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子年年冬天吃许多回的东西,一时搁了五六年没吃上,还真是超级想念呐。
她小心地剥了皮,露出里面黄澄澄地瓜肉来,吹着气试着咬了一小口,还是太烫了,不过真是好吃啊,她眯上眼,很是满足。
“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香?”表少爷身着银貂长麾,手里握着暖炉,一迈进屋子,便轻声问了出来。
姚遥睁开眼,瞧了瞧表少爷,心下嘀咕,为何这人就这么有福气,但凡是她躲屋里吃点什么,这位都能赶上寸节,跟着混个口福,她悄悄撇了撇嘴,心里却还是很高兴,其实,即使表少爷赶不上吃的,她也会给他留些。毕竟,她对他的感觉不太一样了嘛。
姚遥一伸手,递到表少爷跟前,笑笑道:“红薯,烤的,尝尝吗?”
表少爷只就着姚遥的手看了一眼,却转身自己先解了大麾,姚遥条件般地伸手欲接,表少爷只低眼嫌恶地看了她手一眼,没递给她,姚遥这才顺着表少爷的目光注意到自己黑呼呼地手,尴尬地笑笑,看着表少爷自己将衣服放到衣架上,又慢条斯理地自己弄水净手,姚遥这才扫眉搭眼地坐回小凳上,一脸无趣地继续吃自己的烤地瓜,待表少爷擦了手,转身过来时,姚遥已吃完了那个小的。
“诶,你怎么都吃了,不是让我也尝尝吗?”表少爷见她弄着手里的焦皮,声音里带丝不满地问道。
“咦?少爷没说吃呀?”姚遥也不紧不慢地回道,将手里的焦皮一片片放进碳盆里,看着它“哧”一声烧得更卷。
“我没应,不表示我不吃。”表少爷也寻个小凳坐到火盆旁,一边挺认真的语气说道,一边伸出纤瘦修长的双手浮空烤了烤,姚遥瞧着那苍白转瞬变得红润,才转了视线,一撇嘴,随意地接道:“小茹智商不很高,以为少爷不理会,便是不屑吃的。”
“嗤。”表少爷笑了一声,也不分辩,自伸手取了一布巾裹了靠在姚遥小凳旁的火钳把,便要探到火盆里翻拣翻拣。姚遥一瞧他那爱超级干净地样儿,便内里生出一股子不满来,还真是个贵家公子,这点小事也要穷讲究成这样。
她一翻白眼,伸手要过火钳,从火盆里扒出剩下的三个,一个个都夹了出来,放到旁边已备的青花瓷盘里。又就着自己的脏手,将外面的焦皮剥了,特地执了筷子拣了心里干净地内肉放到小盘里递了给他。
表少爷满意地接过来,拿着筷子吃了几块。
姚遥自己却啃着皮,话说,这烤地瓜其实越靠近皮的地方才是最香甜的地方。
“挺甜的,自哪里置的?”表少爷吃了几口,便轻声问道。
“没地儿买去,小茹自家种的。”这话说的姚的很是自傲。
表少爷抬眼细瞅了瞅她,微不可闻地也跟着撇了下嘴角,却瞬间又恢复常态,低声问道:“自家种的?哪里?”
“咱苑子里呀,你拨给我的那半亩地呀。”姚遥吃的痛快,答得也痛快。
“那半亩地?”表少爷疑惑地问道,见她一脸脏黑,便将刚才拿过的那个布巾递了过去。
姚遥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接道:“吃完了,洗洗就成了,这布巾擦脏了还要另洗。”
表少爷眯眼瞧了瞧她毫无形象的吃相,只得摇摇头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问道:“你那半亩花圃不过才种了不到二分地,且都是花木,哪来的这种果实?”
“这不是果实,这是粮食。”姚遥纠正道:“这东西可是好东西,抗饿抗旱抗涝抗虫,嘛都抗,产量还高。不过,咱们也就吃个新鲜罢了,当饭吃,会腻。”
“嗯?”表少爷面上一肃,看着那两个黑炭般,口感还可以的,被这小丫头称为红薯的东西,柔声轻问:“你种的哪几棵是啊,我看着除了花木也没旁的了?”
“就是那几株红苕嘛。明年,我把这半亩都种上,好多晒点地瓜干吃。”姚遥拍拍手上的焦黑,欲起身去洗手,留下两个给兰草和秋草尝尝,不多的东西,要省着吃,还得偷偷吃。
将将直了半个身子,表少爷却一抻手将她拽住,姚遥狐疑地看向他,见他一脸凝重,便谨慎地又坐回凳上,认真的盯着他的视线,看他要问什么。
表少爷低头思量一忽儿,轻道:“你再弄个我尝尝。”
姚遥只好细细剥了皮,又弄出一半递给他,嘱道:“你肠胃不是很好,空腹吃这个会烧心,少吃些吧。”
表少爷点点头,又细细地品着吃了几口,才撂了小碟道:“你怎知晓这红苕能吃,还抗旱抗涝抗虫?”
“我种的,我尝过的。”姚遥理所当然的回道。
“你买它回来就是为了吃的吗?你从哪见过它?”
“啊,这个么……”姚遥顿时觉得有些难以回答,她想了半晌儿,才接道:“嗯……小的时候,嗯……我在山里见到一只小狐狸吃它,后来,我让我娘种种,我娘不肯,再后来,我便在山后自己开了一小块地种了种,这个呢……”姚遥吱吱唔唔,吭吭哧哧地编了这一套话出来。却瞧见表少爷一脸不信,只好瘪了嘴不说了。
好在,表少爷这人一向给人留面子,见姚遥低头不语,也不追着问了,只轻道:“你会育苗?”
姚遥闷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地瓜育苗还是前世小时候跟着太姥在乡下时瞧过程序,可真还没亲手运作过。
“会,还是不会?”表少爷盯着她问。
姚遥一撇嘴,重声道:“只弄过一回,不过,后来闹了匪患,不知道弄得活没活。”
“好。”表少爷起身,看起来有一丁点兴奋,姚遥偷眼瞧了瞧他,这人就是面相太板,很少能让人看出情绪来,这回还真是有些外露了呢。
“这东西,今冬不许吃了,均做留种,明年育出多少,便栽种多少。”表少爷深深地看了姚遥一眼,续道:“小茹,若这东西真如你说,它会救活很多人。”
“啊?啊。”姚遥点头。话说,这红薯,倒真有一特点,蔓延极速,节节有根,入地即结,每亩可得数千斤,胜种五种几倍。且更有红薯半年粮之说。这表少爷总能抓住问题的关键。
表少爷起身后,便沿着姚遥小屋踱步绕了几圈。他最后在姚遥方桌旁站定,左手食指轻敲了敲桌面,转身对姚遥柔声道:“今年我朝旱涝大灾,这京里入冬数九便死了许多人,其他省内更不用提,只会成倍。小茹,若这东西真能抗涝抗虫,那你真可称得上功臣一个了。”
“嗯,功臣?”姚遥低头想了一下,一抬头,笑道:“不止抗涝抗虫,产量还会很高,若真能推广开来,会养活许多人。”
表少爷踱回姚遥身旁,细细地看了她一晌儿,道:“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子。”
“呵呵。”姚遥傻笑一声,却着实不知用什么话来接。
“是啊,总要推广开来。这事你不用过虑,我来想,这红薯何时育苗?”
“明年清明前。”
“好,你育出多少,咱们便栽种多少,带去京郊庄上去种。”
“嗯。”姚遥瞧着眸光微闪,满是信心的表少爷,心里那根为了调养许妈妈而绷紧的弦又跟着颤了颤。
这个冬季很冷,大周国境内的灾民去了一多半,又因义军战乱,剿匪砍头的,待到来年开春化冰之际,大周王朝的国民总数从九千万骤降至七千万,整整没了二千万人口。民生凋零,一遍混乱,可王庭贵族却依然荒糜岁月,无论处于何时代,永远都是越至末世越是狂欢。
一过了立春,姚遥便将那剩下的十几个地瓜不论大小挨个放到一个自制的土坑上,培了沙土,一日两次烧火,浇水,一个月过后,便挨着红薯各小孔处便出了一茬小青苗,姚遥吩咐挨个拔掉小青苗,连着那一丢丢小嫩根,先栽到苑里的自己那半亩地里。表少爷特意过来瞧了瞧,看着姚遥干得颇为有道,还满意地点点头。实际上,姚遥那十几个地瓜不过生了几百株苗,又在苑子里辟了一亩地,也尽够种了。根本用不着去郊外庄子。
不过,表少爷瞧了这苗的长势,却点点头,自去寻这红苕来大周朝的源头了。靠着姚遥那不到二十来个的地瓜来推至西南九省,那岂不是比登天还难,且不定得需多少年头呢?
☆、第 70 章
外书房内;山水恭身敬立。
表少爷静坐桌后,左手轻敲桌面,半晌儿,才接道:“你确定?”
“回主子;奴才确定。”山水拱手回道。
表少爷沉默良久;才道:“你怎么看?”
山水吸了口气;想了想;才道:“回主子;奴才觉得;这可能只是巧合;应是没什么目的性。”
“嗯。”表少爷点点头;轻道:“照她平时表现;虽有些特别,倒也不似那好奇心很强的,何况……”何况,这疑点这么明显,若真是被派来的,那定当是做个死棋的。表少爷心下微有丝刺痛,想到那一笑便灿若夏花的女子,一身的灵性,却是被当个死棋来用,真是糟蹋的,可转念一想,若真是巧合呢?
他摇了摇头,续道:“再看看吧,或者……”或者设个计策来试探试探,可,至于吗?他有些恍惚,他往常遇此情况时,处理原则便是送走,送不走,杀之。从未废过脑子想要去设计什么计策来试探,可为何遇到她,便要想到设个计呢?甚至,私心里竟还想亲身试探,何时自己对她起了这般别样心思?
他低头,甩了念头,吩咐道:“你着青夜放了手上的事,近期只盯看茹太太,若有疑,先报我。”
“是。”山水低头应声。心下确认一事,这茹太太对表少爷来说,已不仅仅是“不同”而已。
“你在滁州盯了这许久,九王安排之人可稳妥?”表少爷转了话题,随口问道。
“回主子,很是稳妥。”
“嗯。不过,这矿藏必须由我暗峰堂主导,勿让旁人插手了去。”
“奴才知晓。”山水谨慎答道,片刻,犹疑了一忽儿,才小心接道:“回主子,奴才在滁州见过大公子。”
“他?他怎么去了那里?”表少爷双眼一眯,肃容问道。
“回主子,奴才查了查,似只是路过。”山水拱手答道。
“路过?”表少爷先是怀疑地接了一句,随即又“哼”了一声,接道:“怕不是那么简单吧。”可待他沉脸思量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道:“莫管他了,只要不太出格,都由着他吧。”
“是。”山水应声。拱手又问道:“回主子,太子招娣这胎,我们暗峰堂要保吗?”
表少爷听了此话,便低头敲桌,半晌儿无语,过后,才微不可闻的呼了口气,道:“不用插手,随命吧。”
“是。”山水知晓这随命两字,便是招娣这胎怕又是无望了,那吃人的太子府邸,没人暗中护着,哪能安稳生子?不过,山水也知晓少爷的意思,日后,真留下个孽子,该如何处置?况,这还有微末的血缘牵绊。
表少爷面上也紧得很,两人半晌无话,随后,表少爷轻问:“还有事吗?”
“回主子,紫夜谷雨前后至天沽码头,暗峰堂需派人接应,派何人去?”
“谷雨前后……”表少爷沉吟片刻,轻道:“让子夜去吧,你留府里,过十几日,还有事着你去办。”
“是。”山水应声,拱手道:“奴才已无事了。”
“嗯。”表少爷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山水退下了。
窗外,春色无边,暖阳无限,可表少爷心里却是阴霾一片,但愿,这个小茹出现在程府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姚遥哪里知晓表少爷这些故事,只一径忙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心下更是激荡不已,私下里真当自已是个拯救了世人的伟女子,那家伙,心理满足得真不是一星半点。
那许婆婆按说水平也真高,作死作活地弄了姚遥三个月,姚遥那月//事便来得极准了,且量也适中,跟上辈子情况差不多。那许婆婆功得圆满,告了退,姚遥便心情极为忐忑地等着程夫人再次上门,下那最后通碟,可不知为何,却一直没啥动静,左右思量不得其解,便罢了念头,心里还挺高兴,终于自己的感情又赢得了些时间,话说,让她立刻跟表少爷那啥那啥,还真有些心里障碍。
实际上吧,是因为中医讲,人体应顺万物生长,要春发夏长秋收冬藏,何况,以表少爷的身体,既是要想得子,定是要有地放矢才好,所以,程夫人才没在入冬要藏之际催着两人同/房,且,总要土地肥沃,种子精良时才好嘛。如此算来,实际上,次年秋天才是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