄了,有的人甚至待了半载一年,连真正的账本都还没有翻过。”
“哦,那是为什么?”槿安不解。进账房不就是管账记账的吗,怎么会连账本都还没有翻阅过呢?
“做账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么简单,这里面有很多讲究,首先,你要先从练字开始,每个账房先生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笔体,外人是模仿不来的,你必须要练就一门足够独特的字体,而且还要注意,这个字体必须是前人已经完善好的。”
“为什么?”槿安不解,“记了帐不就是让人看的吗?字体太独特,别人怎么看的懂?”
“这就是窍门所在,也正是做账最神秘的地方,你想想,若是每个人都能看的懂,都会模仿,那市面上那么多钱庄,随便伪造一张假的支票,岂不是都可以兑换了?”
“哦,原来如此。想不到,这里面有这么多学问。”
“原本是没有这么多讲究的,只不过如今世道乱了,作假的人多了,钱庄这才想出这个办法来,老爷虽然开的是茶园,但也有很多钱庄交易的买卖。”
“哦,”槿安似懂非懂的应着。
“很多事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你慢慢就明白了。”刘管家说。
说着,就进了账薄房。
三十七》遇梓晨
槿安刚一进去,大家就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虽然账薄人的性子一般都淡,每天跟算盘打交道,让他们对数字其他的事情都不是很感兴趣,但账薄房来了个女娃子,这样几百年不遇的事情,大家就不能淡定了。
首先,账薄房从来就是男人的天下,至打方家开茶园以来,从未出现过女帐薄,再次,女帐薄也就算了,还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这就值得一看了。
一时间,搬账本的停住了,练字的顿笔了,翻账本的不翻了,打算盘的停手了,大家纷纷猜测,“她是来记账的吗?”
“恐怕才十来岁吧?”
“老爷怎么会让一个女娃子来账房?”
“难道是神童?”……
为了消除大家的疑虑,刘管家清了请嗓子,提高了嗓门说,“各位!我来给大伙儿介绍一下,这个女娃子名叫槿安,是账薄房的新成员!”
话声刚落,人们就开始嘈杂的讨论起来。
“安静!安静!”刘管家大喊道,“大伙儿请安静,我知道,你们大伙肯定有疑惑,但是这位新成员,是老爷亲自挑选出来的,说明她完全有能力进账薄房!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她。”
刘管家也很是喜欢这个勤劳的女娃子,当初选丫鬟的时候他就有种预感,这个孩子的眼神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那是一种迫切想要向上,想要出人头地的眼神,他喜欢这样的孩子。
随后,刘管家朝着那人群中喊道,“梓晨,你过来!”
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子便拨开人群向他们走来,他长的很秀气,像个书生,外面穿着一件青色的长布衫,露出白色的衣领,皮肤比妙龄少女的还要嫩白,眉毛又粗又黑,眼睛亮亮的,戴个纯白的书生帽,更显得文质彬彬。
“刘管家,叫晚生过来,有何指教?”连说话都是书生的语调。
“梓晨啊,我把槿安分给了陆师傅,以后她就是你的小师妹了,你这个当大师哥的,可得好好照顾她啊。”刘管家笑着说。
槿安看了刘管家一眼,心里非常感激,人人都说管家是最无情势力的,没想到这个刘管家却对自己如此关照,她甚至没有给他送过一串钱或是说过一句求情的话。
“放心吧,刘管家,既是梓晨的师妹,梓晨必定好好照应。”少年双手抱拳,承诺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槿安,好好跟着你大师哥做事,除了你之外,他可是这账薄房里最年轻的一位账房先生了!”刘管家嘱咐槿安,像嘱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请您放心,槿安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殷切期望!”
刘管家将槿安交给梓晨后便走了,槿安跟在梓晨身后,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他看上去比自己大很多,脸上总是挂着柔和的笑,像冬日温暖的阳光一样,洒进人的心底,暖暖的,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说错了话留个坏印象就不好了。
“我先带你去见陆师傅。”终于,他开口讲了一句话。
“好。”
“等会见了陆师傅,不要多说话,他问一句你再答,他若不问你就不要说。”
“哦。”槿安点头。
穿过很多旧的账房,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
这个房子是暗红的漆刷房,四壁都是光溜溜的,估计是怕账薄受潮吧,窗户很精致也很牢固,是那种大窗型的,也是为了能够保持良好的通风,屋子里除了一排排放账本的柜子,就是桌椅,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把算盘,到处都是笔墨纸砚,满屋里都是浓浓的墨香味。
有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子坐在正中间,手中拿着一个放大镜,对着一个账本很认真的在查看着什么。
槿安记着刚刚梓晨说的话,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陆师傅先开口。
两个人约莫等了一刻钟,陆师傅才缓缓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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