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这就是真的。黑达真的发财了。
这么多日子的辛苦,终于换得了回报。
黑达在桦树湾掘得了他人生最富价值的第一桶金。
对于这个憨实的后生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黑达在山上如疯如癫地跑着,不知该如何释放自己的情怀。他只会向宽阔无限的蓝天伸着两条胳膊狂喊:啊!呀呀呀!--哇!--呀!象唱戏里的大花脸“哇呀呀”拚命乱叫。
山上,一年一度的山丹花开得正热闹。远远望去,象火的海洋,旺盛,热烈,光焰夺目,艳丽诱人。
那面如刀劈一般光滑高耸的峭壁,绵延约摸有半里之遥,气势磅礴,巍然屹立着,被当地人称为“回音壁”。黑达那畅亮、豪放、粗狂、痴癫、无拘无束的啸声,一次次地撞上那面平坦的岩壁,又一次次被有力地弹拔回来。这些震荡的回声,被融合、扩大、延伸,神奇而悠长地在空中飘扬……
鞋子,跑掉了,黑达根本不知道。只是在那条曲曲弯弯的羊肠小道上,疯狂地奔跑着。手里不停地挥舞着他的那支长长的竹笛。
直到有一两声清脆的鞭响,在四面青山响亮地回应着;直到有羊的“咩咩”的叫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直到脚底板下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才渐渐象亲人的招呼,唤回了黑达混乱的神智,他这才停下了踉跄的脚步,圆睁着一
双仍显迷茫的眼睛向四周张望着,寻觅着,询问着。
这时,黑达的眼前象演电影一样,出现了一位白发飘荡,面如重枣,颏下几缕雪白的长髯迎风而动的老者。老者上身敞着一件白夹衫,里面是一个红肚兜,下身是一条宽敞的黑布裤,扎紧了裤腿。手里是一挂扎了长长的红绸穗子的长鞭,正被老人甩得山响,他一路悠哉悠哉而来。在他的身前身后,左右两边,是黑的白的羊儿,如漫山遍野的云朵,撒着欢儿地在火红的山丹花丛里跳着,舞着,蹦着,跑着。显然,这是一位放羊老汉。
黑达瞅着都愣了,就不再跑,心想,这电影真好看,象小时候看过的一样。哎呀,这究竟是一部啥电影?我咋就想不起名字哩?黑达紧皱眉头,苦思冥想,可是,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咋也想不出个名堂来。这时,他忽然看到也听到了那个放羊老汉向他喊话了:
“唉?--,我说,那后生,你站住?你愣跑啥呀?--”
一路走来,老汉都在大声地叫着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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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达怔怔地看了看周围,再没有旁人。他弄不清这老汉在喊谁。
“就说你啦!--后生,你别再瞎跑啦!--”
一边叫喊着,老汉已经来到了黑达的面前。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艳舞惊魂(2)
艳舞惊魂(2)
黑达看到的真是一位面如重枣、白须飘然的老者,他明白刚才不是演电影--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老汉手里举了一只鞋。
“我说,后生呀,你瞎跑啥哩?看看,你的鞋都跑丢了。再乱跑,还不得跑到那山崖底下去?”老汉口齿清楚,声音宏亮,面带慈祥的笑容。
黑达低头一看,果见自己赤着一只脚,脚板淌着血。
“来,来,后生,坐下,坐下,咱爷俩唠唠?”老汉说着,坐在路边一块光溜溜的青石上。
黑达也顺从地坐下了。
抬脚一看,发现脚心扎了好几个野疾藜。他咬着牙拨了出来。老汉随手采了一把野草,给他摁在了脚心,又让他穿上鞋。
“后生,说说,碰上啥不顺心的事啦?”
“我?……”黑达使劲盯着老汉一双熠熠闪光的眼睛,脑子里急速地旋转着,终于,他想起自己为啥跑上山来了。他一兴奋,又使劲抓住老汉的一只胳膊,激动地大声地,一字一句地说,“大爷,我,我,我发财了!”
“哦?”老汉不解地看着他。
“真的,大爷,我有钱了,我真的有好多的钱了!”说着,黑达还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摞钱来。
“哦!--”老汉一手挼着长须点点头,又重重地“哦”了一声。
“我开煤窑赚到钱了,大爷,50万,50万哪!”黑达抓着老汉的胳膊使劲摇晃着,眼里闪着泪花。
“这么说,后生是开煤窑赚到钱喽?那,你说说,人活在世上,咋样就算是好过哩?”老汉问。
“当然是有钱啦!”
“可我倒是听说‘高官不如高禄,高禄不如高寿,高寿不如高兴!’老汉我就爱听这样的话。这话说得多实在,多透亮。我活了这么多年,就觉得人活在世上,高兴就好,舒心就好。坦坦然然,高枕无忧这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哟!钱那东西,总归还不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要那么多钱,没用!没用的!后生,你记住喽,钱还会变戏法的!”
说完,老汉已经站起来,甩着羊鞭追他的羊去了。
清脆的鞭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着。
黑达如梦般望着那个苍老却矫健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山垭口。
“这个老汉,真有意思,尽说些啥胡话?”黑达自言自语地笑了。
他想到自己一下子拥有了那么多的钱,他就想乐,就从心底里往外乐。他高兴呀!他高兴得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原来有钱的感觉真好!怪不得世上的人都奔着挣钱一条道儿跑呢!其实,啥叫高兴,有钱就高兴呗!他美滋滋地想着。
这时,黑达低头看到了那支一直紧攥在手里的笛子。一看到这支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竹笛,一看到上面系着的那火一样的红绸子,他又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梦,还梦见了一位白胡子老者和一群黑的白的羊。他就使劲去想老者说过的话,可是,真是怪,他忽然一下子全忘了,想得脑瓜仁儿疼了,也没想真切,只模糊想起老汉对他说到一个“钱”字,而且还对他笑着,那笑想起来有点古怪。黑达不愿再想,把目光放开了去看。
面对着满坡满岭红灿灿、光鲜鲜的山丹丹花,黑达陡然觉得他心里一直蕴藏着的那团理想之火正在熊熊燃烧,眼前是一片从来没有过的亮堂和光明,和从来没有过的激动和喜悦。他想把这种感觉表达出来,他想让这山,这草,这花,这树,还有天上的云朵,和地上的泉水和他一起来享受这种喜悦和激动,和他一起感受这亮堂和光明。
于是,激越清亮高亢的笛子曲,便在这高山峡谷间,徘徊萦绕,如风如云,如歌如舞,如吟如诉--
黑达忘情地吹着,把他平生所学的吹笛子的技巧都用上了:一会儿是舌打音,犹如黄鹂鸣翠柳;一会儿是轻颤音,仿佛天女散花来;一会儿是曲指连环,好象马踏黄花香;一会是气冲九霄,恰似鲤鱼跳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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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群的各色鸟儿,在黑达的头顶盘旋飞翔,哑雀无声,久久不愿离去。是笛音锁住了它们的歌喉?还是笛声系上了它们的翅翼?
而黑达如痴如醉地吹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浑然不知。
直到这优美绝妙的笛音,缠住了蓝天上朵朵白云,绕住了那随风而动的白桦树梢梢,溶入了那火一样的山丹花瓣里,滴入了草尖的露珠中……
这些日子正赶上煤炭市场紧俏,黑达的煤矿开矿三个月,就挣了一百六十多万。
艳舞惊魂(3)
艳舞惊魂(3)
黑达整天都乐呵呵的。可他也发愁,他发愁的是不知道那么多钱该怎么花?
后来,判小四开导他,他也就学着别人的样儿,置买了一些他认为有用的物件--
第一个月,为了出门方便,黑达花3千块钱,买了一辆250摩托车。又花二千八,买了一部摩托罗拉手机。
第二个月,黑达给判小四和技术队长张三一人买了一部手机。
第三个月,他就花三万块钱买了一辆半新的“212”吉普车。
这天,黑达凭着在生产队开过拖拉机的那点技术,开着“212”就来到了“红杏饭庄”。
黑达脚蹬皮鞋,腰挎手机,派头自然大不一样了。
“黑达呀,唉?!你瞧我这嘴,应该叫黑老板才对!”判小四一看到走进饭庄里的黑达,就高声奉迎着。
嗬!这一声“黑老板”,叫得黑达心花怒放,格外舒坦。可他嘴上却说:“咱哥俩谁跟谁呀?别这样叫,听着别扭。”
“本来就是大老板嘛,我可一点都不夸张。”判小四一脸正经地说。
“那你小四子,以后就是二老板啦!”
“哈哈,这个嘛,好说,好说。”小四子早已眉开眼笑了。
他见黑达脸放红光,一进屋就四处张望。就笑着开口了:
“黑达,找谁,是不是找辣妹子?”
辣妹子是红杏饭庄的一个服务员。就是上次为黑达端水的那个红衣绿裤的女孩子。
“没有啊?我找她做啥,我是想喝碗凉白开。”黑达摸着后脑勺“嘿嘿”乐着。
“是不是想喝茶了?要不我叫桃花……哎哟嗬!”说着话,判小四一眼瞅见了门口那辆锃明瓦亮的草绿色“212”。“我说哥们儿,咋又鸟枪换炮了?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开煤窑就是来钱。”小四子一边亲自给黑达沏了碗浓茶,嘴里一边不停地说着。
“兄弟,这可多亏了你!要不我黑达做梦也想不到这来钱的招儿哇!早知道开矿这么挣钱,咱还能在旱泥滩猴那么些年?他娘的,算我黑达那几年白活!今后,咱哥俩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痛快,算我小四子没帮错人。我早就看出你黑达命中财运旺。”说这话判小四真没吹牛,他确实研究过周易,也看过不少的相书。觉得黑达长得耳垂大、脑门宽,总有一天要发财。
前些年跑口外那阵子,判小四就是凭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为人算卦、看相勉强渡日。再后来,他又和自己的兄弟判小六干起了搂“地毛”的生意。“地毛”被人称为软黄金,真让他们哥们大赚了一笔。后来搂地毛的人多了,国家也禁止了,他们这才罢手。再后来,他们又开始往内地贩羊毛、羊皮,羊肉,羊油,羊杂碎,又发了一笔横财。直到他兄弟判小六跟人打架出了人命,判小四才跑回老家,上山开起了饭馆。当然,判小四心眼灵活,机会瞅得准,开饭馆也让他开出了花儿,名堂不少。在这桃花岭上,他的“红杏饭庄”也算是上档次的一流饭店了。吃、住、玩,洗温泉澡都很占先。因此客人也多,自然来钱也快。自从他招聘了市里的姑娘红杏做了他饭庄的领班后,又采纳了红杏的不少意见,生意更是兴隆。
今天看到黑达开车过来,又听说榆树湾煤矿的生意不错,他也从心里往外高兴呀。便摇头晃脑地直哼哼--京剧《智取威虎山》里“打虎上山”一段,从他的嘴里出来,那就完全是另一种味儿了,听得黑达直想笑。
“小四子,来,今儿我高兴,咱哥俩喝上两杯,咋样?”
“好呀,咱老百姓今个儿真他妈真高兴嘛!洋妞!--快,给黑老板上酒上菜!”判小四高声喊着。然后,他又对黑达说,“黑老板,本想让红杏来陪你喝酒,可是,这姑娘怪得很,她来时跟我有合同,说明不陪酒,不打牌的。而且还要有自己可支配的时间。”
“是吗?我说来好几次都没看到她。”黑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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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她提议开了‘四季春’茶室,她的大部分时间就在那里招呼客人喝茶。”
“哦?这姑娘是很怪。”黑达脑海里又浮现出第一次上山看到的那个冷艳女子的身影。“不过,这也没关系。再说咱可不敢劳动人家的大驾。有兄弟你陪我喝,我黑达就心满意足喽!”
“要不,哪天到后面的茶室喝茶去?”判小四问。
“再说,再说吧。”黑达显得无所谓。
不一会儿,一个染了黄头发的胖丫头,很麻利地为他们上好了菜和酒。
“哎,这姑娘可没见过。”黑达瞅着那个周身上下圆墩墩的女孩儿自言自语地说。
“她呀,是个贵州姑娘,我们都喊她洋妞。”判小四为黑达倒上了酒。
黑达举起了杯。“小四子,哥哥哪天办婚事,你可得帮着操办呀!”
“噢?这话是真的,不是诳我的吧?快告诉兄弟,是哪家的姑娘,用不用我帮着说和说和?”
“嘿嘿,嘿嘿!”黑达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不说话,只是笑。
“我说黑达,你笑啥?是不是怕我挣你的媒婚钱呀?”
“小四子,哥哥我,有你说的那么小气吗?”
“那,那你这闷葫芦里装的是啥药?”
“没啥?咱就是高兴呗!”黑达是真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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