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之后,起了一股风,我立刻朝他身上黏近几分。
眼前的这个人虽是踏着夜色而来,风尘仆仆,可我知道,他身上的点点温度绝然要比外面的暖上好几分。这个原因只是其一,另一个便是我很想他,几日不见,我很想同他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点意图一定被他看穿了,他的手臂虚揽着我,合手握住我的手慢慢摩擦,唇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既然有精神开玩笑,想必是没事……”
我撇嘴不语,他继续道:“夜深天寒,先让莲洛送你回去,有话稍后再说……”听到这话,我愣了一下:“你今天还用回大营么?”
手背传来阵阵的热度随着他撤走的指尖愈发变得飘渺起来,我赶忙自己搓几下,高长恭替我拢起帔衣,又理了理颈后的碎发,随即便将脸覆过来,低语:“放心,既然已经抽身回来,返回之前,必然有时间同你坐一坐。”
我顿时心花怒放,乐颠颠地勾了勾他的手指:“好呀好呀,那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或是喝点什么呢?”
更声叮当一响,滕郢舟不住地轻咳,高长恭斜了他一眼,对我笑道:“嗯,都随你。”
我随莲洛拐向长廊,听着滕郢舟的话一个踉跄,他说:“兄弟你真够意思啊,红叶亭放我鸽子,居然按捺到第三日才回来。”
“放鸽子”一词是我无意中说道被他学去的,没想到他真会活学活用。
回头远望,赤红袍子的男子正倚着粗壮的老槐树挑衅,高长恭执起石桌上一个青瓷盏,在指尖上转了一转,悠悠道:“你既然如此悠闲,不如随我去大营待几日吧。今岁严寒,将士多有风寒脑热,大将军有意招募军医……我想,没有人比你再合适了。”
滕郢舟一阵哀嚎:“长恭……大哥,小弟知错了啊!”
“……”
…… ^ ^ ……
回到住处,我便托腮趴在榻上思考,他说吃喝都随我意,可我却迷茫了,因为不知道他的喜好,所以不知道要为他准备什么。我觉得自己当真是失败,跟他在一起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一番纠结,莲洛已经关好门走进来,慢慢站定闪着眼睛注视我,半响不语。我眼前突然一亮,翻身坐起来,歪着头问:“你一定知道长恭的喜好吧?”
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也难怪,在我没来之前莲洛就是他的侍女,这些问题如何难得倒她呢。我径直蹿到莲洛面前,笑眯眯道:“那你说我要准备什么给他吃,他才会高兴呢?”
莲洛看着我,淡淡的眉眼中突然染上一点笑意:“很简单。”将我扶到榻边坐下她才抬起手,轻轻拿下我发髻的玉簪。
这是回到邺城后高长恭拿给我的,说是同玉珏镯子一套。
我疑惑地瞥一眼莲洛指尖的首饰,又看了看她的脸:“……什么意思?”
“这根玉簪虽然纹饰简淡,小姐却很喜欢,只因它乃殿下所送。反观殿下心境,只要是小姐准备的,哪怕是一盏清水,殿下都会很高兴。”
“是么……”我愣了片刻,反复咀嚼着她话中的深意,“依我的性格确乎如此,可他会如何想,我怎么知道呢……”
莲洛轻轻道:“物不再精,有心足矣。”
…… ^ ^ ……
终于从榻上爬起来时,我愕然地看着早已爬上三竿的日头,垂下头又懊恼地抓抓头发。
我昨晚特地跑去厨房烧水,水花沸腾后亲自拎回屋中。从洗盏放茶到沏泡无一不是亲力亲为,做好了一切,菊花茶香肆意飘荡,只待高长恭来找我,后来……没见到他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我记得自己有点累,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养神,然后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连日的冰冻耗费不好体力,这一睡,堪堪是日上三竿。
滕郢舟从外面回来,手中拎着一把剑,煞有几分剑客的感觉。他似乎起的很早,衣摆都被晨霜沾湿,看到我暧昧一笑:“小郗,你可终于起身了啊……”
提到这个我更生气了:“你拉我一连三天坐在外面,我能不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么!”要不是我累得睡着了,我如何会错过他来找呢。
这厢正j□j冒三丈,滕郢舟却不怕死地凑过来,仔细瞅着我的脸,有点惊讶:“咦?真有这么累?”我把他推开几分:“你试试去!”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算了,我还未遇到喜欢的姑娘呢。”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胳膊腿,仍旧瞧不出端倪:“我累不累和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有关系么……”他的脸颊染上几分红:“我又不是姑娘,如何知道她们有多累?”
我觉得话题变得很诡异,诡异到汗意涔涔。
滕郢舟弹了弹手里的剑却将视线别到一边,支支吾吾道:“我母亲曾说,洞房夜要对妻子温柔些……没想到长恭他……唉?你踹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孝珩暂时被雪藏,还不能出来。不要问我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们因为我没想好孝珩的王妃姓什么才不让他出来滴= =!多了好几个收,姑娘们有空可以冒个泡,相互认识一下O(∩_∩)O~
☆、第十六章 煮酒(下)
“哼,就是踹你了!”
说罢,又朝他另一条腿踹了两脚:“让你胡说八道,长恭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哪里像你整天琢磨这些杂七杂八的破事情!”
“我也是大丈夫好不!”滕郢舟受了三脚,见我还要踹他,立刻抱头跳开:“喂喂喂,你信不信我跟你急?”
我怒视他,大吼:“我又没说不信!你别跑,有胆子说没胆子挨揍啊?”
“……你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嗷——”
…… ^ ^ ……
灯影憧憧,如水夜色霜气凝结,高长恭踩着风霜匆匆归来,还未及他来找我,我便按捺不住,从榻上爬起来穿戴整齐,飞快地跑去寝居找他。
炭盆燃着淡淡的火苗,圆圆的木桌只有三盘简单的菜肴,高长恭此时此刻正在吃饭。
温和的视线向我投来,他便放下筷子,吩咐一边的侍女:“添一副碗筷。”鉴于自己才吃过一顿宵夜,肚中实在容不下其他东西,我赶紧阻止他:“我已经吃过了,现在不饿。”
他扬一扬眉梢,表示不相信,我小声地补充:“出来前还在屋里啃糕点,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莲洛。”犹豫很久,我没敢告诉他自己其实刚吃完一屉包子。
高长恭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道:“我发现,每次欲撇清自己时,你总会拉出一人给你垫背……”
我摸摸鼻子,毫不矜持地挨他坐下,扯了扯他的衣襟,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其实我从不觉自己如你口中叙述的那般聪明……”我怀好意地威胁道,“坦白交代,你在外面是不是藏了其他姑娘,你所说的人其实是她吧?”
被搁下的筷子始终孤零零地躺在桌上,他的眼睛含着笑:“准确来说不太聪明,但足够有小聪明。”
我有点郁闷:“你究竟是夸我还是损我啊……”
他抬手碰碰我的脸,轻轻刮过,指尖带着冰凉的温度:“人生在世,大智若愚,其实如你这样,正是不多不少的恰到好处。”他顿了顿,恍然道,“其实你的重点是后一个问题吧,如此……”
“啥?”我有点懵,他坦然道:“如此我自当如实回答,不论现在还是以后,只有你。”
他最后一句话好像一颗巨石,砰然落在平静的湖水里。水花四溅,我却半响反应不过来。他握了我的手,目光很温柔,好像浸着零星的清酒,似笑非笑道:“怎么呆了?你方才不是问我……问我在外面有没有窝藏其他姑娘么?”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啊——你说的是这个啊……”不过是同他开个玩笑,他怎么就当真了呢。我晕晕乎乎地想,这样突如其来的表白,真的很锻炼心脏的承 受'TXT小说下载'能力。
高长恭似乎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再度问道:“如何?”
“如何什么?”
“你就没想着要表示一下么?”
我觉得脸上温度有趋于不正常的倾向,匆忙别开视线,犹自淡定地接过侍女端来的白粥,慢慢推到他面前:“来,刚熬好的粥,喝点吧。”
他:“……”
脱去暗色外袍,他只穿着浅色的薄衣,我拽着摸摸,不单是看着薄,本来就很薄,想到手上冰冷的温度,心下不禁担忧起来:“你穿得这么少,冷不冷……要不再加两个炭盆吧?”
他不以为意地舀起一勺粥,摇头否决:“不冷。”
我端起酒壶给他斟酒,希望能让他暖和一些:“可你的体温……”
他没有给我说下去的机会,便出言打断:“大军安营扎寨,春夏秋冬风餐露宿,比不上家中温暖。很早就习惯了,炭火太多反而觉得不舒服。”
正斟酒的手僵了一下,字字句句好像挂着寒光,刹那就钉入心底,我想,自己的疼好像都比不上此时对他的心疼。
虽然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述说幼时的经历,可我知道,那些被岁月磨去的棱角,过往中因无可奈何而形成的习惯,其实桩桩件件都是成长过程中不可磨灭残酷的一笔。
“姑娘,当心!”侍女突然惊呼一声,吓得我一抖。
乍然回神,手中的酒壶已被人取走扔在一边,高长恭将我从桌边拽起,径直推进内室。
水红的屏风上印着几株素雅的修竹,竹树之下开着几朵紫色的小花。
侍女从衣柜中取了衣服抱到我面前,他的声音在屏风之外响起,温温润润,一如既往地好听:“先把衣服换了,我在外面等你。”
我闻了闻身上的酒渍,有点哭笑不得。明明想给他斟一杯酒的,结果一走神,整壶酒都溢到自己裙裾上了,还真是笨手笨脚。
…… ^ ^ ……
更声敲了三下,已是深夜。
换好衣服出去,外室早已没有高长恭的身影了。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我还有好多话都没说,他怎么就忍心去睡觉呢。
莲洛匆匆迎上来,牵着我便往外面走,我以为她要制止我去找高长恭,用力地甩开她,莲洛有点吃惊,低声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看着她疑惑的脸,我无奈摇摇头,脚下的步子也顿住了。
我自己大概都搞不懂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生气,是因为他没等我换完衣服就离开了,还是因为发现他寝居里有女子的衣服呢……天色已晚,我想,大概睡一觉,明日就都好了。
提着裙摆往自己住的院子溜达,我不忍心去打扰他。他已忙了很多天,现在需要好好地休息。才走六七步,胳膊就被莲洛拉住:“小姐要去哪?”她指了指左面的小路道:“殿下的书房在这边。”
我愣了一下,莲洛偷偷笑起来:“殿下吩咐莲洛,换好衣服便将小姐带过去。”我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若是提早说了,哪里知道小姐心中所想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心中想的是什么?”
“这个……”莲洛尴尬地垂下头,怯怯地不知说什么。
…… ^ ^ ……
深深吸了一口才推门进去,他肩上正披着暗色的帔衣,只手正在书案前。烛火轻缓地跳动,依旧无法淹没一室的清冷。
我来过他的书房很多字,借书还书看书,更多的是赖在这里给他捣乱,但那些过去的所有关于书房的记忆都不如此时这样冷然。
高长恭抬头,见来人是我,唇角勾出一抹笑:“衣服可还合身?”
这是一个带着温暖气息的笑,好像刹那间开始,满室清冷都在慢慢隐去。我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我装得一副很开心地样子说:“很合身呀……”
他叹了口气:“小昀,我想听你的实话。”
我退开几步,寻一个位置坐下,慢慢道:“一副我都没见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将镇纸挪开几分,站直身子,向我走来:“沾大嫂的光,正月后同她的衣服一起裁做的,已经很久了,一直给你留着……”
我仰起头,非常诧异:“是给我做的?”他倾低身子坐下,展臂将我搂在怀中,贴着耳侧低语:“不是做给你的,还能做给谁穿?”
我听见自己的的心怦怦地跳了好几下,寻了一个舒服姿势,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在他胸口,我小声说:“放在你房中,我还以为……”后面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便被他的吻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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