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急疯了:“王爷是不要小的了么!”
“你有工夫胡猜,不如为我沏一壶茶来。”
待无念提了一柄茶壶为卓颂渊斟上,他抿了口:“这是什么?”
无念谄媚地道:“这是燕太子送您的千年老山参啊。”
卓皇叔差点没一口将参茶喷出来。
方才无念跑去沏茶,又彻头彻尾想了一遍,想起王爷这阵子对那小孩处处回护,这下无念真算是想明白了。王爷好的是女风还是男风,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苦短,王爷又是这样朝不保夕的身子,难得遇到个同病相怜的小吃货,难道还不该过得快活些?
无念一向自诩聪明:“小的起先不明白王爷为什么偏爱这位燕国质子,现在才算是懂了,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赠您的人参,小的以为您会爱喝的呢?要不明日换成虎……”
卓颂渊连摆手,真是气都不顺了:“免了,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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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皇叔懒得麻烦下人换茶,将就喝了一夜的千年人参。
千年人参是个好东西,伏案通宵竟是不知疲累。直到清晨他才瞧见颜色,居然有些倦困,于是捧了本折子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无念以为王爷昨夜又歇在了书房,这会儿不过是在沉思要事,好死不死问了句:“王爷真的不去质子府么,燕太子盛情难却,说是借花献佛,一定请您去尝一尝那桃子冰乳酪。”王爷就是忙,心底里肯定想去。
卓颂渊正是好眠时,揉揉眉心:“昨夜既已回了,我还是不去了。”
“太子还说,请小的也去尝尝。”
“噢?”
“小的不如替您去问问质子平常还吃些什么药,互通有无,说不定于您的病症有利?”
卓颂渊睁眼看看这个没什么眼色的家伙:“你安分点。”
无念委屈极了:“小……小的真的都是为了王爷。”
卓颂渊心中也有不忍:“本王心里明白。”
“那小的究竟能不能去?”
王爷不去,无念想着自己替他去点个卯也是好的,免得岳麒麟那小子懵懂不知情意,想起一出是一出,回头又冷落了王爷。
其实自从昨天看见麒麟吞服药丸,卓皇叔心中亦是隐隐忐忑,只知她当年必也是中了毒的,却不料服药至今,难道毒深至此!不知岳麒麟现下的身体,又是一个什么情形?故而道:“随你罢,你千万别吓着人家。求医之事须得听天由命,本王之事,你若胆敢同旁人透露一字半句……”
“小的一定不会吓着太子的。”
其实无念心底里都在淌汗,那头岳麒麟已然托了隋将军的人马寻访褚神医去了,说起来知道此事之人足足一串。王爷往后追究起来要如何交代?但愿神佛保佑,万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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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十分看不顺眼,王爷早晨只喝了一碗白粥,无念这小子,自己一早却跑到质子府混吃混喝去了。
听说人家请了王爷过去喝什么冰乳酪,不过是顺道请的无念。王爷不去,这小子倒一点不知羞,恬着脸真的去了。
不过无念很快风风火火又赶了回来,冲进王爷书房,红着脸气喘吁吁:“王爷!不好了王爷,丞相杀去了质子府!”
卓颂渊登时搁下了手中笔:“备马。”
无尘转身出去备马,卓皇叔又抓着无念细问详情。
“丞……丞相同薛大人一同去的,小的一见着他们,赶紧就回来报信了!”
卓皇叔一听薛云鹏也去了,眉头一紧,那厮打的什么算盘?他本已起了身,脚下步子却顿住了。
无念全都瞧在眼里。
坊间皆传薛大人与王爷……他虽不知真假,但薛大人与王爷情谊笃深无话不谈,到底是不争的事实。
按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是薛大人一个大男人,明面上大概不能有甚偏颇之举。然而薛大人此人看似无害,手段却是硬得很,世人皆称他笑面虎,想来这称号亦不是白得的。
王爷将他送的桃子转眼就给了岳麒麟,薛大人能快活?小孩子不会暗地里吃亏罢?
质子府这下肯定热闹得紧。王爷身份特殊,一头是丞相,一边是薛大人,一边是燕太子。岳丈、旧爱、新欢……嗯,这时候出门实在不便,避一避风头是对的。
无尘入内禀告马已备妥,无念自作聪明打发他出去:“不用了,不用了。”
卓颂渊已然迈了出去:“谁说不用了。”
无念连声劝:“王爷何苦淌那浑水?小的再去探个究竟不迟。”
卓颂渊不明白地问:“什么浑水?”。
无念尚在后头嘀咕:“早知如此,小的还不如不回来报信。”话音未落,眼前人没了,他趔趄着追出去,卓皇叔的黑骏马早已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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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皇叔出现在质子府的时候,岳麒麟的前厅俨然已经是三堂会审的架势,岳麒麟毫不客气坐在了主人之位,客座上坐的有丞相同薛云鹏。
隋喻侍立一旁。
中间跪了两位,其中一个是小厮喜望,另一个打扮得像个禁军。
岳麒麟丝毫不像遭人欺负了的样子,模样全然不慌,一见皇叔,气度十足地将皇叔让到了上座。
丞相吹胡子瞪眼喝着一碗冰桃子乳酪,岳麒麟好言好语正同他讲述:“丞相消消气,慢慢喝,桃子是个好东西,主治瘀血血滞,止咳通润,驱虫化瘀,辟恶鬼,除邪气……喝了保管您平心静气。”
丞相喝一口,哼一声,再喝,再哼。
薛云鹏见卓皇叔即刻便至此间,心里不禁乐开了花:还说没动心思?急得都挂了相了!
薛云鹏指指那把小刀:“王爷来得正好,臣伴丞相到此,正是就刺杀王妃的金麒麟刀一事,专程过府询问燕太子的。”
卓颂渊冷言道:“薛大人可都查明了?”
薛云鹏眼神挑衅:我不查明就不能来瞧瞧你的小姑娘?
岳麒麟没让薛云鹏答话,主动笑答:“丞相之前说的没错,这刀确然为孤所有。然而这小刀子当年父皇替孤打了一堆,孤哪天高兴了就赏个给谁,故而小麒麟刀这东西……喜望,喜宝,隋将军,喜宝你将厨子李也唤来罢。”
喜望喜宝一人袖袋里揣了一柄麒麟刀,厨子李在麒麟刀上栓了条麻绳别在腰间,隋喻脸红了红,将脖子里挂的红绳子取了下来。人手一把。
岳麒麟大惊:“隋喻你不要命了?这东西挂在脖子里,仔细哪天‘咔嚓’一下送你归了西。”
隋喻面红得要滴血,一声不吭。
薛云鹏笑得玩味:“即便如此,丞相说刺杀王妃之人就是太子您本人,不知太子有何凭据,能够自证未杀王妃?”
岳麒麟看向隋喻:“说起来六年那个夏季,孤不过九岁,燕北奇寒,连天鹅毛大雪,孤不是随驾去了天池洗温泉?将军也是伴驾的呀。”
“正是。”
丞相悄悄了喝尽了最后一口桃子酪,气呼呼顿了下碗:“隋将军与燕太子乃是同窗情深,他自然事事护着太子,替他掩盖罪行。殊不知欲盖弥彰!”
岳麒麟面不改色,只问:“丞相要不要再来一碗?”
丞相咳了数声,不屑道:“也好。”
薛云鹏忍笑对卓颂渊道:“今日丞相决意拖臣来此,实是因为相府管家有位亲戚,在质子府当禁军守卫。据这位守卫透露,燕太子的随侍喜望私底下同他抱怨,燕太子亲口承认自己五六年前曾经杀过一个人。”
卓皇叔狠狠瞪了他一眼:本王交托你的事情,你就是这样办的!
薛云鹏皮厚三尺,笑笑不以为意。
丞相端过喜宝新盛来的冰酪,猛喝一口,哼了一声。
喜望哭骂身边小侍卫:“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对你说太子亲口承认?薛大人明鉴,太子不过只是胡乱问了问奴才,他五六年前是否杀过人,奴才当时闲极无聊,正同这个混账侍卫谈天,只是抱怨几句,奴才还说太子大约是做了噩梦呢,他怎么不传!”
岳麒麟“噗嗤”一笑:“喜望,这种事你也往外说,隋将军的这位部下想必是会解梦的?”
喜望抖抖瑟瑟:“奴才怎料听者有心……”
岳麒麟回来转向丞相:“敢问丞相所说的王妃,可是指的令爱?”
丞相胡子上沾了白乳酪而不自知,气呼呼道:“小女正是前朝四皇子妃。”
岳麒麟又小心看向卓皇叔,而后笑对薛云鹏:“薛大人明鉴,此事若要说清,确然需要费些口舌,可否摒退左右,容孤细细分辨?”
薛云鹏瞥眼卓皇叔,点头道:“请便。”
一时间所有人等皆被燕太子请出前厅,包括隋喻以及跪着的喜望。屋子里独留四人:黑着脸的卓皇叔、仍在喝乳酪的丞相、始终保持一张笑脸的薛云鹏,外加一个面上若无其事的岳麒麟。
岳麒麟亲手合上前厅之门,反倒有些为难地思忖了片刻:“皇叔……孤的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不及卓皇叔答,薛云鹏已然替他抢来答了:“皇叔必定海涵,太子不如快讲。”
卓皇叔亦点头:“本王在此,太子只管安心讲。”
岳麒麟又一沉吟:“皇叔爱妃的下落孤的确不知。然而丞相之女,不是已然嫁给燕国大将段延卿了么?”
丞相被乳酪呛了一口,怒得脸红脖子粗:“胡言!”
薛云鹏冲卓皇叔轻摇了摇头,方才是不是还想替她撑腰?你先听听人家要讲什么再撑不迟么!
岳麒麟偷瞄卓颂渊面色,觉得看起来尚好,便接着道:“孤素来孤陋寡闻,胡言也是没准的,孤不过只是见过段夫人数面,记得她眉心有着极罕见的三颗美人痣,左鼻翼处更有一粒黑痣……”
丞相手中的冰酪碗“砰”地掉在底下,砸了个粉碎。
18忧伤脾
岳麒麟一出口便悔了,丞相瘫倒一旁,皇叔虽然连眼皮子都未眨一眨,脸却也是黑透了。
丞相现在大气都喘不过来,涨红着脸要求岳麒麟细述段夫人情形。
在坐的谁都不是笨人,这后面的话要再挑明了说,丞相不见得就能缓过劲来,皇叔脸上更挂不住。
还要她怎么细述?
说王妃没有嫁成皇叔,不是因为遇刺,而是放着这头无可挑剔的皇叔不要,跑去同燕国大将私奔去了!说段延卿是个英勇无可匹敌的猛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要真说出来,皇叔脸岂不要被刷成墨绿颜色?
再说那段延卿空有匹夫之勇,同皇叔哪里有的比。在她看来,为了个段延卿铤而走险得罪皇叔,丞相的女儿不单活腻味了,还瞎了眼。
岳麒麟瞪一眼薛云鹏,其实最阴险的就是这位薛大人。
她颇担心丞相就此厥过去,连唤喜望,又问丞相:“您老人家别心急,暑热正盛,您别动气,要不要来点冰镇乌梅汁缓一缓?”
老家伙本来不信,可他用余光瞥见卓皇叔与薛大人,二位面上颜色虽说不上好,却平静如常,心下登时了然,原来是他那不肖女作下的混账事,王爷与薛大人皆是知道的,而王爷为了他丞相的一张老脸,竟然包藏至今!
这位燕质子也太坏了,开头为什么不说?磨叽一大圈,才肯告诉他实情。
急火攻心,一口气在中间不上不下,堵上了。
薛云鹏伸手要替老家伙顺气,却被丞相一掌拍开。这会儿他听见冰镇乌梅……那口气方才慢慢顺了回来,吞了口口水,对着岳麒麟又是一声“哼”,随即道:“也好。”
喜望领命给丞相端来乌梅汁,老家伙喝了两大口,瞅瞅乌梅汁在白瓷碗中挂壁的形态,觉得这乌梅汁熬得浓厚相宜,十分合意,慢慢饮尽了,这才搁下碗来,一下扑在地上,长跪不起:“王爷,这么说,当年魏王那些人,当真是乱臣贼子,帮小女伪造死讯……老臣无可辩白,老臣生女如此……想必王爷心中早如明镜,老臣羞愧万分,惟一死以谢王爷!”
“丞相起来说话。”卓颂渊想将丞相搬起来,可惜这老家伙死死钉在了地上,纹丝不肯动。
岳麒麟也劝:“今日之事全因孤起,皇叔已失所爱,若因孤的缘故,再令他失了您这样一位股肱之臣,最当谢罪之人分明是孤啊。”
她偷眼看,皇叔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烦躁,估计是前厅关了门不通风,实在是太热了。
岳麒麟自问皇叔她是劝不动的,只得进而劝丞相:“丞相还是快快起身的好,要不让喜望再去给您切一盘西瓜?”
老家伙深伏于地,轻轻又“哼”一声,过会却微微抬起些脑袋,道:“老臣如今已然不爱吃西瓜了。”
岳麒麟问:“丞相不爱吃的可是西楚的花皮瓜?那瓜孤也不爱,生长得飞快,切下去还滞刀。孤府上的瓜全是北边寻来的脆沙瓤,镇在井中,捞起来咔嚓刀锋一碰就裂,瓜瓤起沙却极水嫩,入口即化,同丞相想的恐怕不是同一种瓜。吃一片尝尝嘛。”
丞相轻轻头点地:“呃……好罢。”
喜望依言去井里挑好瓜,薛云鹏忍笑忍得快岔了气,卓皇叔仍铁着一张脸。
岳麒麟悄悄问他:“丞相打算等到瓜到才起么?快快起罢。”
丞相露出悲声:“老臣无脸再见王爷。”
岳麒麟将老头子硬扶了起身:“得啦,丞相就当给孤一个面子。孤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