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因这话拿眼斜了斜周妈妈,眼皮又垂下来,不轻不重地道,“老太太来时是叫我们一定要把少奶奶接回去的。三夫人也同意。哪家新妇不祭祖不拜祠堂?老太太叫她回去,正是为了办这件事儿!再大的事儿能大过得这件?”
周妈妈斜了斜身后的两个丫头,心中冷笑,不再说话。
林妈妈也知道陆老太太的话,没三夫人的话好使,一言过后,便向那刘婆子道,“朱府总是亲戚,这话听过也就算了!”
刘婆子虽不高兴也没奈何,应了声,转身去垫那桌子。和屋中诸人收拾箱笼。
林妈妈趁机便又和周妈妈道,“老太太即叫咱们来接,五少奶奶若执意不肯回,逆了老太太的意,如何是好?”
周妈妈来时,三夫人便有话,一切叫她听少爷的。笑了笑便道,“您大概也知道五少爷的性子,虽看起来温和,实则内里是个犟的,便是三太太也拿他没法子,何况少奶奶?他若不叫回,少奶奶也是一百个没办法!”
林妈妈因此话,把眼儿沉了沉,将脸儿转向屋门,不再说话。
却说苏瑾在侧院坐了片刻,又回到正院之中。陆仲晗已看完了信,在当门坐着吃茶,她一脚跨过门儿,倚靠门柱笑问,“母亲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陆仲晗将放在手边的信扬了扬,“你来看。”
苏瑾嘴撇了下,往里面走,“我才不要看。”
陆仲晗笑起来,递于她一盏茶,笑道,“母亲夸你送去的毯子和大毛有裳极好。又说府内众也极喜爱你送的东西,只是岳父大人不在你身边,你自己生意又是初做,难免银钱不凑手,叫你日后只想着祖母便好,她那里不要你再送!”
虽不晓是这话是真是假,可苏瑾突然眼圈有点热热的,低头喝茶掩饰又笑,“不叫我送,我偏要送!如此岂不更能讨婆婆欢心?”
陆仲晗微叹一声,笑了,“好,你的银子,你做主!”
苏瑾偏头一笑,“是咱们的银子!”
二人说笑一会儿,不多时,小秀和香草便进来摆饭。苏瑾问道,“徽州来的几位可有人陪着用饭?”
“有呢。”小秀回道,“叶妈妈将领头的两位妈妈请到侧院正房,她和来旺嫂子陪着呢。余下的人,叫我和香草去招呼着。”
苏瑾点头,“好,你们去罢。”
饭后,陆仲晗小休息片刻,嘱咐若再有人叫她回去,只管往他身上推等等,便去了衙门。
他前脚走,叶妈妈后脚便进来,先是议了议如何安置床铺等话,又道,“她们一行看着象是乏了,我代小姐去说,叫她们先歇着,有话慢慢再叙不迟。”
苏瑾点头,“也好。”
叶妈妈便匆匆去了侧院。正这时,栓子过来道,“小姐,张管事在前厅,说有事要见您。”
苏瑾也正想找张荀呢,便出了正房到前厅。张荀正在厅中坐着,一见她,连忙起身行礼。苏瑾笑道,“快免了罢。这一趟走了两个月,累了罢?”
“一路不是车便是船的,哪里能累着人?”张荀笑了笑,依言坐下,看了看苏瑾,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我们去这一趟,倒给小姐招了麻烦来。”
苏瑾摆手,“与你何干。你们即便不去,该来的总会来。嗯,不说这个了,你叫我,必是想说生意上的事儿罢?”
张荀笑着点头,“正是。按小姐说的,到了杭州,除了拜会小姐外祖府上,又去了杨府。那位杨少爷听闻是小姐派去的,十分热情,拉着我在其家吃了整整大半日的酒。又说自得了小姐的信,便一直等着咱们的羊毛毯子呢。我将随身携的样毯拿与他一瞧,他也甚是喜欢,夸小姐这毯子织得好,又建议说,盖毯之类的,小姐可再织五尺长五尺宽的,亦或四尺长四尺宽的。这些轻便些,更适合江南地区。”
苏瑾听了笑起来,“由此可见杨大哥对生意倒比之前精通了不少。这个想法我亦有,不过织机却要重新打制,很是费工夫,咱们冬日里无事,慢慢地做罢。”
“嗯。”张荀点头,又接着道,“杨大哥说,这毯子他要放在铺子卖,叫小姐凑成一批便运过去。”
说到此处,苏瑾突然心中一动,“税监之事,对杭州的影响可大?”
张荀听了此话,啧了一声,奇道,“说来也怪。苏杭皆派税监,我观其街面之上,铺子虽也有关张的,只是也极其热闹呢,瞧不出与平时有多大差别。可咱们归宁府却与平时天差地别。真真是怪事儿!”
苏瑾想了想笑道,“那是你没见识过杭州最繁华之时的缘故罢?”
张荀笑了,“当是如此。最近听闻风声松了些,杨少爷家的绸缎铺子也开了张,咱们可着手准备这一批货。”
苏瑾点头。
张荀又接着道,“后来我又去了丁家拜会,丁夫人见了我亦是喜不自胜,因实是好奇小姐在这边的生意,拉着我问了足足两个时辰。听闻小姐缺银子周转,她便叫人备了五千银子,叫我带来。我哪敢替小姐自做主张,便推了……”
苏瑾听到此处,嘴一张,正要说话,张荀已笑道,“我回之后,听栓子说咱们坊中的羊毛毯子要做为贡品进献朝廷。我便觉此事办错了!!!”
“还真是错了!”苏瑾笑了,有些惋惜。
张荀搓了搓手,笑道,“谁承想我才刚走两个月,坊中竟有这样的变化。”
苏瑾也笑了,“莫说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嗯,丁姨可还有话说?”
张荀掏了一封信,递过来,“是丁夫人所写的,关于生意上的事儿。”
说完这些,苏瑾沉默一会儿,才问起最重要的事儿,“你们到徽州之后住在哪里,那边的人对你态度如何?姑爷的母亲身子可好?”
张荀有些为难,他倒是想只报喜讯儿,可又怕因此而误导了苏瑾。苏瑾看他这模样,便知了个大概,遂摆手,“我随口一问罢了。嗯,你只与我说,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儿么?”
张荀松了口气,略想了想道,“听说陆家二老爷想补盐运使的缺,好象缺打点的银子。这是陆家二房一位管事在吃酒时透的信儿,当时似乎在探我的口风,因他问小姐的生意本钱到底有多大。我说小了,怕那府的人小瞧小姐,说大了,又怕他们真的上门借银子,只好如实说了……”
“还真是难为你了!”苏瑾笑起来,“后来如何?”
“后来便再没下文了!”
苏瑾微微点头,坐着出了一会儿神,道,“正好你回来了,坊中的生意你和阮二商议着办。还有那染房,你多多留意些,我最近不得空。”
张荀点头应声。
随后两人又叙了些闲话,张旬出去。
苏瑾便坐在前厅没动。徽州这一来人,整整小半天一直闹哄哄的,现今后面怕也没安定下来,她有意躲上一躲。默坐了大约两刻钟,突闻廊子上脚步匆匆,香草急切的声音传来,“小姐,小青姐姐和秋蝉吵起来了!”
苏瑾一怔,“谁?”
“秋蝉!就是徽州来的那个穿玫红褙子的丫头!”
苏瑾缓缓起身,疑惑,“她们两个怎么吵起来了?”
香草摇头,“详细的我也不知。只知道饭后小青姐姐在正房呆了一会儿后,便说去东厢房看看,谁成想,不一会儿,里面便吵起来了。好似是秋蝉说了小姐什么话,小青姐姐不依。现两人正吵着呢!叶妈妈几人拉也拉不开!”
苏瑾抚了抚额头,快步往外走。
204章 口角升级
苏瑾和香草刚转过穿堂,便见叶妈妈和来旺媳妇扶着梁小青自侧院出来,看见二人,便停在前往正院的通道之上。
苏瑾快步走近,看梁小青脸上仍然余怒未消,不觉笑了,“什么事惹你发这样大的脾气?”
梁小青嘴唇抿着,不说话。叶妈妈与来旺媳妇都道,“表小姐咱们去你院中说话。”
苏瑾点头,回望侧院,即没人出来,亦没什么响动,便暂时先不管她们。
梁小青一路沉默着到了苏瑾的正房,香草利索的倒了热茶来,苏瑾笑着推到她面前儿,“说罢,是因什么事吵起来了?”小青性子虽活泼,却甚少见她与谁真恼,这个叫秋蝉的丫头究竟说了什么才惹得她大动肝火?
“初时也没什么。”梁小青接了杯子,又沉默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苏瑾,颇有些气愤地道,“不过是见叶妈妈陪着林妈妈与周妈妈,我想,虽她们来接小姐回去,打着旁的心思,礼节上总不能叫人挑嘴。这便去了东厢房,想着她们人生地不熟的,我去陪着坐一会儿。去时,余下的两个婆子丫头刚吃完饭,正说闲话,我进去之后,她们到也热情,与我让了座儿,便说些闲话。”
“谁晓得刚没说几句,她们便说到选秀的事儿,问我,当时姑爷与小姐成亲时境况如何,我哪知她们存着坏心呢。便实话说了……”
说到此处,梁小青声音大起来,看向苏瑾的双眸中,委屈又愤怒,还有夹着一丝不亦觉察的怜悯与同情,“小姐,您猜那秋蝉怎么说?她说什么无雁不成礼,无茶不成礼,又道徽州人娶媳嫁女,哪个不是几十台嫁妆,成千上万的聘礼,这还是一般的人家,她们陆家娶媳更是隆重……”
“我这时心头虽不高兴,却没想到她们是什么心思,便与她们解释说,因是选秀,时间紧急得很,虽无雁茶却是有的,再者,那雁也用旁的东西替了,您猜她们怎么说?”
苏瑾听着梁小青的话,虽然一直默不作声。实则心头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事情终究会纠结在这上面儿……早就想到过,也想过怎么避开,终是不行。在心中叹息一声,轻轻问道,“她们怎么说?”
梁小青看她脸色不好,本因气愤而要脱口而出的话,此时突然有些说不出口,可一想到小姐这么久一来,努力做生意,努力想叫徽州的人认可她,便又有些心酸。眼圈不由红了,把心一横,半垂下头哽咽道,“她们说,即便是如此,事后哪家不补聘礼的?小姐,当时她那语气,真真是把我们鄙夷到天边儿去了!!!您听听她这话,这不是说小姐嫁的……嫁的……”梁小青语塞了几下,“便宜”二字终是说不出口。
“小青姑娘,方才你怎的不说原由?若是知道原由,我们必不劝你,敢这么埋汰表小姐,咱们如何能忍得下?大家闹一场算完!”苏瑾尚不及说话,叶妈妈与来旺媳妇早在一旁气得七窍生烟。说着,叶妈妈往外啐了一口,“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面前说这样的话?”
来旺媳妇亦气道,“这话莫说她一个丫头说不得,便是陆府老太太和三太太也说不得!咱们朱家的外孙女可是叫人这么说道的?!”
香草和小秀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地,齐声道,“表小姐,我们去叫姑爷回来评评理!”
朱家余下两个妇人听说这边的动静,也一齐过来瞧瞧,突听里面叫嚷,以为出什么大事儿,忙在正房门外帮腔道,“可是要去请姑爷?”
苏瑾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连连摆手,“不须去,都去忙罢!”
说着又转身向梁小青笑道,“你这丫头也心实。她们说事后哪家不补聘礼,你怎么不说:原陆家是个没规矩的,即知道要补,这都快一年了,也不见你们补来!”
梁小青红着眼圈撇嘴,“小姐您还笑!我若说这话,她们必说,不补是因老太太不喜之类的……”
苏瑾唇角挑了挑,在她脸上打了几个转儿,道,“她必不敢说这样的话。不信,你去试试!”
“谁要试!”梁小青因她的态度十分不满,不由背了背身子道,“小姐还是赶快打发她们回去,今儿才是刚来呢,便给咱们添气受,日子一长,不晓得会张狂成何等模样呢!”
苏瑾点头,“我晓得了。等姑爷下了堂,我便与他商议!”
梁小青因见她波澜不惊的样子,更加不满,声音不由又高了起来,“小姐听到这话都不气么?姑爷再好,也抵不过您受这样的气!”
叶妈妈忙安抚梁小青道,“小青姑娘,你别急,小姐自有小姐的意思。”
苏瑾叹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她如何不气,哪个人听到这样的话会不气?但这些结果她早想到过,一直以来,她都在极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可终究还是来了。现在她满心的无力之感,哪里提起精神生气?
再者她可不是梁小青,没成亲时,眼中只看得见他的好;现今出了事,眼中只看得见自己的委屈。不过这事终是要解决的,只是用什么办法,她心中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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