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儿,娘没有听错吧,你要让这个丫鬟当你的陪读?”
大太太疑惑不已,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他是什么脾性,大太太从小看在眼里。
方明哲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高傲的不让任何人靠近,今日,怎么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禁让人匪夷所思。
“是啊,娘,她真的很有才华,不信我当着您的面,考考她。”方明哲胸有成竹的说。
什么!
槿安的脑子一下就懵了。
这个少爷是听不懂人话吗?
自己刚刚在外面是怎么说的,明明是说才疏学浅、不识字、根本领悟不了诗的境界啊!
这下,他还要当着大太太的面儿来考验她!
“早就知道这个大少爷靠不住,我还傻乎乎的以为他真会帮自己,咦?等一下,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大太太并没有生气取衣服的丫鬟怎么还没来,难道……完了,上当了!”
槿安抬头看方明哲那张脸,幽暗深邃的冰眸子,略过诡异邪魅的光,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其实,稍微延误一下并没有关系,只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应该完成的活儿,管家就不会太刁难,这一切都让方明哲夸大了,还有那个泥鳅,在旁边帮着搭腔,槿安这才上了当。
“可是如今已经跟着方少爷来到怡养阁了,而且他已经跟大太太提出来了,弓在弦上不得不发,”槿安闭上眼睛,心想这下死定了,“我哪里会什么诗词!”
“好,难得哲儿今日有兴致!既然哲儿说需要一个陪读丫鬟,若她真的有学问,娘不会反对。”大太太巧笑倩兮,一脸宠爱的将方明哲抱在腿上。
“好!初槿安!你听好了,少爷我,可要出题喽!”方明哲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神气。
槿安精神上撇着脸,不想瞧他那副德性。
“本少爷的居所名叫静舒堂,槿安小丫鬟,你能否说出它的出处?”
“啊?——”
槿安怔住,这不是……
这不是,刚才他告诉自己的吗?
“啊什么啊?快回答,你到底知不知道?”方少爷眉目分明,俏皮的朝着槿安抛了个媚眼。
“额……”
槿安在脑袋中飞速搜寻着刚刚他说过的话,早知道考的是这个,让自己抄下来不就行了吗,或者提个醒背一背也好啊。
凭着脑海中残留的印象,她吞吞吐吐的答道,“取自宋代李洪……在……用……用》?”边说边看向方少爷。
少爷朝着她点点头。
槿安继续慢腾腾的说,“浮云出岫……初无恋……,静看……静看……卷舒何太忙……?”
少爷偷偷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槿安胆子便大了起来,继续说道,“静舒静舒,就是向往悠闲清净之意。”
讲完了,便低下头,等着大太太如何评论。
“娘,怎样?我说过的,她很有才学吧?娘,您还记不记得,当初这个名字还是您取的呢,哲儿愚笨,不知娘取此名何意,问娘,娘就跟我说了方才初槿安说的那番话,娘,您还记得吗?”
方明哲这招用的奇好,不禁勾起了大太太早些年的美好回忆。
“记得记得,娘怎么会忘了呢?”大太太站起身来,走到槿安身边。
素净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颚。
二十一》雪兰阁
脸面清纯,眉目恬淡。
“还好,看上去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子。也罢,既然哲儿点名让你陪读,为娘的心疼儿子,从今天起,你就别做这些粗活了,跟着哲儿读书吧。知秋——”大太太朝着身旁那个穿着很端庄华丽的女子喊了一句。
那女子就利落的走上前来,对着大太太欠了欠身子,又转过身来对着槿安,挺直了细腰,双手优雅的放于胸前右侧边上,薄唇轻启,厉声念道:
“方家陪读丫鬟须心中谨记如下四条:
一、少爷令不可违,少爷衣不可穿,少爷饭不可食;
二、朝警夕劝,一日不可不学,不可帮学替学;
三、不得在少爷房中晚留过夜。
四、如上三条,以一二条为重中之重。
初槿安,你可记住了?”
槿安赶忙低头回话,“槿安必定牢记心中!”
大太太听了,似乎很满意,方明哲也有十一岁了,这还是他头一回跟她要丫鬟,看来这小子长大了,也该是让他接触女子了,当然这是大太太心中打的主意,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大太太,奴婢还有一事,需向大太太禀明。”站在堂下的槿安突然开口说。
“哦?你还有什么事?”
“奴婢心想,虽然奴婢今日托少爷的福,被点为陪读丫鬟,可刘管家交给奴婢的任务,是把太太们的衣服取来洗干净,若是奴婢没有完成,想必刘管家还得重新安排人手,无形中,耽误了方家办事的效率,也给他人造成了不便,所以奴婢想着,不如先把本分的事做完,再跟少爷回静舒堂领命,不知大太太是否应允?”
槿安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说的不卑不亢。
大太太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先是一愣,再而笑道,“哲儿果然好眼光!你是个懂礼数的丫鬟!跟在我身边好几年的老丫鬟也未必有你这番玲珑心窍!哎?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来着?我年纪大了,很多人名,记不牢靠了。”
“回大太太话,奴婢初槿安。”
“好,我记下了。”大太太灵目一转,继而说道,“知秋,去把房里需要换洗的衣物拿出来,交予这个丫鬟,好让她再去别处各房看。”
知秋进里屋去了,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拿了一件里袄衬子和一双白棉长袜。
“这是太太昨个换下的,初槿安,你记住了,这个衬子可是真丝的,千万不要拿热水洗,一定要先拿温温的水泡,但又不能泡的时间过长,洗的时候用手轻轻的揉,千万不可用力搓,等洗完了,就用一张干净的白纸包好,白纸,你去跟储物阁的管事人要,记住了吗?”
槿安小心翼翼的接过衣物,“记住了。”
“好吧,你可以去其他房里收衣服了。”
“奴婢告退。”说完,槿安就退出了怡养阁。
才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有一个丫鬟叫她,“初槿安,你等等。”
槿安回头一看,中和身材,鹅蛋脸,挺面熟的,估计是刚刚大太太房里的吧。
“你好,请问,是大太太找我还有什么吩咐吗?”槿安问。
那女子翩然一笑,齿若含贝,“不是,是少爷跟大太太请示说,你不认识路,让我出来陪同你一块去二太太三太太那里。”
“哦,这样啊,那劳烦姐姐了。”槿安欠身,行了个礼。
“哎呀,你可别谢我,就算我不陪着你,也自会有其他的丫鬟来陪,要谢,你还是谢咱们家少爷吧!没想到,你一个刚来的丫鬟,少爷就对你这么好,初槿安,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额……哪里哪里,我只是个丫鬟罢了,服侍主子,是应尽的本分,没什么福气不福气,大家都是一样的。”
槿安这番话说的谦卑,那丫鬟听了也高兴,也就一心一意带着她赶路。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槿安想和她凑近乎,好方便打听一些事情。
“我叫凝月。是太太给的名儿。”
“凝月,好好听的名字啊,冰清玉洁,像你的人一样。”槿安夸赞道。
凝月笑的美滋滋的,“你就别拿我说笑了。对了,你初来乍到,关于方家,知道的还不多吧?”
这句话真正戳到了点子上,槿安就等着凝月这一句。
“是啊,还得姐姐多多指教。”槿安谦卑的说。
“指教谈不上,不过我还真有几句话得跟你说说,免得以后你稀里糊涂的就闯了祸端,吃了亏。”
然后,凝月就放低了声音说,“咱们先来说说这二太太,二太太是南方人,听丫鬟们说,是老爷早些下江南的时候带回来的。那模样,真真叫生的水灵,肌肤寸寸雪白,指如削葱根,我们北方的佳人就是再窈窕,也没她那样水嫩的,怪不得老爷喜欢呢,但就是有一样……”
凝月踟蹰,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但不说又堵得厉害,看了看四周,凑到槿安耳边说,“就是脾性古怪了点,不怎么跟人说话,也不愿搭理人,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着一个书房,不是琴棋就是书画,都快成呆子了,我们暗地里都叫她冰美人。”
“哦,这样啊。”
“槿安,等会你去了雪兰阁,就少说话,二太太她喜欢清净。还有啊,她喜欢香,你洗完了她的衣服,一定要用上好的清新香料熏十分钟,记住,可不能熏久了,久了味儿就大了,她又不喜欢了。”
“好的,我记住了。”
正说着,雪兰阁就到了。
槿安暂别凝月,一个人进去了。
向雪兰阁的丫鬟说明了来意,槿安就候在一旁等着。
只听丫鬟向里面通报,“二太太,收取衣服的人来了。”
“没有什么可洗的,让她回吧。”只听见里面传出一个轻灵柔美的声音。
“可是……昨个太太才换下的那件……”
“她们笨手笨脚的,让她们洗,倒把好好的东西糟蹋了,还是留着我自个洗吧。”
槿安站在外面,听见了对话,心想,“这个太太果然挺特别的,家里有下人,还要自己洗,没听说过太太还要自己动手洗衣服的。”
一抬头,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典雅浓郁,沁人心脾。
只不过这味道好似重了些,槿安用心又嗅了几下,看见那香盒子,这个香盒她觉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迷糊间,就朝着那个盒子走了过去。
走近一嗅,被那浓烈的味道一激,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下意识的,她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空碗,从旁边木桶里舀了一下,然后把手伸进去,蘸了些许,打开香盒,朝里面轻轻撒。
“好一个大胆无礼的丫鬟!没经主子允许,就敢碰二太太的东西!”忽然,槿安被一个尖锐的声音制止住。
二十二》忙洗衣
慌的槿安忙跪在地上,“奴婢无意冒犯二太太,只是一时糊涂……”
二太太本在里屋,听见了声响,便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白蝶花织绣的纹妆花缎,金海棠花的鸾尾长裙拖曳在地,黑亮的秀发垂在腰间,轻拢慢捻的云鬓里插着一枚金步摇。
簇黑弯长的眉毛,似画非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仙子般的神韵。
肤若凝脂的手腕上带着一个景泰蓝的手镯,脚下穿着烟霞底并蒂莲花鞋,果真是窈窕神女颜。
刚才那个制止槿安的丫鬟气愤的夺过碗,“二太太,就是这个没礼数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她还挺有礼节,没想到,竟随便碰主子的东西!您看,该怎么处罚她!”
“冰洁——”二太太打断。
转而问槿安,“你刚刚做了什么?”
“回二太太,奴婢刚刚闻到此香,一时兴起,就多眼瞧了一下,这香名叫水溢,是苏杭一奇香,平时香味浓烈,一旦蘸了净水,香味即刻清爽冰凉,淡雅至极。”
二太太听了这话,眼睛即刻闪过一丝光,嘴角竟浮起了久违的笑意。
不过,她很快就掩藏住自己内心的欣喜,蜜唇微启,“想不到,你一个丫鬟,竟然识的此香,你老家是哪里人?”
槿安摇头,“回二太太话,奴婢不知。”
“哦?那你怎么认的此香?”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闻到了此香,就很自然的撒了水,好像以前习惯了做这样的动作,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槿安此刻也纳闷了,脑子里乱哄哄的,理不出个头绪。
“哦。”二太太眼里闪过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二太太,这……”冰洁请示二太太,该怎么处理槿安。
“让她下去吧。”二太太轻挥衣袖,裙幅熠熠如明月光华流动,挽迤三尺有余,步态轻盈柔美。
“还不快走!”冰洁说道。
槿安站起身,正要离去,却听见二太太说,“你等等——冰洁,进屋去把那件冰蚕薄衫拿出来!”
“太太不是说……”那个叫冰洁的女子迟疑。
“去拿。”
“是,二太太。”
不一会儿,冰洁就把那件二太太口中不舍得让别人碰的宝贝拿了出来。
果真流光斐然。
人人常说,倾城貌得配碧玉梳、金步摇、珊瑚钿,殊不知,这冰蚕衫也是锦上添花的呢。
光是一看,就知道它的丝滑柔顺,让人心生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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