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看了小半日的锦鲤,苏伊自觉无趣,起身回头道:“喜儿,我们回去……”待看到夏君卿的时候,苏伊一下子住了嘴。
一月未见,夏君卿只觉得苏伊又消瘦了许多,像是只要一阵清风,就能把她吹走了一样。虽然苏伊一言未发,但是从她的低顺的眉眼里,夏君卿还是看到了伤心的痕迹。这时候他才觉得,长生说的那些话或许是对的。有时候自己觉得好的做法,对别人很可能就是一种伤害。
“对不起,朕让你受委屈了。”在来之前,夏君卿想了很多大道理要跟苏伊说,希望她能谅解他的苦衷。可真到了这里,看到苏伊憔悴的脸,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忽然一下子都说不出来了,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句‘对不起’了。
本来苏伊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可是一听到夏君卿的这句对不起,眼里的泪水又不听话的自己流出来了。心里的委屈像是在瞬间被人无限量的放大,让她除了流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真的要有人心疼,人才有委屈的资格……
看到苏伊哭了,夏君卿忽然紧张得不知所措,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慌张道:“是朕不好,伊儿你别哭啊。是朕没有用,没有保护好你。你骂朕,打朕都可以,就是不要不说话。”
这一声迟来的道歉,苏伊足足等了六年。她的泪不是为了佳叶冤枉她而流的,而是为了她和夏君卿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只是她和他之间的那道鸿沟,哪里会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抹去的?
没有人知道苏伊此时多想将一切都对夏君卿和盘托出,她想问问他,当初抛弃她的理由就是因为她是叶鏊的女儿吗?虽然知道这些都没意义了,但是她仍旧想问一句,他曾经为了爱她向太后反抗过吗?
“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吗?”苏伊心中百转千回,说出口的却只是这么无关痛痒的一个问题。
“当然,是朕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冤枉。”见苏伊愿意讲话,夏君卿以为事情有了寰转的余地,面色不由轻松了许多。
只可惜苏伊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望着夏君卿诚挚的脸,却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陌生:“可是……我不想原谅你了……怎么办?”
曾经很多次,她都在心底原谅了夏君卿,不管是她被他赐婚突厥,还是他安排阡陌在自己身边试探她,甚至她被佳叶设计陷害她都可以不计较……不过有一点,她却永远不会原谅他,就是她父亲的死。
那个男人,曾经用双手撑起了苏伊幼年的整个天下。是他细心呵护,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才换回了苏伊快乐的长大。从蹒跚学步,到呀呀学语,每一件事都是他亲手教她的。
如果不是夏君卿,如果不是夏家,如果不是这个大晟,她的父亲不会死,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生不如死。所以她不会原谅他们的,在她为数不多的生命里,她要他们也尝尝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如果你真的觉得委屈,朕可以废了阮昭仪,朕可以任由你处置,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样冷静自如的苏伊,会让夏君卿感到无比的害怕。他是真的后悔了,因为当年的叶宣雪在临死之前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来不及了,或许我来这个皇宫就是个错误,或许认识你也是个错误。夏君卿,你永远都不会了解你到底毁掉了我的什么。我要走,如果你不想放了我,那么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苏伊一步步后退,眼角滑出最后一滴眼泪,她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为夏君卿哭了。
见苏伊如此决绝,夏君卿忽然莫名的愤怒,他冲上前抓着苏伊,大声质问道:“是因为九弟对不对?你后悔了,你发现你还是喜欢九弟,所以你想离开朕对不对?”
苏伊没想到夏君卿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她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生气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要走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夏君卿你听清楚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可这个时候,夏君卿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你还在骗朕?之前你在藏书楼喝醉了,倒在九弟的怀里睡着了,醒来骗朕你什么都忘记了,其实你什么都记得。还有昨晚,九弟是不是偷偷来千禧宫看过你?宫门口的侍卫说他半夜才出宫去。你到底要骗朕到什么时候,如果你喜欢九弟,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朕?还是你真的像十二弟说的那样水性杨花?”
眼见夏君卿说得越来越激动,苏伊也被愤怒冲昏了头。待听到夏君卿说她水性杨花,她终于忍不住挥手给了夏君卿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两个人似乎都被吓到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伊趁机退了一步,从夏君卿的手里逃脱,厉声道:“你们都没有资格这么说我!夏君卿,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是这种多疑爱猜妒别人的人。我要离开你,纯粹是我个人的想法,跟夏君逸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还想我对你有个好印象,就请你保留你那最后一点点风度,别让我看不起你。”
“事到如今,朕还怕你看不起朕吗?苏伊,在这场爱情的棋局上,朕和九弟都输得一败涂地,只有你一个人赢了。你在里面游刃有余,却看着朕和九弟鹬蚌相争。”夏君卿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苏伊一脸悲戚道,说完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你们都没有这个资格指责我,都没有……”苏伊望着夏君卿的背影嫣然一笑,只觉得喉头一股血腥味上涌,一张嘴就有鲜血从嘴角*,可她没有叫住夏君卿,任由他离去。
ps:很快就要完结了,大家多珍惜剩下的几万字吧,爱你们的婷子……最近忙成了狗,希望你们依然爱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黑云压城
从千禧宫回来以后,夏君卿就把自己关在了寝殿里,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就连晚膳都扔了出去。张德海见此情形,知道他定是在苏伊那里碰了钉子,心里哀叹了一口气。情急之下,便派人去毓秀宫将吴清如请来了。虽然这一年宫里新出了许多主子,但是在张德海心里,吴清如还是最顶用的那个。
其实就算张德海不来请,吴清如也是要想法设法找借口来的。好戏就要隆重登场了,她这个旁观者怎么舍得错过。
站在寝殿门前,吴清如就听见了里面‘乒呤乓啷’砸东西的声音。她不由得一笑,看来夏君卿在苏伊那里受的气不轻,可越是这样对她越是有利。
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去,吴清如轻轻推开了门。夏君卿正在气头上,见还有人敢来打扰他,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朝着门口丢过去。
一推开门吴清如就见有一个黑影朝着自己飞过来,但是她也没躲,愣是让那东西砸到了自己头上。幸亏夏君卿扔过来的只是一个枕头,吴清如被砸了这么一下,也不过痛了一会,很快就会好了。
见自己砸错了人,夏君卿终于冷静了一些,站在屋里对吴清如问道:“为什么不躲,要是刚才朕扔出来的是别的,你现在指不定已经头破血流了。”
闻言,吴清如微微一笑,轻叹了口气道:“臣妾知道皇上心里不好受,既然臣妾不能像皇贵妃娘娘那样能讨得皇上欢心,那么能让皇上在不快的时候出出气也是好的。”
提到苏伊,夏君卿黑着脸冷哼一声,自嘲道:“从来都是朕去讨她欢心,却未曾见她有几分真心,可即使这样,朕也觉得能让她开心就好。清如,朕从来都没有这么放低姿态过,可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皇贵妃娘娘想必在气头上,毕竟这种事情,谁摊到了心里都会不痛快的。阮昭仪生下了皇子,现在正是太后娘娘心尖尖上的人儿,皇上即使想为皇贵妃娘娘讨回公道也是难上加难。再过几日,等皇贵妃娘娘气消了,想清楚皇上的难处,自然也就会和皇上和好如初了。”吴清如走到夏君卿身边,替他整理了弄皱了的衣角,好言安慰道。
吴清如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一想起苏伊说自己要离开时那决绝的表情,夏君卿突然又否定了这一切:“不会和好如初了,从她回到朕身边的时候,朕在她的眼里就只看到了一层蒙蒙的水雾。朕曾以为,拨开了那层水雾,朕能在她的眼底看见朕自己。可刚才在千禧宫,她的眼睛是那样清明,原来里面什么都没有。朕不明白,如果她一点都不爱朕,那为什么还要回到朕身边。”
“因为皇上是天子,可以给苏大人和皇贵妃娘娘无尽的荣华富贵!”夏君卿话音刚落,一脸怒气的阡陌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好戏终于开场了,吴清如嘴角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随后驳斥阡陌道:“仪妃你在胡说什么?皇贵妃娘娘和苏大人怎么会是贪慕荣华富贵之人?要真是如你所言,那么当初娘娘嫁给九王爷不也是泼天的富贵吗?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本宫按宫规处置于你。”
两人早就沆瀣一气,阡陌自然不会就此住嘴,仍旧‘义正言辞’道:“臣妾见皇上一直被蒙在鼓里却还一心系着那等贱妇,心中有些话实在不吐不快,就算宸妃娘娘要处罚于臣妾,臣妾也要将真相说出。”
“你还敢胡说八道……”“你让她说!”吴清如假装阻拦,夏君卿却让阡陌继续说下去。
等的就是夏君卿这句话,吴清如垂眸站在一边不再言语。阡陌得到了允许,于是继续道:“从苏伊进宫以来,她的那份与世无争无欲无求都是装出来的,皇上和臣妾都被她骗了。原来臣妾也以为苏伊是真心喜欢皇上,才与皇上在一起的。但是那一日在千禧宫后的小花园,臣妾竟看到苏伊与苏大人抱在了一起,举止亲昵,不似兄妹之情,竟似男女之爱。臣妾吓了一大跳,却也不敢打草惊蛇,便将此事瞒了下去。事后,臣妾越想越不对,便悄悄派人出宫去了洛阳调查。谁曾想调查的结果竟让臣妾难以置信,那苏粟乃是五代单传,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最令臣妾吃惊的是,臣妾的人拿着苏大人的画像去找苏大人在洛阳的亲友,居然没有一个人认识现在的苏大人。于是臣妾猜想,这个苏大人和苏伊都是假的,真正的苏大人搞不好已经被害死了。”
这个真相对夏君卿来说打击太大了,他觉得自己就快要透不过起来。苏伊和苏粟居然不是亲兄妹,这个苏粟还极有可能是假的。如果阡陌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苏伊是谁,这个苏粟又是谁?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难道真像阡陌说的那样不堪吗?
见夏君卿神色有异,吴清如赶紧维护苏伊道:“口说无凭,不能光听仪妃你一面之词就断定皇贵妃娘娘的身份。断案都讲究个真凭实据,如果仪妃你没有证据,那么就只能说你故意陷害皇贵妃娘娘。”
“臣妾既然敢说,就不怕没有证据。这是苏大人在洛阳的亲戚所作的画像,与现在的苏大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皇上如若不信臣妾的话,大可派人去洛阳亲自查证。”阡陌一边说,一边从广袖里取出一幅画像递给夏君卿。
夏君卿接过画像打开,画中的男子果然与现在的苏粟相去甚远。拿着画像的手不住颤抖,夏君卿突然觉得,自己就快要知道苏伊非走不可的理由了。
“来人呐!来人呐!”夏君卿一把推开了身前的阡陌,冲到寝殿外大叫道。
这种时候,张德海一向不敢走远,一听到夏君卿叫人,便匆匆赶了进来,询问道:“皇上可有急事?”
捏着画像的手青筋暴起,足可见夏君卿此时的愤怒,他喘着气对张德海吩咐道:“派人围住大理寺,不准里面的人随意出入,然后让苏大人立刻进宫见朕。记住了,这件事谁都不可以张扬出去,违者格杀勿论!”
“老奴这就派人去办。”见夏君卿一反常态,张德海忽然间觉得要坏事了,但是他也只能按令行事。
身后的阡陌与吴清如默不作声,相视一笑……
☆、第一百九十六章 草木皆兵
明明是正值酷暑的天气,可是站在宸乾宫里的长生却感到阵阵冷意,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窜到心头,让他不由一颤。张德海匆忙把他召入了宫中,只来得及嘱咐他千万要多加小心。
面若寒冰的夏君卿坐在龙案之后,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站在底下的长生,目光飘渺,让人揣测不到意图。就这样静静地对峙了一个时辰,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是可以强烈的感受到一股暗流在四周汹涌地流动,像是决堤前的万丈洪水,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某一个爆发的时刻。
阡陌递给夏君卿的画像就压在他的手下,可是他怎么看,眼前站着的这个人跟画像上的人都不可能是一个人。事到如今,连一个可以欺骗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了,夏君卿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活得很可悲。
平放的手掌紧紧地揪着下面的画像,画像上的脸随即变得扭曲。嘴角一勾,连夏君卿自己都诧异此时此刻自己居然还笑得出来:“要是朕没有记错,苏大人来京述职已有一年了吧?”
摸不透夏君卿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长生只好顺着话题答道:“皇上没有记错,微臣从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