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 作者:清歌一片(晋江2012-09-06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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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 作者:清歌一片(晋江2012-09-06完结)-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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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离!”
  我听见他再次呼我的名,重重而入,将我送上了巅峰。
  
  这个夜,如此的梦幻,仿佛不是真的。
  
  第二天,筋疲力尽的我很晚才起身,侍女告诉我,吴延一早就出去了,叮嘱不要打扰我。
  我知道他现在忙于备战。自己慢慢收拾好了,便驱车往城北的王宫而去。
  义父此刻必定是与吴延一道。反正我也无事,过去看下萍夫人和冬子,一天的时间便又打发了。
  
  我到达的王宫的时候,有些意外。服侍王妃的侍女们告诉我,王和王妃昨夜四更才回。如今寝室之门尚闭,并未传唤洗漱。所以她们不敢贸然进入,还等在门外。
  这非常少见。义父是个律己勤政的王,很少像这样晚起。
  
  我想起昨夜在湘湖上的一幕,有些明白过来了。
  谁说白头不许少年狂?反倒是陈年的佳酿,更为醉人。
  
  我吩咐侍女们继续等在门口,自己便去探望冬子。他正跟随老师上课。我陪坐了片刻,再动身而去。此刻想来他们应已起身了。但抵时,见门竟仍闭着,侍女仍在等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我犹豫了下,终于抬起了手,轻轻叩了下门。没有回应。我再叩,叩第三回时,力道加大,门竟应声而开,裂出一条缝。
  
  门并未闩上!
  这太反常了。
  
  我的心脏已经噗噗地乱跳起来,再也顾不得别的,猛地推开门,朝里奔去。绕过一架钟屏,我的脚步停住了。
  
  宽大的寝榻之前,帐幕束于两侧金钩之中,景象大开。榻前的软毡之上,整齐地并排放着大小两双靴履。义父和萍夫人,身着王服,并头卧于寝榻之上,义父的右手握住里侧萍夫人的左手。二人双目微阖,神情安详,仿佛还在安眠。
  
  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双腿抖动,瘫坐到了地上,死死盯着榻上静眠的义父和萍夫人。
  
  身后的侍女也觉到了异样,神情惶恐。一名女官叫了数声王,鼓足勇气靠前,伸手探到义父鼻息之下,停顿片刻,发出了一声天崩地裂般地惊叫之声。
  
  长沙国的天瞬间塌陷。
  
  身边的侍女们仿佛尖叫着四处乱跑。我心痛如绞,大滴大滴的汗从我额头滚落而下,眼前发黑,我慢慢俯倒在了地上。




☆、王孙

  我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之上,耳边听见侍女们的哀哀之声。
  “而今唯一心愿,便是死后精魂能回瑶里仰望天台,祝祷我的父辈祖先,我已尽力,如今终于可以与他们一道,朝迎旭日东升,暮送夕阳西下……”
  我的耳畔响起昨夜湘湖芜苇畔,义父最后的那一番话,当时只以为他在触景慨叹,如今终于明白了过来。
  
  长沙王,到了最后,终于还是选择以自己的退,来成全这一国的子民。
  只是,这样的终结,太过突然,谁也不会想到,长沙国子民为他们的王载歌献上的寿祝余声还未消尽,一夜过后,举国便要缟素,满城只剩哀哭。
  
  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中,一个人影如风般从我的身边掠过。我睁开了眼,看见吴延狂奔而至。就在我以为他会扑到王榻之前的时候,仿佛身前有一堵墙,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哀哭抽泣声消失了,寝室里只剩下死寂,所有的目光都停驻在了那个站在王榻前的背影之上。
  我看见吴延宛如石化般地纹丝不动。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他的膝盖慢慢地弯了下去,整个人被抽去了筋骨般地跪在了地上。
  臣和他的两个弟弟也赶到了,然后是冬子和孩子们,再是长沙国的臣子。放眼望去,原本宽轩的方室里,拥挤了密密的人头。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先哭了起来,很快,我的耳边便充斥了各种各样的悲伤哭泣之声。
  我望向前方吴延跪地的背影,心中悲伤而茫然。
  冬子忽然从我的身后挤了上来,跑到了王榻之前,用力去推他的外祖和外祖母,见他们纹丝不动,回头看向了我,嚎啕大哭:“姨母,他们怎么了……”
  我从地上起身,到了榻前抱住冬子,回头的时候,终于看见吴延的脸。
  
  他的脸庞扭曲,额角青筋在剧烈跳动,目光死死落在义父那张平静的脸上,眼中像要溅出血来。
  “延……”
  他扭曲的神情让我有些恐惧。我轻轻地唤了声他的名,想要扶起他。
  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肩,他脸色骤然转为痛苦。我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一热,他竟口喷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
  第二天,王与王妃无病而终的讣告张满了长沙国每一座城的城门墙上。但是猜疑的种子,却像野火一般地在这片土地上迅速蔓延,燃成无边的愤怒和仇恨。
  
  国丧过后的那个夜晚,吴延是独自一人在义父生前的书房中闭门度过的,臣,还有长沙国的臣子们,在殿门外亦守候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临湘城的第一道初阳照到王宫大殿的瓦陇之上时,紧闭的门终于从里而开,已经几个日夜没有合眼的吴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脸色微微苍白,双眼仍是通红,开口之后,说话的声音却响彻了整个王宫。
  他说:“从今而始,我与刘季,势不两立!”
  
  沉默,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直到一位吴家军的老司马出列,颤巍巍下跪:“少主!而今天下大定,百废待兴。王天上有知,必也不愿他的子民从此呼号流离!臣请少主三思,再三思!”
  吴延勃然大怒,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手起剑落,已将面前一座铜烛座台拦腰而斩。
  “我兄长步步退让,刘季却寸寸逼近,欺人至此等地步。我若苟且,又有何颜立于这天地之间!他刘季便真是天命所归,我亦要斗上一番。我心意已决,再无更改!”
  “我等自先祖起,便世代效命主家。今日王既去,便以少主唯命是从,便是要我等项上人头,亦是在所不惜!少主只管发令,我等必定誓死效忠!”
  “誓死效忠!誓死效忠!”
  伴随着哗啦啦一片盔甲擦响声,激昂的呼啸声如海潮般席卷过我的耳畔。
  我看到吴延目中微微蕴泪,插剑入鞘,转身朝着义父和吴家先祖灵殿的方向叩首:“先祖在上,不孝子孙延,今日斗胆挥纛复仇。盼先祖英灵有知,多予助力!”
  
  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沿着种满了秋棠的宫墙甬道漫无目的地游走。耳畔已经听不到身后殿宇里的喧杂之声,但那种叫人血气翻涌的气浪,却仿佛仍停留在我的身体里。
  片刻之前,吴延曾与我有过一次短暂的对视。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那个名叫吴延的男人的灵魂,已经完全从利苍的躯壳中爬了出来。
  
  利苍,是隐忍的,为了顾全大局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而吴延,从我小时候在瑶里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从骨子里,就是个高傲而自我的王孙,身体里流淌着天生任性而桀骜的血液。
  
  夜深了,我终于等到了他归房的脚步声。
  南窗里透进一道惨白的月光。他踏了月光,朝我缓行而至,慢慢地蹲在了我的面前,将他的头埋在了我的膝盖之上。
  
  “阿离,从前你曾要我记住,我再也不欠汉王什么了,反而是他欠了我一条命,从今往后,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我一直记住你的话。而今他欠我的人命又多了两条。所以我必定要讨回,不惜一切代价!否则这一世,就算王侯之位加身,我死亦不瞑目!”
  “阿离,求你,不要像我兄长那样地阻我……”
  最后,他哽咽着,像个孩子般地低声对我说道。
  
  义父留给了他一封信。信中说,他与王妃是考虑再三,终不愿战火再卷无辜黎民,这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既殁,长安自会止戈。他还说,他这一生已经无憾,命吴延和他的儿子们,不许与长安逆旗,再得几世平稳荣华,则他与王妃在天之灵,亦足安息。
  长沙国北伐长安的檄文一旦公告天下,则战火必燃。但凡我还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我就必须去阻止他。就在片刻之前,我亦确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但这一刻,紧紧怀抱着这个宛如孩子般哀求我的男人,我竟开口艰难。
  
  我恨宿命。我所爱的人,太行山脚下赵国的父亲、心、悠,一个一个地没有逃脱我所知道的那如同诅咒般的宿命,现在我又失去了义父和萍夫人,接下来,会是这个此刻被我抱在怀中的男人吗?
  他若遵了兄长所言,向长安俯首称臣,真就能换来一世平安?若是宿命真不可改,我宁愿他最后身死之时,快意恩仇血染战袍,也强过苟且折腰却终究难逃屠刀。
  我不像那个人此刻隐于谷城山的人,毕生心念唯系天下。我其实一直就是个自私的人。
  我伸手将他紧紧抱住:“延,按你的心意去行事,我会站在你的身侧。”
  
  萍夫人可以与义父同生共死,我也可以与我的夫同进退,乃至共生死。
  ***
  长沙王与王妃一夕而殁,长沙国发檄反汉,征讨长安,天下纷纷震动,各路势力无不暗中观看,静待其变。
  吴延在檄文中说,长沙国本无反意,不过情势所逼。吴家军征讨长安,不为坐拥天下,而是取刘季首级,告慰长沙王之英魂,天下各路英雄俱可作证。
  
  刘邦很快就得到消息,震怒不已,立刻下令就近的淮南王英布率军镇叛。英布不敢公然抗命,却又怎甘心成为刘邦手上的棋子,与吴家军正面对抗耗损自己的势力?不过假意调遣了军队,在吴延北上的路上假意打了几个虚仗便躲了起来,沿路小军阀依样画瓢,更是纷纷避让。长沙国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不过两个月的功夫,便已经进入芷城,逼近长安。




☆、客来

  芷城易守难攻,是个扼住长安的战略要地。吴延经过一番血战,占领了这个要塞,长安已然隐隐岌岌可危。
  
  时节已是隆冬,天气严寒。吴延的大军驻扎在城中已有小半个月。就在之前,吴延刚刚击退了吕泽所率的大军攻击,两军交乱之时,吕泽中箭,跌下马来被生擒。
  吕泽是皇后吕雉的兄长。从前与吴延有些旧交,且彭城被破,吴延重伤之后,他亦曾送来许多药材。吴延记他的旧情,如今虽俘了他,除了限制行动自由,余者一律以礼相待。
  
  “夫人,药熬好了。”
  身后的侍女提醒我,我回过神,转身接过药盅,披上斗篷,出了帐往吴延的大帐而去。
  芷城虽已被吴延所占,但为了不致扰民太过,大军一直驻扎在城外。他安排我住在城中,自己与他的军士一道同食同寝。
  此刻不过傍晚,天色却阴沉得几乎令人窒息,一出帐篷,我就感觉到了寒意,冷得仿佛刺透骨髓。
  就快下雪了吧……
  
  大帐外守着的士兵见我过来了,急忙掀开了帘障。
  我进去的时候,吴延正和几个部下在查看地形图,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军线路。大约是接近尾声了,见我出现,很快便结束了,那几名将军朝我见了礼后,纷纷退出。
  
  我把药盅递了过去。吴延摇了摇头,接过一饮而尽。
  “阿离,我真的没事……”
  他喝完了药,再三朝我保证。
  
  当年他身中箭木之毒,缠绵数月之久,毒入脏腑,几乎丧命,最后时刻才侥幸存活。过后因他底子强健,慢慢终于恢复了过来。但是,人再强健,终也不过血肉之躯。当年的郎中,便曾隐言,这场几乎夺去他性命的毒伤,因了当时救济不及,只怕难免会有后遗之虑。
  
  数月之前,他呕血于王榻之前。国丧之后,我便请医生前来给他诊视,他却极不配合,只说当时不过是激愤悲痛所致,见我态度坚决,最后才无奈屈服。医生诊后,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说脏腑生郁,体气不调,须得慢慢调理。我便照医生所开药方,每日迫他服药至今。
  
  我的目光扫过案牍上堆积得有些凌乱的竹简,犹豫了下,终是问道:“延,真的要再打下去吗?”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此时的局面已经隐隐有些失控了。
  长沙国的挥师北上,打破了这个新生帝国原本勉强维持着的势力平衡。
  实际统治南方大片土地的闽越王、东海王、南海王,从前曾归于义父麾下,如今风闻长沙国起义,纷纷效仿,宣布不归长安辖制;英布消极抵抗,暗中保存实力;北方的齐王韩信,称病避开这场漩涡,而东边,江洋大盗出身的梁王彭越,终于按捺不住,已经在上个月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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