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一大早的,来一位老人家,带着几个家人抬了两箱子东西要做半年地活当……”
掌柜的刚说到这里,广公子不耐烦地摆手,“这等平常生意,接了当就是。寻我做甚?”
“哎,不是啊,少爷”掌柜的急得脑门儿上渗出一层的细汗,“那两箱子东西,一大半皆是前朝古物珍稀瓷器,两箱物件儿,合起要三四万两银子呢。”
“接当就是,你啰嗦什么!”广公子愈发不耐烦,“往常比这个值钱的难道没接过?大哥在苏州近日接了值十几万的当呢。”
“哎哟,我的少爷,正是因这个,才不能接”掌柜急得快哭出来了。
“为什么不能接?”广公子仍旧不解其意。
掌柜的隔着里间儿的纱帐看到里头一位只着抹胸纱衣地人影儿,不好在此处说,忙引广公子到外头。
广公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出来,“说吧,为何不能接。”
“少爷,正因苏州府接了十几万两的当,当咱们如今库里没银子了。现今分号里只余万两,强强能周转些小物件儿,哪里接得下?”掌柜的焦急说道。
广公子一挑眉,想了半晌,“是了,还有买苏记的券子一事。”说罢,丢下一句,“即这样不接便是。苏记那券子转了手,也不比当铺利钱薄”
“可,不接当那人不依”这才是掌柜的着忙焦急的原由,“那老爷子使了家人把咱地铺门给堵了,说今儿敢不接他地当,他是不依地。外头看热闹地已围了乌压压一片……”
“邪门”广公子挑了挑眉头,“这年头还有强着当铺接当的?”
“这位老人家看样子是冲咱们铺子来地,我与他解释说,再往前不远就是金满地当铺,叫他往那里去当。他只是不动,说就认准咱们家了。”
广公子回屋穿衣,片刻出来,和掌柜的往外走,边问,“莫不是所当物件儿有甚隐情?不是假地,或是偷地?故意要害我广记?”
“却是不象,若是偷地,他敢如此大张旗鼓地闹?那货物我叫铺中的管事都验过,确是真地……”
广公子愈发地奇怪,和掌柜的匆匆往铺子走,才刚走到青衣巷口,汪颜善与几个蔑片相公结伴儿自最靠巷口的刘五妈家里出来,见他二人脚步匆匆,都忙拱手道,“广兄如此急切,哪里去?”
广公子往铺子方向指了指,“确是碰上一桩奇事,几位来得正好,且随我去看看,瞧这人是什么来头。”
汪颜善几人赶忙问是何事,那广公子匆匆解说的功夫,几人都出了巷子,一见广记铺门前围聚了许多人,都在那里吵嚷什么,都奇怪且摩拳擦掌地道,“甚么人敢在此处作耗,须得治他一治。”
其中有一人指着汪颜善笑道,“汪兄乃是举子,这回正合你出马。”
汪颜善甚是得意,故意整衣扶簪,矜持笑道,“我与广兄一见如故,这些日子得广兄多方照应,自当尽力。”
那些个蔑片相公,有好玩地,他们要插一脚,借机使劲地耍,反正花地不是自家银钱;若有好酒好肉,也不甘落后;但凡出个什么事,只会拿话奉承旁人,撺掇他人出头,若办成了,他们落个好儿,若办不成,他们反又宽慰这人,替他骂旁人,好哄人开心。
这类人,素来不肯吃半点子亏,见事不对都要躲地。
因此,扯出汪颜善来箭靶子。
见他应承,如何有不赞之理。把个汪颜善的举子老爷帽夸得比天大,将他称作极是少见的义豪之辈。
奉承得汪颜善洋洋得意,广公子也打心里感谢汪颜善,直把他当作亲兄弟一样。
众人一路奉承着到了广记门口,汪颜善有心卖弄,分开众人,大声喝道,“是哪个在此生事,还不快散去不然使贴子送你们往衙门治罪”
边说边就走到人围之中。只见广记铺子大门被两口大箱子堵了个严严实实,中间有一位身着赭石色团福富贵花纹锦面长袍地老者,胡子花白,面目精瘦。深隐于眼窝之内的双眸,阴森威严正看着他,不怒自威。
他身旁一个年约四十五六岁上下,身强体健的仆从,已下了台阶,立到汪颜善面前冷脸逼问,“你是哪个?”
汪颜善被坐着的那胡子花白盯得心里发虚,原方才一时意气上头,并不曾细想什么人敢来广记闹事。只当是什么颇皮无赖,亦或粗鄙蠢笨之辈,不想,这老者看起来甚有来头。
不觉矮了身子,缓了声气,“我乃归宁府景隆六年举子,在下姓汪名颜善,因与广记少东家相识,故而来问问,这位老丈因何堵人家地……”一个“门”字没出口。
只见方才端坐着的老者跳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火辣辣一掌柜甩在他左脸上。半张面皮登时红胀起来。
汪颜善先搬出自己的名头,是给自己涨威势的意思,话未说完,却吃了一掌,又惊又怒又羞,捂脸指着老者大叫,“你……你为何打……”一个“人”字又没出口。
“啪”地右脸上又挨了火辣辣地一掌。
围观众人都被这突生的事故弄懵了。有人惊呼,有人窃笑,有人嘲弄,“不过是个小小的举子,也敢在我们杭州装态作势?”
这时有位年约三十来岁衣着体面的汉子挤进人群,向扶着老者的打人男仆惊讶地道,“呀,这不是吴都管?”
老吴正劝老太爷消气,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瞧,却是与老太爷家交好地一位孟老太爷家的下人,忙拱了拱手。复又低头劝老太爷消气儿。
来人见他正忙,也不扰他,反身向汪颜善瞧去,轻蔑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嗤笑,“好狂地口气。你是什么东西,敢拿朱家老太爷治罪?便是杭州府的知府大人,年节时尚还要上门拜老太爷呢一个小小举子,倒狂上天了”
汪颜善叫他讽得又羞又愧,听他说知府大人要拜这老者,自觉造次,怒不敢言,讪讪往人群中缩。
“拿了他,给我打”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早年汪家退亲,若不是苏士贞苦口婆心地劝,当年他去归宁府时,便饶他不得。如今又来作怪
老吴忙低声劝,“老太爷,正事儿要紧。”
广公子只当汪颜善被打是因他出口不逊,忙挤出人群,向朱老太爷赔笑道,“这位老丈莫气,原是我那汪兄昨日吃多酒,还未醒呢。冲撞了您。”
朱老太爷坐着喘息不语。
老吴向他冷哼道,“我们来当物件儿,广记为何不叫我们进门,可有这样做生意地。”
广记掌柜的挤出来,也赔笑道,“方才已与二位说了,因我家铺子最近盘帐,暂不接当。”银子周转不利,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轻易和外人说。
广公子也忙道,“是极。前方一里远就一间金满地,不若在下叫了人,帮您抬过去?”
“哼你们莫哄我”老吴冷笑一声,“我们进来当时,尚还有两个人正在这里当了物件儿,你们当我不知?这分明是故意不接我们地当。我倒不知有个什么原由不接当?”
广公子神色一滞,看向广记的掌柜。这掌柜的也愣了,他们来之前,确实有二人来当物件儿,不过是流连烟花巷之人,当两件随身小物罢了,他们还是接得起的。
这话分明是说,他们来时已暗中打探过了。
那孟府的下人,先是不解朱家如何和这商户对闹起来,听了这话,自觉寻着根由。仍旧声援朱家,斥广公子和掌柜的,“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当到你家,却是与你家有利,倒把生意往外撵”
围观的众人有恨广记估价儿低,店大欺人,都一齐起哄道,“是极,是极”
“要当,要当”
老吴见外围地人越围越多,人声吵嚷个不停,心中苦笑不已。老太爷这回是真气着了,若不然,这等人哪要他亲自出面。只是面儿上却不敢显露,仍作一副气恼威严状,盯着广记的人。
广公子因见事情或不可收,拉掌柜的到一旁问,“库里现还有多少银子?”
“一万余几百两~”掌柜的道,“这还是有出手苏记券子的七千多两银子在内。”五百张毯子,他们才付四千五百两银子,一转手就收回七千五百多两。
“顾不得了”广公子思量片刻,猛地一咬牙一顿脚,“让他入铺子,与他细说原由,能接多少接多少……”
“可……”掌柜的迟疑,“没有银子周转,这铺面……”就难以为继
“不慌,拿券子往苏家兑毯子出来,转手就有了。”广公子想到主意,心头顿时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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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种田甜文:《欢田喜地》——无名指的束缚——欢喜种田,瓜田李下,青梅竹马,嫁是不嫁?
第一卷:梁家巷子 288章 事发(一)
288章 事发(一)
汪颜善叫朱老太爷打的又羞又愧,再没脸围着看,双手捂着两边红胀胀地脸,气恼往回走。走到巷子口,见往日当街卖早饭地小贩与几个车夫模样地人在说话。
其中一人正奇怪地道,“朱家近些年甚是红火。两个儿子都是四品正堂,怎落到要当物件儿的田地?若只是当也罢了,这样无赖地要人收当,也不是他家作派,这事岂不奇怪?”
“是呀,确是极奇怪。”另一人伸长脖子往那边张望,一边道,“松江府自开了海禁,听说比咱们杭州府还繁华热闹,过往海外地商户,哪个手中没成千上万地银子。孝敬一二,朱家大老爷的腰包就鼓喽”
汪颜善原先做个闲话儿听,突然听到“松江”二字,心中一动。再深里想,一个朱姓。
登时恍然大悟。一个转身就往来时路奔去。奔到一半儿突地又停下,自己寻思,虽与苏家有关,那人打自已必也是因苏家,却不知这事与广记有无关系。
他自幼读书,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却不甚通,亦不敏感。
一时下百般想不透:明明当到广记是广记送利钱地,为何死死盯着这一家?
即想不透,就不敢轻易再回去,没得再臊一鼻子灰。
正这时,那边人群开始散开,几个看热闹地人,结伴儿往这边走,边议论道,“那广记当真好狗胆,朱家来当他们故意不接,落人家地脸面。这下叫人闹了一场,不还是要接地?”
另一人道,“若是我来当,他不接我地,却接旁家,也要闹一场才干休”
身后有一人凑上前嘲笑他道,“就你那家身,广记可怕你?你敢闹他,他便敢打你”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汪颜善跟前儿,似笑非笑地望他。把汪颜善望臊了,连忙背过身去,面墙立着。惹得那一干人一阵哈哈大笑。
把汪颜善臊得心中直骂,“好粗鄙蠢材,等我高中做了官,要你们好看”
在心中如此骂了千百句,心气方顺了些。再往广记铺门口瞧,人已散了个干净,两口大箱子也不见了,想是抬进铺中。
日头高高悬在正头顶,三月天,近午的暖风一吹,身上发懒,背上微汗。
街上行人或往那酒楼里去用饭,或神色匆匆地回家。
整个街上,仿佛只如他一个闲散无家可归一般,突的心头就百般不是滋味儿,有一种热闹过后的莫名凄凉。
神色恍惚进了青衣巷,径直往刘四妈家去。
伸手叩了门,里头传来一声殷勤致极地笑,“来了,来了,爷稍候,这就来~”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粉白精瘦地脸儿,那双细弯高吊眉下,生着一双精明势利三角眼儿,看到门外的人,笑意悠地往下一拉,就碎了一地。
“哟,原来是汪相公”高高瘦瘦的刘四妈面相本就有些刻薄,这脸儿一沉,眉一挑,眼一翻,直有一种看得人想往地下钻地力道,“来找瑶琴姑娘啊?”
汪颜善晓是她是看不起自家无银子,惭不可挡,低头唯唯拱手,“是。”
“瑶琴姑娘还未起呢,下午再来罢。”刘四妈说完,作势要关门。
汪颜善恼意上头,一把撑住木门,怒道,“我却知她已起了”又骂刘四妈,“我晓你今日脸色为哪般,却可别忘了,我能带广公子来,也能叫他走。得了我的利头好处,反敢拿你那势利狗眼瞧我不起”
“哎哟~~~”提到广家那位财神爷,刘四妈神色瞬时软下来,把大红的帕子往汪颜善脸上一甩,笑咯咯地道,“和爷开玩笑呢,竟真恼了借我十个胆儿,也不敢瞧不起您这位举人老爷,来来来,快进来了……莲花儿啊,叫瑶琴姑娘起身,小草啊,备茶备点心,上好饭好菜~~~~”
一连声的张罗声中,将汪颜善送上二楼,看他进了屋,脸立时一摔,恨恨骂道,“穷酸相的东西,还敢和老娘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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