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有办法的。”诗沫雅欣慰的搭住他的手背,“我相信你。”
任栩尘怔了怔,竟觉得有些热。
诗沫雅有片刻的呆傻,随即明了,撤了自己的小手,丝毫不尴尬,“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你给调戏了。”
任栩尘被她无辜的表情逗笑了,伸手伏在她的墨发,揉了揉,“柳芊芊的事情我会好好的打算一下,一定帮她脱离险境。你呢,今天醒来到现在就吃了那么一点点东西,我再叫白霜给你弄点吃的来,你多吃些,然后好好休息。”
诗沫雅理顺自己的发髻,有点心虚,“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假死吗?你不怪我?”
任栩尘冁然而笑,“你这么聪明,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离开。是我疏忽,竟没看出你与十少两人共演了一场戏。”
诗沫雅啧啧惋惜,“柳芊芊要是爱上的是你,那她要幸福很多。”
任栩尘心里一凉,却笑说,“谁若是娶了你,也一定很幸福。”
“幸福吗?”诗沫雅轻声复述,想到那个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的男生。哦,那好像已经变得很遥远了。少顷,她道:“距离它,已经好远好远。”
她像沉浸在相思中的闺秀,双颊嫣红,目染思愁。
任栩尘敛了敛眸光,笑道:“你这么勇敢,难不成会没有勇气去追求?”
豁达。诗沫雅惊喜的望着任栩尘,只瞧他嘴边的笑如春风拂柳,“我以为你们会比较主张女子内敛些呆在闺房,等着嫁人。女生主动追求幸福,在你们看来该是多么出格的事情。柳芊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谓事在人为,重在自己的心能够快乐。”
这要是放到她的生活里,那任栩尘就是男神啊。诗沫雅悄悄的偷着乐,嘴上却只淡淡的与他说:“你爱的人,一定会爱你的。”
任栩尘粲然,没有说话。
浮水年华去 (一)
白晴服侍柳芊芊暂且用餐。
因是有了身孕,饮食便要格外注意些。是以,白晴特意叫厨子上点心。
三菜一汤摆上桌时,柳芊芊几乎要感动的流泪,诚挚的看着白晴,感谢道:“白晴,谢谢你这么用心。”
“柳姑娘说的哪里话,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柳姑娘还是赶紧用餐吧。”
言罢,白晴目无表情的退出房间。
虽说一桌子的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可柳芊芊举着筷子,却不知该落到那一盘菜。等菜送入口中,又不知这菜嚼着是什么味道。脑子里想着的全是未出世的孩子,和陌十少狠绝的声音。等清醒时,已是满脸的泪。
从前,她是不轻易哭的。今日也不知怎的,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吧。
柳芊芊擦了眼泪,举起筷子,继续吃着,填饱肚子。
任栩尘从诗沫雅住处走出来。
晴空万里,清风徐来,眼前明明是大好时光,却总是冒出诗沫雅的样子。她说:幸福啊,距离它,已经好远好远。她的幸福,是在陌十少的手里吗?应该是的吧。一定是的。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柳芊芊的厢房。
四下瞧了瞧,继而敛了心里不知名的情绪,又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柳姑娘。”任栩尘一步踏进房间,声音轻柔,“可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这里,较你之前住的地方可能有些不足,不知你是否还能习惯。”
“都挺好。”柳芊芊道,“那位姑娘还好吗?她怎么会……”
任栩尘笑了笑,明白她未完的意思,“许是缘分吧。你不必担心,她在这里,一切都很好。”
“真是对不起,我还没有当面与她说声抱歉。这么多天,她一定代我受了很多痛苦。也不知她是怎的熬过来的。”
“你不必放在心上,她比较坚强,能够苦中作乐。”
相较于从前的那些得罪陌十少的人,诗沫雅所受的皮肉之苦并不多。只是,因是被当做了柳芊芊,所以可能精神上的折磨比较多。而这一层,诗沫雅未曾与他提起过,如今又装作失忆,所以这一方面,他并不清楚。但以陌十少的性子,他倒也能够想象到。
柳芊芊没有再说什么,说什么也都是枉然。
“柳姑娘,我是来与你商量一件事的。”任栩尘寻了个位置坐下,“之前十少用计引你回来。现在,我们也可以学他,将你送出去。你意下如何?”
“这……”柳芊芊自是十分开心,然,“我只怕会连累你。”
任栩尘温润浅笑,“这你无需担忧,只是要你受些苦。”
“十少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便随了他的意。自然不是真的要你将这孩子做掉,而是要是在身上划一道口子,让他看着是你流产的样子。而你失去了孩子,你还想活着吗?”
聪颖如柳芊芊,当然明白任栩尘的意思,只是不大放心,“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演的够真。只是,我希望你将此事闹大,还诗沫雅自由。稍后我与阿谨说一声,你先藏到他的别苑。”
柳芊芊霎时脸色惨白,“慕容瑾见过我。”
任栩尘一惊,略略低眉。
“我曾用过吟碧的身份,却被慕容瑾拆穿。但当时,我并未告知他我的身份。”柳芊芊底气不足的与之解释。
任栩尘沉默了许久,继而道:“我与他和盘托出,想必他会帮忙的。”
一时间,两人都未说话。俄顷,任栩尘道:“柳姑娘,能不能成,便看你想不想走了。我先回去与阿谨说一声,你自己再好好打算打算。”
说罢,任栩尘留她一人独自思索。
任栩尘说的很委婉,她知道,能不能成并不是看她想不想走,而是看她演得是不是够逼真。也就是,看她对自己是不是够狠。
翌日,万里无云。
昨日晚间,任栩尘与陌十少表明,那碗红花被诗沫雅打翻。是以,今日再谴人送一碗过去。
柳芊芊看着白晴送来的汤药,眼眶红了红,默然的端起汤药,以袖掩之,全数喝了下去。
白晴见她喝的一点不剩,将这只空碗收拾了去。
见白霜离去,柳芊芊磨了墨,在洁白的信纸上留了一些话。字字诛心,每写一个字,都含了一滴泪。与其说是用墨抒写,不如说用泪绝笔。
腹部有些许绞痛。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将信放整齐。即便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但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下身往下淌,像挡不住的洪流,空气里还隐隐有几丝腥味。
未待信干,她又找了一条白绫。
此刻,她的黛青色的罗裙已是一片殷红。
白绫绕在横梁,脚下的凳子一声响。柳芊芊想着的,还是陌十少那具有魔力却又残忍的声音。
她想笑着离开,可是她选择的这种方式不容她在死后有一张姣好的仪容。再想想些什么,却已渐渐失去意识。本能的挣扎也已停止,手脚均已缓缓放下,一双明眸安然阖上,眼下还有些未曾擦掉的泪痕。
诗沫雅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条白绫,一袭染了血红的黛青色罗裙,和一个摔倒的凳子。
诗沫雅一痛,只想着救下柳芊芊。
她知道,自己的个子矮,不能拽着柳芊芊的腿。只能将凳子扶好,再站到凳子上面,将柳芊芊抱下来。可是她与柳芊芊的个子差不多,要稳妥的抱下来委实不容易。努力了许久,终于将柳芊芊稳妥的抱下来,却是一个不稳,两人双双倒地。
为护住柳芊芊,诗沫雅抱着她,叫她不至于摔到地上。
坐起身子,诗沫雅扶着柳芊芊躺在自己的腿上,只觉得她的身子十分沉重。稳定心绪,但伸出去探她鼻息的双指止不住的颤抖,又忍不住屏住自己的呼吸。
探鼻息的手指倏地垂下,她看着柳芊芊微侧的脖颈,忽然失去了力气。
白霜找到诗沫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双目无神的她抱着柳芊芊躺在自己的腿上,不论与她说什么都似乎听不见。白霜吓得不知所措,急得直奔任栩尘的住处。他不在,又跑到陌十少的住处。任栩尘也在。
陌十少冷冷的看着气喘吁吁的她,任栩尘则是有些好奇。
“十少,任少。”白霜颤抖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柳芊芊小姐上吊自杀了,小姐抱着她的遗体一动不动。不论我怎么喊她,她都不理睬我。我……我好害怕。小姐,小姐她……”
断断续续的还未说完,陌十少与任栩尘已率先一步去了海澜阁。
白霜说的一点都不错,诗沫雅一动不动的托着柳芊芊,双目无神。任栩尘放轻步子走到诗沫雅的身边,换了句:“沫雅。”
诗沫雅听了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山谷里传过来,转头看了看,是任栩尘。原本毫无神采的眸子倏然变得通红,声音有些隐忍的颤抖,轻轻地告诉他,“柳芊芊死了,她死了。”
说罢,又看着柳芊芊,帮她理了理发髻。
方才任栩尘轻轻浅浅的唤了声沫雅,叫陌十少的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自在。是以,开口说出的话又是那么的残忍,“来人,将柳芊芊的尸体处理干净。”
诗沫雅一怔,随即像疯了一样,“你这个魔鬼,她都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你们的孩子也死了,你就不能善待她的遗体吗?”放下柳芊芊的身体,诗沫雅冲到他面前撕吼,“你看见了吗?你看见她裙子上的那些血吗?红不红?妖艳不妖艳,刺眼吗?有刺痛你吗?她真是瞎了眼,她瞎了眼爱上你这种冷血动物。”
“你算什么东西,这么跟我说话。”
“我当然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当然没有资格说你。”诗沫雅冷笑,“像你这种人,活该断子绝孙。将来你死的时候,我祝福你连送终的人都没有。我祝福你一个人清冷入墓,永生永世孤独寂寞。”
陌十少紧握的拳头倏然展开,抬手便是一巴掌。这一耳光来势急且狠戾,打得诗沫雅眼冒金星,嘴角亦渗出了血。
任栩尘疾步上前,扶住几乎摔倒的诗沫雅。忍了忍,任栩尘不动声色。
“你痛吗?自己的孩子死了都不痛,你现在痛了?”诗沫雅提了口气,只觉体内的血液膨胀炽热,似要冲出胸口。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两簇火焰在她墨黑的瞳孔里灼烧,“我说过,你今日对别人的残忍,是来日别人回敬你的礼物。陌十少,我祝你不得好死。”
五月惊雷。陌十少似乎被这晴天生生捂住,透不过气。他想再给她一巴掌,然,拳头紧了又紧,紧了又紧,终是没有下得去手,死死的看着她,似乎要看出血来。
诗沫雅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与他望着彼此,谁都没有认输。
任栩尘应是这里最为冷静的一个,一手扶着诗沫雅,余光瞥了眼柳芊芊,心里亦是钝痛无比。又望了望,任栩尘看见桌子上放了一封信,道:“白霜。”
愣怔的白霜按任栩尘的示意,将信递到了他的手里。
任栩尘看了看,鼻子一酸,竟觉得心头有些疼痛,差点疼出泪来。遂又伸手,将信递给了陌十少。
陌十少没有伸手来接,只是垂眸看了看。
十少:
过去的半年里,我很快乐。谢谢你,叫我体会了人生真正的快乐和幸福。是我不知好歹,偷你的名册。所以今天你容不下我,亦容不下我们的孩子,都是我应该承受的。我知道你不会难过,但我还是想说,不要难过,我很幸福。十少,我爱你,祝你幸福。
芊芊绝笔。
陌十少的心不由得揪起来,有些难受。终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这厢房。
诗沫雅倏地瘫软,好在一旁的任栩尘眼疾手快的托住她。
有了支撑,诗沫雅更是没了气力,软软的瘫在任栩尘的身上。一直隐忍的眼泪遽然间全部爆发,“怎么办,我好难过。我觉得我要窒息了,我觉得没办法再待下去了。我看着柳芊芊的这个样子,心里真的好痛。任栩尘,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一直在的。”
任栩尘伸出双臂,又缩了缩,挣扎许久,还是搭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又轻轻的搂住她。
许久,怀里的人渐渐没了声音。
任栩尘将她扶起,惊觉她不是安稳了情绪,而是昏死过去。当下心里疼痛到无以复加,抱着她便往她的房间跑,还不忘吩咐道,“白霜去找大夫。你们把柳芊芊扶到床上。”
白霜已没了身影。那些被陌十少唤来的人尽职尽责的将柳芊芊抬到床上,而后便退了出去。
浮水年华去 (二)
大夫说,诗沫雅只是心里紧绷的弦突然松开,加之怒极攻心,这才出现晕厥的现象。休息一下,服用几贴药便可以了,并无大碍。
任栩尘不放心,处理完柳芊芊便一直在她的床边守着。
细细的看来,诗沫雅真的与柳芊芊不一样,不仅仅是眉角那颗痣。任栩尘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佳人,仔细的看着,认真的看着。她的眼角眉稍,她的鼻尖,她的樱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