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茹太太,这里是程府在京郊的庄子,随田庄,少爷在正屋一品居休养。您还是先喝口水吧。”说罢,便转身至窗边一张八仙桌旁,手脚利落地给倒了杯水过来,姚遥就着她的手喝了,抿了抿还是发干的嘴唇,那小鬟见了,便将那桌上的茶壶提了过来,又倒满一杯,如此喂了姚遥喝了四杯水,姚遥才摇头表示,她喝够了。
那小丫鬟将杯子茶壶放回桌子,转身过来,给姚遥掖了掖被角,才又施一礼道:“奴婢是庄子里的冬麦,茹太太唤奴婢小麦便可。茹太太肩上有伤,昏睡了二日三夜,一直是奴婢服侍的,大夫嘱咐,茹太太若醒了,还需闭目养神,喝些细粥。奴婢一直在炉上给茹太太温着,茹太太先歇着,奴婢这就给您端来。”
冬麦说完,便要转身出屋。姚遥心里还有话问,哪里容得她去了再回,便低声叫道:“你先等等。”
冬麦止步回身,略施一礼,才道:“大夫嘱咐,茹太太身有重伤,不可太耗心神,少爷也吩咐奴婢,不让您讲太多话。”
姚遥默了一下,点点头,轻道:“少爷没什么大事便好,我只想问一下,我那随身的丫鬟兰草在哪?她怎么样了?”
冬麦站定略想了一下,才道:“回茹太太,那日少爷与茹太太被接回庄时,一片混乱,奴婢立时便被调到您身旁侍候了,之后,便一直守在屋内,外头什么情况,奴婢也不甚清楚。”
姚遥点点头,想了想,才道:“谁送我们回来的?”
冬麦表情为难,想了半晌儿,才道:“少爷不常来我们庄上,而且,奴婢只是个小丫鬟……”言下之意便是,她真的不知道。
姚遥摇摇头,吩咐道:“那好,你既知道少爷歇在一品居,便知随侍的人是哪个,你去寻他,让他务必寻些功夫过来。”说罢,一闭目,不去瞧冬麦的脸色。这小丫头,机灵过头了,一概推说不知,拿大夫和程承宇的话堵她。其实,姚遥知晓兰草和春桃的情况怕是不妙,可究竟是死是活,总要知会一声,心里总是悬着也很难过的。
“是。”冬麦等了一忽儿,终是没再费话,施礼退了出去。
姚遥闭眼叹了口气,那渗入骨髓中的疲累,还有深深地倦怠,都让她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可心里那根弦绷得太紧,总是无法踏实下来,精神无法松懈,睡眠也不会安稳。她忽略肩上隐隐地麻痛,静待谁来给她解惑。
先是冬麦轻手轻脚进来,手里提着一雕鹤朱漆食盒,放到床旁的小桌上,一层一层打开,端出两上小菜,并一碗红枣粳米粥,姚遥看了看吃食,觉得腹内确实挺空,所以,也没再追问冬麦找的是谁,只就着她的手势,半靠起身,由着冬麦喂了她一碗粥,两口小菜。吃净之后,姚遥觉得更饿了,转头看向冬麦,打算要求再来一碗,那小丫鬟倒真是机灵,一见姚遥瞧她,便先张口解释道:“茹太太先用这些,大夫嘱咐要少食多餐,奴婢过个半个时辰再给您端些来。”
姚遥也不好再为难她,点点头,便应了下来。冬麦松了口气似的忙递了她杯水漱口,又给她净了净手,便着急地收拾东西要退下去。姚遥沉默地看了一忽儿她的动作,才轻问:“你寻的是谁?说了何时会过来吗?”
冬麦手上一顿,施礼回道:“回茹太太,奴婢寻的是少爷跟前随侍的人,他说,您歇上一觉,他便会过来了。”
姚遥仔细瞧了她一忽儿,看得她局促低头,才收了视线,轻道:“那好,我先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待姚遥睁眼时,只觉身上汗湿粘腻,疲乏更甚,她长长地呼了口气,仍觉胸闷异常,十分不适。她推了推身上盖得严实的被子,便听得床旁那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热,也需盖着。”说罢,床缦掀起,表少爷那纤细地手便伸了过来,替她提了提被子,掖了掖被角。
姚遥一见那张异常苍白的面孔,便觉鼻酸眼湿,两行泪便顺着眼角滚落下来,表少爷轻叹一声,抬手替她擦了擦了鬓边,轻道:“吓着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表少爷不说还好,一说,姚遥便觉委屈更甚,泪也流得更凶了,一忽儿,便哽咽出声,泣不成声,表少爷无法,只好俯身过去,轻轻拍了拍姚遥未受伤的肩,可姚遥却一伸手,搂住表少爷拉向自己,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号啕大声起来。
表少爷一手撑床支着自己身体,一手轻抚姚遥,只一刻儿,便头上冒出层细汗,姚遥觉出他的吃力,恍然记起他的肩也受了箭伤,便止了哭声,松开了手,表少爷就着姿势坐到床头,轻喘了两口气,才道:“没事了?大哭伤身,下次不哭了,哦。”话里带出明显的宠溺,姚遥用手背抹了抹泪,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少爷嘴角轻翘,从床旁拿了一个巾帕递给她,示意她用帕子擦。姚遥接过帕子,拭了脸上的泪痕,才盯着他的左肩道:“你箭伤怎么样了?”
“无大碍,已收口了。”表少爷眼神轻柔地看着她,低声说道。
“那便好。”姚遥点头回应,她停了一刻儿,才道:“兰草和春桃……”
“没大事,已被送回了程府。”
姚遥霍然抬头,紧盯表少爷双目,她心里其实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料得到的却是如是回答,其心内充满怀疑,盯着表少爷那双坦然的双眸,不由地呢喃出口:“那帮人见人便杀,兰草和春桃如何逃得?”
或许是她眼里泄露了那压在心底的恐惧,表少爷面上一肃,轻揽她入怀,低声安抚道:“莫怕,莫怕,再不会了,那帮人再不会再出来做恶事,放心,我也再不会让你遇此险境了。”
姚遥眼眶又有些湿润,她将双眼压进表少爷肩头,努力将泪忍了回去,不好再哭了。男人已疲累,不好再让他如此撑着安抚自己。她努力挤出丝笑,轻声回道:“我不怕,只要你没事,我便不怕了。”
表少爷拍抚她背部的手一顿,捏了捏拳,才又从回其背部,一下一下柔柔地拍着,似是哄着个婴孩。姚遥很是相信表少爷,他既说春桃与兰草无事,那她俩便就是生命无碍,姚遥心里的结放下一多半,精神就放松了许多,在这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抚中,便合上了眼,又睡了过去。
表少爷手脚略显笨拙地安放好姚遥,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方挥了挥手,守在门口的冬麦便凑上前来,表少爷冲她点点头,冬麦便抱拳领命,侍立床旁。
表少爷起身出屋,守在门口的山水立即上前扶住表少爷,表少爷挥了挥手,甩了山水的扶持,先前大步离去,山水头上沁出汗来,紧随其后,主子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这表示,不论是暗峰堂还是朝堂,今日后,必将会起很大的波折,一轮新的血洗又将起动。
☆、第 74 章
程府京郊的随田庄占地约百亩;其田地大部分种的是麦子和高梁,只少量土地种的是各式蔬菜与瓜果,这庄子的出息大部分供给了程府,其余吃用不尽的才转卖给店铺;即使如此;除庄户上所需花销;一年也能结余千两银子;是遍极肥沃的土地。
随田庄正院;除一架葡萄;入目的便是一小片松木林;林中之地铺满陈年松针;一张酸枝梨棋案摆至其中;程承宇一袭白衣坐于一侧,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正左右手对下,风过松木,带起其衣衫裾角,风息衣止,其对面座位却赫然出现一位黑衣男子,面容俊朗,鹰目剑眉,与其竟有八九分相似,程承宇似是知晓这位男子将到,面上表情未变,手上动作未变,仍自静坐思索,那黑衣男子坐定,只低头扫了一眼棋盘,便执一枚黑子至于棋盘正左,杀入白棋中部,程承宇见其落子,便掷了左手黑子,只执白子与其对下开来,只下了一刻功夫,程承宇白子便成杀龙之势,黑子溃不成军,死伤大片。
那黑衣男子见此情景,便一甩手中黑棋,打乱棋盘,哼笑出声:“很少见你杀性如此之大,你不是一向讲究稳中求胜吗?”
程承宇未接此言,只慢慢地一枚枚分拣黑白子,随后又一枚枚摆棋复盘。
那黑衣男子见他如此反应,却撇嘴轻笑,讥讽之意愈显,他盯看了一忽儿程承宇稳稳地动作,突地说道:“你那小太太很有意思哦,大刀临到头顶,居然还惦记着你心疾之药,呵呵,很是不一般的女子,比春枝有趣多了。”
程承宇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又慢慢地接着复盘自己的棋子,半晌儿,才接道:“你虽庶子出身,但老爷自小便将你带在身边,待你比待我亲近许多,更是早早便为你上了族谱,这许多年来,除了程家的无极堂,你几乎是得了所有,怎么,这般,你还是不满足吗?”
“呵呵,所有?”那黑衣男子冷笑出声,如此质问了一句,才续道:“我要的是什么?他不会不知,其他的,给我,我也不屑要。”
两人片刻沉默,过了一晌儿,程承宇才轻道:“你太执着了,明知不可为,而妄为,必伤人伤已。”
“你甭说那好听的,什么伤人伤已,只要达了我的目的,其他的,我顾不着。”黑衣男子瞳孔一缩,身上厉气尽现,如此冷言接道。
“怎么,你的意思,便一定就是要拿无极堂做赌吗?”
“哼哼。”黑衣男子偏头冷笑。
“好。”程承宇淡声接道,黑衣男子却是一愣,注目盯视,程承宇微眯双眼,微低了头,续道:“我将无极堂与你,你保程家世代安稳,自然,那个责任,你也得背着。”
黑衣男子偏头想了一忽儿,才了悟似的冷笑道:“诶,怎么,你短命了十几年,这回真的是要玩完了?不会呀,瞧着你比五年前可硬朗多了,没觉得离死不远了呀?”
程承宇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慢慢地一枚枚复盘自己的棋子,却是不接那黑衣男子的恶意讽言。
黑衣男子等了一忽儿,不见他接言,甚觉无聊,平了思绪,抬手跟着一起复盘,两人码棋,只小片刻儿的功夫便复盘成黑衣男子未出现时的棋局。
程承宇歇了手,轻声道:“我的身体如何,你一直清楚的很,无极堂最终总会落于你手,你也明白的很,只是你心急,等不得。我现下将它与了你,你做你的事,要达你的目的,你便去做,但相应的,程家与那份责任,你也得背。还有,在与你之前,我要做些事情,你与你的势力不可插手,否则,莫怪我六亲不认。”程承宇这话说的平淡,可含意却不简单。
那黑衣男子便是程府大公子,程承池。
他凝目瞧了一忽儿程承宇,突地大笑出声,笑过一阵,才道:“从来不知,你还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少见呐,少见。本来我还奇怪,如你这般从来都谨慎小心,行一步都需思虑万全之人怎会遇那险境,虽说这消息是我卖出去的,可我真未想到,你会翻到这么小的阴沟里,呵呵,我今天总算明白了,你这种人也会给自己找个软肋,可怜那春枝一直以为你会一世无情。有意思,真有意思。”说罢,程承池又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狂放,不羁,直笑得林中之鸟惊飞,冲天而去,才罢了笑声,他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程承宇,才玩笑似的续道:“你可得把她藏好了,说不准哪天,我一时心血来潮,便把她当成第二个春枝了。”话了,人便纵起,几跳便失了踪迹。
程承宇静座棋桌旁,定定瞧着一点,一忽儿,却见他猛然起身,一挥衣袖,将棋盘掀飞在地,转身离去了。
一品居内,山水恭身敬立。
程承宇一连串命令吩咐下去,山水接连领命,额际已渐渗汗水,待程承宇吩咐完毕,他才略显犹豫地询道:“主子,现下,时机成熟吗?”
“哼。”程承宇冷讽一声,却未接其话,只冷着一张脸续道:“你只需按命令行事便可,暗峰堂内,凡属大公子之人剜目割耳遣出,其余所属人等,杀。还有……”他略顿一下,才低声嘱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是。”山水拱手应道,只声音有些发颤。
“行了,行事之前,让我们的人全部撤出,一个也不用留。”程承宇右手食指轻扣桌面,想了想,又如此嘱道。说罢,方冲山水挥了挥手。山水领命,躬身退下。
窗外,夕阳西斜,映红半面长空,此刻竟是一片血色残阳……
程承宇闭了闭双目,方敛了身上的戾气,转身出了一品居,向姚遥所居的稻苑行去。
姚遥此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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