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做就做,兴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十月底底了,他毫不犹豫,立刻派了自己的管家,带上八千两黄金以及各种奇珍异宝,去开封给他打前站:黄金是买房子买铺面用的,奇珍异宝是走动人情用的,这其中秦家当然是最重要的一个。
说起来,甄友谦派来的这个王管家也是个相当靠谱的人,不过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往年运河北段要到十一月底甚至腊月初才会完全结冰,最早也要十一月中旬,起码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走到开封了。谁知道今年天气实在太奇葩,他的船才走了三四天,才十一月初,一夜在岸边停靠,北风袭来,整条运河居然完全给冻住了!旱路的安全性完全没法跟水路比,何况是在事先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呢?王管家并没有在岸上随便雇车上路,而是让人快马赶回江宁送信,请甄友谦派马车跟护卫过来。甄友谦既然要让人到京走动,自然是要趁着过年送年礼,所以明知道冬天走旱路不容易,却还是没准备让王管家掉头,而是按照王管家说的,派了家里的护卫,又专门请了个镖局子的人护送,弄了二十多辆马车,匆匆忙忙地赶到王管家滞留的码头。
一来二去,王管家再次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他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可越往北走天气越糟,雪一场接着一场,尽管迅速地赶路,却还是拖到年根才来到开封。
秦昭这阵子也是太闹心,要不然早该发觉不对了,甄友谦一向是个行事圆滑的人,与婉娘成亲这几年,每年年礼节礼从来都是按时按点,像这样子拖到年根还没动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王管家风尘仆仆地来到开封,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他不敢拖延,忙不迭地去拜见秦昭,见面就连连告罪,说自己办事不利,到现在才赶过来。秦昭认识这王管家,过去在江宁就经常打交道,去年也是他给秦家送的年礼,今年天气不正常,秦昭是知道的,又怎么会怪他?再说人家是送礼的,本就是人情往来,哪有怪别人送礼物送晚了的?自然是安慰他不当紧。
王管家送上礼单,秦昭象征性地看了几眼:再没有当着人家的面一条一条检查的道理,过后让下人找单子收库房才是正经!可秦昭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吓了一跳,里头的礼重的过头了!当然甄友谦给秦家送礼从来都大方,可就算是秦节升官,甄家生意又更上一层楼,亲戚走动什么的,光是上等绸缎一项就有上百匹,尤其是八匹缂丝什么的也太夸张了!
秦昭不能大意了,她拿起单子细细看去,确定今年年礼的总金额起码是去年的三倍,其中有一半儿的涨幅都是在给她的礼物里。她放下册子,慢看王管家,笑道:“这礼未免太重了,姐夫难道是发了什么横财不成?走到地上被聚宝盆砸到了?”
王管家早知道秦昭聪明,见她扫了一眼便知道甄友谦的意思,也不奇怪,笑嘻嘻地说:“大姑娘说笑了,真要说聚宝盆,大姑娘才是聚宝盆呢!大官人常说,大姑娘实在是女中豪杰,连大人的生意蒸蒸日上,其中有大姑娘八分的功劳呢!所以车次腆着脸求到姑娘这里,请姑娘帮忙踅摸个店面,还有……”他轻轻咳嗽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如今户部的几位大人,大官人实在不熟,想要按照前几年那样子走礼,却有些不得门而入的意思,想请姑娘帮忙递个帖子。”
秦昭闻言,笑骂道:“姐夫真是太狡猾,我说怎么今年大方成这样,感情是要我做敲门砖呢!”
王管家跟秦昭也算熟悉了,知道她是开玩笑,于是也跟着笑道:“大官人也是知道姑娘跟我家奶奶姐妹情深,这才敢腆着脸求过来。我家奶奶说了,年礼归年礼,大姑娘这次忙这个大忙,回头给您打个金鲤鱼给您摆着玩呢!”
秦昭微微一笑:“少哄我,这话定不是我姐姐说的,是姐夫说的还差不多!姐姐那么个会过日子的人,哪里会这么乱花钱?”
王管家十分尴尬,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的没意思了,他家那位奶奶的脾气实在隔路,平日十分喜欢跟人炫富,可每每老爷给娘家叔叔这边送礼,她又总是嫌多,久而久之,甄友谦准备年礼什么的,也就懒得跟他家奶奶说了:反正跟秦家的走动,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不是亲戚走动了,而是生意场上的投资,这种东西,本就是男人操心的,不需要奶奶多管——当然,有些生意人家的女人厉害,完全可以帮上男人的忙,当然他家奶奶绝对不是这一款,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秦昭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王管家也知道她是不高兴了。自家奶奶确实太白眼狼了,过去在江宁的时候,逢年过节给秦叔叔送礼物从来不过问,自己被秦大人养了几年,丫鬟伺候着,老师教养这,正正经经地娇养了两年,还给她备了体面的嫁妆嫁出去,结果一嫁出去立刻把秦大人抛到脑后,从来没有主动给秦大人一家送过什么,要说她是不想花丈夫的钱也就罢了,偏偏她给秦大夫人准备礼物倒是满上心,可秦大人这边她连面子都不肯做好。这要是别人家出这种事儿,他或许会猜测是不是秦大人待亲戚不够好,可看看自家奶奶平日里行事,便猜得十有□□是她自己的问题了!当然自家大官人送礼总要打着跟妻子共同准备的名义,可自家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平日里如何行事,能瞒过谁去呢?
王管家想到此处心里也觉得苦逼的厉害,自家奶奶但凡靠谱点,写个信求堂妹秦千金帮个忙,就秦千金这个豪爽脾气,哪里会有二话说?偏她从来不肯用心跟秦大人一家好好处,两家关系全靠自家大官人来维护,过去在江宁的时候还能偶尔串串门热络一下,如今相隔千里,但凡有点事儿就只能写信送东西……两年没见面,大官人想要求人家办事儿就只能厚厚地砸礼物,要说秦大人一家向来带人宽厚,就算不送厚礼也未必不帮忙;可就算是亲戚,也讲究个你来我往,甄家靠着秦家发达,得到好处的时候拿的利落,求人办事理直气壮,到最后却连一点回馈都没有,情分不是这么用的啊!
王管家心里头乱七八糟,真怕秦昭生气。其实秦昭并不在意,婉娘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知道的,要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生气,早被气死了!她沉吟了片刻道:“我看了看姐夫的信,上头写的简单,王管家与我说说,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是准备在繁华点的地段,还是像我家这样……”她想了想,又道“前阵子我听连大哥说,姐夫想要捐个官?这事儿连大哥正帮忙走动呢,我觉得要是能捐个官的话,那买房子就干脆买在官宦人家聚集的地方,体面些也安全些。”
王管家连连点头:“对对,我家大官人就是这个意思。大官人说了,姑娘办事最稳妥不过,把事情托付给姑娘准没错!”
秦昭微微一笑:“还得看你家大官人喜欢,马上过年了,也来不及干什么了,过了年,我叫中人来,好好挑几个房子。这东西不比其他,不能随便定的,选好了,让姐夫自己看看再说。不是说他过了年就过来么?二郎身体怎么样!”
王管家点头道:“老爷估计正月底河上化冻了就过来,夫人怕是要等到春暖花开了再来了。二郎壮实的很,两个奶妈子的奶才勉强够吃,现在家里四个奶妈子伺候着,不过壮实归壮实,毕竟还小,出远门还是等到春暖花开才好。”
秦昭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三姐儿怎么样?去年中秋的时候说孩子出痘了,把大伯母急的够呛。”
王管家笑道:“三姐儿早就没事儿了!大官人直接请了位太医给看的,很快就好了,连疤都没留呢!”
秦昭点点头:“那就好!大姐儿二姐儿四姐儿还有大郎,他们几个最近怎么样呢?明年也准备一起过来么?”
提到主人家的几个庶出子女,王管家有些犹疑,看看秦昭,心里头估摸着她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小声说:“大姐儿跟二姐儿挺好的,四姐儿跟大郎已经故去了!”
秦昭顿时愣在当场。
246
婉娘生完头胎的一年以后;便又生了个儿子,在她的儿子出生的半年前;甄友谦的一个爱妾已经生了一个庶子……两个孩子差了十个月;一个一月生;一个十一月生,他们上个月底得到的消息;当时还挺开心的:不管怎么说;婉娘的总算有了儿子。庶子虽然是长子;可长子也是庶子;便是分家产也分不到多少的;婉娘没生儿子的时候;这个庶子或许有些堵心;可是有庶子也比没有好!没儿子的家庭;一旦丈夫不在了,那就是别人口中的肉啊!而如今婉娘,自己生了儿子了,那庶子的存在就更是无所谓了,庶子跟嫡子没法比,有嫡子在,家业轮不到庶子惦记,无非就是日后多花笔分家钱罢了,甄家还缺钱还是怎么着?实在没啥好计较的。
要说甄友谦在婉娘产子之前就弄出个庶长子,这事儿让秦家人看肯定不会开心,但就像上头说的,不开心归不开心,也只是不开心而已!还能怎么样?
虽然庶子庶女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存在,可这边嫡子才出世,那边庶子就死了,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秦昭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看向王管家:“好好的,两个孩子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王管家伸出手帕擦擦汗:“那几日大官人正好去杭州做生意,奶奶生孩子亏损了身子,医婆说坐月子不够,起码要静养一百天,夫人日日出不得屋,家里的事儿就交给了冯姨娘,谁知道冯姨娘管事不力,竟让两个孩子出去玩的时候落到了水里……”
秦昭打断道:“我记得大郎才一岁不到,应该还不会走路吧?怎么会掉到水里?”
王管家伸出手来擦擦汗:“冯姨娘没管好家,那些胆大的奶妈子们竟带着孩子园子里的湖里坐船玩,结果船漏了,除了两个小主人,还死了一个奶妈一个丫鬟。奶奶气坏了,不顾身体还没好,强撑着出来善后,让人打了冯姨娘二十个板子,又赏了那两位没了孩子的姨娘一人一千两银子。”
秦昭嗯了一声,轻声问:“那冯姨娘该是你们大官人的心头好吧?”
大冷的天,王管家却觉得后背都有些湿,他心里头明镜似的,可许多话却不能直说。秦昭跟他们奶奶关系再差,也总是亲戚,自己当着别人的面替别人说话算是怎么回事儿?可要自己遮遮掩掩吧,估计也卖不得好,只能期期艾艾地说:“大官人还算喜欢冯姨娘,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大官人再喜欢,也不能留了。”
“哦……”秦昭只发出了这么个不明意义的音节,就不再说话了。王管家只觉得紧张的厉害,站了好一会儿,却又听到秦昭说:“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写好帖子,你带着帖子去那几位大人家走动,我就不去了。”
王管家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姑娘给写封信就足够了,万不敢劳动姑娘过去的。”
秦昭让人带了王管家下去休息,自己坐到椅子上,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然后笑笑,连瑜想事情的时候总喜欢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桌面,自己还笑话过他呢,想不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也学会了这个动作。
她低下头,脑子又转回到王管家的说的话里头,其实王管家说的已经很明显了,甄家的事情,但凡眼睛没瞎,就知道是谁搞的鬼。一石二鸟,一下子拔了两个眼中钉,偏偏明面上还挑不出她的不是,婉娘的手段,比两年前可厉害多了!
可再厉害,有有什么意思?对自己的枕边人还要这么耍心眼,为了一个未必爱自己的男人而让自己的双手占上斑斑血迹,这样的生活,真的有意思么?人在做,天在看,这世界上哪里有几个能够犯了罪却不得到报应的!你今日害别人,他日被别人害了可莫要骂老天没长眼!
秦昭心里头乱七八糟,想起婉娘,又想起方云清,接着又想起深宫中的贺秋容。平常人家尚且如此,可见贺秋容过的日子,其中的危险倾轧更不是她能够想象的……然后,她无法抑制地想到了十二郎。
十二郎,十二郎,对不起啊,虽然我嘴上说着不挡你的路,可我心里,还是不用自主地想要老天断了你的念头,我想要你放下一切好好的回来啊……对不起,我不想失去你,可我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啊!
有那么一刻,秦昭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流下来了,可她那只是一瞬,她的眼圈一红,随即飞快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稳稳地坐在那里,看向窗外,心中千头万绪:
十二郎,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不想你做太子,可我也不想拦你的路。所以就把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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