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那位小厮正怔愣着还没说话,里面却传来袁知柏的声音:“怎么,小姑娘,你还懂医术?”
林小竹一听自己提的问题,把正主也给引出来了,不由觉得小有成就,赶紧躬身答道:“回爷话,小竹不懂医术。只是这饮食一道,跟身体健康状况相关密切,便有些许留意。”
她不过是依着前世的有一点医学常识,从喜欢大鱼大肉,却又不能人鱼大肉的禁忌,刚到山庄便身体不适,隐隐猜到了这位贵人,患的很可能便是现代人常见的三高——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
如果真是这样,为身体计,便不能由着食客的口味来,做那些大鱼大肉的菜。
“嗯。”袁知柏躺在屏风后的竹榻上,没了说话的兴趣。饮食与身体相关,这句话,他听大夫说的多了。可他自己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肉食。要是想让他吃素,他便觉得活着没啥意思。所以这句话,他最不爱听。当下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本老爷的身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好了,三句问完,退下吧。”
“请。”小厮听出老爷的不高兴,连忙作了一个手势,请林小竹出了屋子。
秦管事在二门上接了她,带了她出院子时告诉她:“贵人这几天身体不适,要让俞教习和马教习给他精心烹制食物,好好调理一下。所以你们的比赛放在三天后再进行。”
三天后?这不就意味着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一下菜谱问题?这也算得一个好消息吧。林小竹苦笑。
“再有,这几天因有贵客,公子吩咐,你不必再去他院子喂鸟了。集中精力好好研制一下比赛的菜式吧。”秦管事又道。
“是。”林小竹回想着这正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比袁天野那恨不得要自己动手的简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庆幸自己不必再去喂鸟。这些大人物喜怒无常,古代又没有人权,处死一个奴仆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没事她才不顾意到这里来晃悠呢。
林小竹既然没有机会到走天野的院子,自然无从得知俞教习和马教习给客人做了些什么菜。而夏山与吴平强自那天回来后,便关在小厨房里,捣鼓看做菜。至于做什么菜,林小竹根本没想看去打听。倒是周玉春为她着急,去那周围转悠了好几次,被林小竹说过之后,说这样做便是赢了也让人说闲话,她这才作罢。
而林小竹从正院出来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做一样东西,那便是素菜。她前世曾随朋友去庙里烧香,在一家尼姑庵里吃过一顿素斋,至今对于那素斋,她都还念念不忘。她总感觉,做得好,这素菜做出来的味道并不比肉食的味道差。
可偏偏三位教习教了她许多菜肴,大菜小菜无数。素菜也是教过的。不过也不知是三位教习本身不擅长,还是这时代没有僧侣,对于素菜的研究不如中国历史那么精道。总之对于素菜的做法,他们教的不怎么样,林小竹学的也不怎么样。这会儿要把豆腐做出肉味道来,对于林小竹来说,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不过,老爷子给她的食谱里,倒是有一道罗汉全斋,即是把发菜、冬菇、冬笋、素鸡、鲜蘑、金针、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胡萝卜、豆腐、腐竹等在砂锅中烩作一锅。老爷子在食谱里描述,说这道斋菜色彩斑斓,滋味独特,口感香醇,食而不腻。不过林小竹一直没有做过。这会儿想要练练。却一下又凑不齐食材。再说,老爷子给她留下的这食材就这么些,拿出来用用就没了。为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第一名,她舍不得拿出来。
“小竹,你来。”周玉春敲门跑了进来,神神秘秘地将林小竹拉了过去。“你说过之后,我可没去夏山和吴平强的小厨房外转悠。不过刚才凑巧路过,吴平强那里打开了门,我闻到了股浓郁的香气。他做的一定是肉食,好像还是红烧肉,绝对不会有错。”
“肉?”林小竹一愣。
其实以这位客人的情况看,他除了肉菜,别的应该都不喜欢吃。比赛时作评判的,毕竟是这位客人。做他喜欢吃的肉菜,那是投其所好,是最恰当的做法。至于这位客人身体会成什么样,也不是这一顿肉食所能决定的。因此也不会负太大的责任。所以吴平强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但林小竹自己,却是坚决不会做肉食的。在她看来,作为一个厨子,首先关注的应该是食客的健康,在有利于他健康的基础上,再在口味上下功夫。
只是……
林小竹看看自己面前做失败的豆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周玉春还从来没有见过神情沮丧的林小竹。不过她知道,林小竹做什么菜是不能打听的;什么题目自己也不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当下拍拍林小竹的肩,安慰道:“别急,慢慢来。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呢。
第一部 山中学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怒火中烧
其实素菜的品种是很多的,按照制作的方法,大体可分为三种。一是卷货类,即用油皮包馅卷紧,淀粉勾芡后烧制,如素鸡、素酱肉、素肘子、素火腿等;二是卤货类:以面筋、香菇为主,烧制而成,如素什锦、香菇面筋、酸辣片等;三是炸货类:是过油煎炸而成,如素虾、香椿鱼、小松肉、咯炸盒等。林小竹会做的大概也有十多种,但要说所做出来的味道要比肉食的味道好,却是不能。做得精巧、味道好的,也就是那么四、五种,凑一桌素斋是没有问题,可她总感觉如果不能以假乱真,就不能赢得这场比赛。
在厨房里闷头想也想不出来,林小竹送走周玉春,自己转身锁了门,慢慢在到山边散步。自从老爷子的那本菜谱被封在里面,遇上烹饪上的难题,她总喜欢到这里来走一走。似乎离那本书近一些,就能解决问题。
“咦,李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经意间走到了大厨房,却见李维柱正在那里将几个簸箕一字摆开,似乎准备晒什么。而脚边的桶还冒着热气。
“做豆酱。”李维柱的性格跟夏山有些相似,平时沉默寡言,遇上不想理的人,便直接不理。不过还好,他对林小竹的态度一向还不错。
林小竹这才想起山庄的酱料,都是三位教习领着李维柱、赵虎自己做的。自己还来帮过几次忙。见李维柱不愿意说话的样子,她便也不再作声,直接动起手,帮着李维柱将煮熟的豆子倒到簸箕里,摊开后端到太阳处晒。
“林小竹,你不是要参加比赛的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帮忙?”赵虎从大厨房里搬出一堆来,一见林小竹便喜笑颜开。他性格开朗,一向对林小竹好,这两年多来相处得极好。
“比赛安排在两天后。”林小竹道,“我做菜做烦了,出来散散心,正巧遇上李大哥晒豆酱,便帮一把。”
赵虎见她有些没精打采,本想问问遇上了什么难题。但想着她这是比赛,帮了忙没准被人拿着错处,反而不好,便转移话题,抬了抬自己手上的东西来,“来;帮把手,将这些东西拿出去晒晒。”
林小竹接过他手上的一只桶,往里看了看,见全是瓶瓶罐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各种调料。有些东西放久了,我怕长虫。趁着这太阳好,把它们都拿出来晒晒。”
林小竹随手打开一个瓶罐,往里瞧了瞧,发现原来是胡椒。打开另一个袋子,却又是淀粉。此时没有风,太阳正大,晒一晒倒是正好。当下帮着把所有的瓶罐拿出来,放到井台上,又把盖子一一打开。
“咦,这红红的是什么?”林小竹看到一些紫红色的米,闻起来微微有一点酸气,用手指轻轻一捏就断成两截,不由得奇怪地问。
赵虎伸出头,往罐子里看了看,摇摇头:“不清楚。这是秦管事上次买回来的米。买回来就扔那里了,也没说做什么用。我本想用它来煮一次饭试试。但就这么一小罐,煮煮就没了,也没敢动。”
说完朝不远处的李维柱一歪嘴:“要不你问问你李大哥,没准他知道。”
李维柱跟秦管事的关系,一向有些奇怪。有一次林小竹忍不住好奇,向赵虎问了一次,才知道李维柱是秦管事的儿子,随母亲改嫁姓了李。至于为什么秦管事的妻子要改嫁,寻回了儿子却为什么不让他认祖归宗改姓秦,李维柱为什么对秦管事这个父亲爱搭不理,事情涉及别人的隐私,林小竹也不好打听。而且估计就算她打听,赵虎也不一定清楚。
对于食材,林小竹最是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研究精神。听得赵虎的话,她也顾不得太阳晒,端了那一罐红米走到李维柱身边,问:“李大哥,这罐米是什么米?为什么是红色的。”
李维柱往罐子里伸手一看,脸色僵了一僵,转过头道:“这叫红曲米,是我们家乡喜宴的时候做馒头、包子用的。”
“红曲米?”林小竹皱起了眉,感觉自己在哪儿曾经听过这名字。可细想去,却又想不起来。不由又问:“那它在发馒头、包子时起什么作用?不会是当酵母吧?”
李维柱却摇了摇头:“不是酵母,只是染色用的。”
“哦。”林小竹有些失望地将罐子放回原处,再将其他的帮着摆好。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晒中暑了,比不了赛,俞教习非吃了我不可。”赵虎见她满头大汗,挥了挥手。
林小竹见东西也晒得差不多了,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厨房门口,正好碰见夏山从他的小厨房出来,见到她一脸的汗,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哦,帮赵大哥和李大哥晒东西去了。”林小竹笑笑,便要进厨房去。
“等等,小竹。”夏山叫住她,“我看你从昨晚到今天,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比赛的事让你着难了?”
林小竹从来是乐观的,自信的,胸有成竹的。他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嗯,想不出做什么菜。”林小竹坦然相告。
夏山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道:“我那天进去,没有绕弯子,直接便问贵人喜欢吃什。结果他说……
“夏山哥。”林小竹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把你得知的情况说给我听。别忘了,咱们是在比赛,是竞争对手。而且,就算我赢了,我也不会提出跟你在一起。因为我以前向公子提出过一个要求。这一次,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准备把这个要求再提一次还给公子。所以对不起,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不能提那个要求。”
这番话,她本想比赛之后再跟夏山说的。以免影响他比赛的情绪。但自那天看到苏小舒红着眼睛回到寝室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找个时间把这事跟夏山说清楚。
夏山顿时看急起来,生怕她误会一般地解释道:“小竹,我已经跟苏小舒说清楚了。”
“我知道。”林小竹抬起头来,直视看他的眼睛,“我想,我也把我的想法跟你说清楚了。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如果以后能跟哥哥一般的你在一起做事,我很开心。但其他的,我没想过。”
夏山眼睛一黯,声音有些艰涩:“我知道。”继而看看林小竹,一字一顿地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我得了第一,我就会提那个要求。”说完转过身去,看着屋檐外面火辣辣的太阳,“那位贵人说,他喜欢吃肉,尤其喜欢吃红烧肉。”也不等林小竹再说什么,转身进了他的小厨房。
林小竹站在门口,望着夏山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进了厨房去,坐到案台的椅子上,托看腮帮子思考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全然没有看到,一个穿青色长裙的身影慢慢从墙角出来,呆呆地望看夏山的厨房门口,站在那里好半天,适才悄然离开了院子。她刚才站过的地面上掉下来的几滴水滴,在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眨眼的功夫便变成了水气,再也消失不见。
林小竹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察觉。她蹙着眉头,正思考看自己人生的决择。欠人的情,是她最不喜欢的。可夏山这感情债,似乎没经过她同意,就让她背上了。想到以后要跟他在一起,背着这么重的债过日子,一个处理不好两人都不开心,她这心里就堵堵的感觉难受。
还是分开,各过各的日子算了。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可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这话说出来,最是伤人。这次比赛,夏山又不一定拿得到第一名,再说,就算他提了这样一个请求,袁天野也不一定会同意。自己现在巴巴地跑过去将一根刺戳进夏山的胸膛里,多么残忍!
算了。
她又重新回到厨房,拿起了案台上的豆腐,试起菜来。
“林小竹,公子叫你去一趟。”门口响起了袁十的声音。
“公子不是要招待贵客吗?有什么事找我?”林小竹菜做得不满意,心情正烦闷呢。听得袁天野传唤,顿时觉得不高兴。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